再次上路,心情完全不一樣了。
風馳電掣的速度,急躁不安的心情,耳畔呼呼的風聲,都讓賀六渾心神不寧。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寄人籬下的感覺爲什麼這樣糟糕。隱隱約約自己感覺到不應該是世子動手,畢竟不會這麼傻吧。但是又會是誰?我還得罪誰了?影響誰了?
彷彿都不值得信任啊,斛斯椿也罷,元天穆也罷,承運殿上的文武羣臣也罷,都是仿若在一片黑紗之中。到底怎麼和這些人相處?還有,賀六渾一直不敢想的,爾朱榮到底怎麼看自己。應該說對自己是信任的,不然不會給與重任,也不會讓自己再回武川帶兵。這裡是賀六渾的發家之地,也是老家。繼續讓自己帶武川兵馬,那就是一種信任吧。還是有其他意思?我的天哪,現在我居然開始揣摩上意,而不是自己盡全力做事。這難道就是一種修煉嗎?中國人的的確確把做人和做事混爲一談的,做人不到位,事情做得再好也白搭。
兩天之後,一行人就來到平城。
這裡實在太熟悉了,賀六渾懶得進城,要抓緊時間趕路。於是招呼屬下,就在城外的驛站住下來休息。
晚上的時候,賀六渾居然翻來覆去睡不着。於是披上衣服來到外面走走,看見楊忠還在巡崗,非常敬業。和楊忠點點頭,繼續走到驛站的空地上,看看星空。
其實,如果賀六渾這次進城去住,或許就和婁昭君遇見了。世界上很多的錯過就在一念間,或許這就是命運。
平城星空下,婁昭君此刻正在賀六渾不遠處的城內最大的隆興客棧裡,專門的一棟小院落。燈光下,抱着賀六渾可愛的女兒,小名妞妞,在餵奶。如果賀六渾此時看見的話,就會大喜過望。因爲兇器居然大了很多,豐滿了很多。
“妞妞啊,你父親是不是不要我們了。那麼久居然都不來見我們啊。就知道派個人帶口信,連信都不寫啊。”婁昭君在對着妞妞說話。女人最開心的境界和最難過的境界,就是自言自語。一邊抱怨,一邊笑容滿面。
“小姐你肯定是錯怪姑爺了。”說話的自然是丫頭阿蓮,習慣還是叫婁昭君小姐,不叫夫人。“姑爺現在都是侯爺了,而且還給你帶了一個三品誥命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
“哎呀,居然開始替姑爺說話了,真的是有意思了?”對於從小到大的丫頭阿蓮,婁昭君那是無話不談的,當然也開得起玩笑。
“我說實話嘛,小姐你自己現在嘴角都是笑的。那天誥命夫人旨意下來,小姐你一宿都沒有睡着。更何況姑爺纔看不上我呢,我也不稀罕。”阿蓮開始調侃了。
“不會吧,連姑爺都看不上。小蹄子,你到底看上誰了。”婁昭君聽話聽音,非常敏銳。自己這個丫頭年紀也逐漸大了,也必須找個人家。可是昭君知道賀六渾的性格,一般人不會要。
“纔沒有呢。哪裡有啊。”阿蓮居然臉紅了,在燈光下都能看得出。
“肯定有。啊呀,真的看不出,在我眼皮底下都有人敢打你的主意,看來我是要打斷他的腿了。”婁昭君故意說道。不過也奇怪啊,自己怎麼一點不知道呢。
“小姐,真的沒有嘛。”阿蓮還在辯解,聲音都有點哭音。
“那你自己說說看,怎麼不喜歡姑爺這樣的。你要喜歡哪樣的,不說不行啊,不然我就把你隨便嫁出去。”婁昭君也不逼,立馬換個話題,總會找出問題來的。
“姑爺當然是萬里挑一,才配得上小姐。”阿蓮這下緩過神來,緩緩說道:“但是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太完美了。我希望自己找一個穩穩當當的,不要太帥氣也不要太出名,反正老實就好。”
“門童牽馬的那個小廝阿生很老實,難怪你要把他帶來。”婁昭君繼續打趣。
“小姐,不說了。你嫁給侯爺了,就給我找個小廝。”阿蓮生氣了。
“哦,那就找管家吧。不行啊,我們這些管家都是有老婆的,不會你想做二房吧。”昭君現在笑得要死。其實心裡也慢慢有個答案了。
“小姐。。。”阿蓮聲音拉的很長,鬱悶死了。
“哦,這也不行,那到底要什麼樣的?”昭君強忍住笑,憋得難受。現在手抖,妞妞睡得更好了。
“小姐,不說了,好不好。說侯爺吧,現在估計到晉陽了吧。”阿蓮想轉移話題。
昭君怎麼肯,好不容易逗得那麼開心:“小蹄子是春心譁然了,估計是看上誰了。阿木圖不可能啊,油嘴滑舌。聶阿大嗎?哎呀,真的是啊。不對啊,聶阿大有部族裡的妻子。真的是想不出來了。”一個個分析,嚇得阿蓮哆嗦。
“小姐,求你啦。”阿蓮不敢說話,因爲真相越來越近。
“這次去洛陽,你特別開心。收拾東西居然都唱歌,看來那個人是在洛陽啊,跟侯爺在一起。侯爺帶的人,我都熟悉啊。哪一個人呢?侯景,肯定不是,那麼難看,而且滑頭。盧長貴,也是虛頭巴腦。花弧,不對吧,白面書生一樣。崔蒿這些人都不可能了。”婁昭君自己說上興趣了,真的是一個個在扒。
阿蓮緊張兮兮的看着昭君,想阻止又沒有辦法。
“哈哈哈,我終於知道了。小蹄子,你要是不求我,我就不和侯爺說。我就把其他人嫁給他。。。”昭君真的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世界真的是奇妙啊,有喜歡開心爽朗的=型,有喜歡油腔滑調型,也有喜歡老老實實型的。阿蓮也是一個另類了。
“小姐求你了。”阿蓮真的低頭了,泫然若泣。
“好吧好吧。”昭君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刀子嘴也不是。“等到洛陽,我就和侯爺說。讓侯莫陳老老實實的站在你面前。好不好。”
阿蓮扭捏的不說話了,房間裡充滿了昭君的笑聲。
賀六渾不知道這一切,只是深夜裡看着星空思念妻女,到了很晚才入睡。
第二天一早,繼續趕路。從平城出來,路就開始有點難走了。但是對於賀六渾等人來說,只要是路,就是飛奔。所以不到兩天,就過了盛樂古城。離武川就是一天的路程了。
嶺外音書斷, 經冬復歷春。近鄉情更怯, 不敢問來人。有些事物,只有經過時間、年歲你才能體味到它的韻味,例如這兩個字:家鄉。一個人,隨着他的年齡,境遇和心境的變化,對周遭生活的感知也在發生變化,一些情愫在悄然滋生,直到在某個場景觸發溢出,將你吞沒。
走上白道的時候,賀六渾就越來越有種不敢加速的情感,不是希望路途近一點,而是希望遠一點。這條白道,自己率人走過,兄弟們跟自己一起殺出去,拼過命。甚至還有花木槿就倒在白道盡頭的那一邊草原。
兩邊的青山逐漸退去,漸漸的,熟悉的草原開始出現。風中依舊是那種草的清香和牛馬糞夾着的特殊氣味,太熟悉了,這裡纔是自己的家。大草原!
路上的行旅衆多,臉上或多或少都有笑意。商隊一個接一個,馬隊看起來很長。看來生意做的不錯,說明這裡沒有戰事,也說明和柔然的商貿進行的順暢。相對於自己在河北的所見所聞,截然相反。河北是糧倉,膏腴之地,現在經過戰亂,滿目瘡痍。而這裡是所謂的苦寒之地,但是和平來臨,一樣的生機勃勃。
阿木圖也顯得特別興奮,還有那些親兵衛隊,都是從這裡走出去的人。現在自己終於回來了,而且官職大大提升。富貴不歸故鄉,如衣繡夜行。哪個中國人不是希望回老家風風光光的?
離開武川還有半天路程的時候,大夥開始休息。 阿木圖一夥人在熱火朝天的聊天,肯定是在說,回到武川,要怎麼請客怎麼吃飯。賀六渾也答應他們,回到武川就放假三天。因爲自己也要回家,整軍也需要時間。這些人跟隨自己跑了這麼多天,這麼多地方,也該讓他們休息下。更何況,還有人要回懷朔看一眼父母呢。
“楊忠,你來過草原嗎?”賀六渾問道。越接觸楊忠久,就會越喜歡這樣的人。首先是眼緣好,其次是人本分,再加上有能力,這樣的人才就是上天的饋贈。
“沒有,我祖籍是陝西華庭縣。就是在陝西和山西一帶來回,真正的來平城都是第一次。草原更是不可能了。”楊忠笑着回答。
“現在感覺草原怎麼樣?”賀六渾繼續問。
“就是大。太大了!難怪這裡需要馬,難怪這裡很難管轄。”楊忠冒出一個觀點,讓賀六渾一愣。是啊,一般人都說草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美麗的草原我的家,風吹綠草遍地花,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面馬兒跑。楊忠就不一樣,從中原將領的角度來看。空曠,遼遠,遍地荒草,而不是農耕文化的定居,當然難於管理了。
“是啊。所以這裡的風氣自由奔放,多在這裡呆,心胸開闊。我就是這裡走出來的人,那個時候我就負責天天給將軍他們放馬。然後經常偷着,打獵,吃燒烤,太開心。多喜歡這裡的自由自在啊。”賀六渾由衷的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