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問起你了。”司徒凜說道，語氣淡淡的，不帶起伏，好像說的是很平常的事情。
顧易雲卻一顆心懸到喉嚨上了，“問起我？”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心情，得知兒子提起自己，既驚喜，又有點擔憂。顧易雲是沒有想過，司徒凜會跟他說起這樣的事情。
“他問我，他媽媽是誰，他媽媽爲什麼不見他。”司徒凜繼續說道。
顧易雲不語，心裡暗暗覺得奇怪，小俊跟小軒問的是一個樣的問題，這兩孩子怎麼都突然對媽媽感興趣了？
顧易雲不說話，那頭的司徒凜也沒說話，他在等待顧易雲說話，卻聽不到顧易雲的反應，不禁有點不悅。
“說話啊！”司徒凜冷聲。
顧易雲一皺眉，這大晚上的司徒凜打電話來告訴他這件事就已經夠奇怪了，現在還讓他發表意見？突然就發惡起來。
“說什麼？”顧易雲反問，喃喃：“我又不是媽媽。”
“對，你不是他媽媽，呵呵，我應該找個女人回來，當他的媽媽，這樣他就不會問出這麼個奇怪的問題了，更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你，還想着你能給我提點意見。”司徒凜難得地說了那麼長的一句話，依然是冷冷冰冰的。
“你要我提意見？”顧易雲像聽到了天大的謊話一樣，頓了一下，便狐疑地問：“司徒凜，你是發燒了麼？”
“我很正常。”司徒凜沉聲。
敢情從他撥出電話開始，那就是錯誤的！
司徒凜也覺得自己很不正常，從重遇顧易雲開始，他就開始不正常了。顧易雲是什麼身份？他是一個違背協議的代孕，把他其中一個兒子帶走了，一走就是五年，五年間不主動找他、聯繫他，不讓他知道兒子的任何。而且，還對丟下的另一個兒子不聞不問。
電話那頭的司徒凜板着臉，當然，顧易雲是看不到司徒凜的表情的，他只是猜測着司徒凜的用意。
無論司徒凜做什麼，顧易雲都覺得是有目的的。
“司徒凜，其實我覺得……”顧易雲開口，緩慢，似是一邊思考一邊說的。
這麼緩慢的語速，讓司徒凜也開始認真地聽起來。
“如果小俊真的想要個媽媽，你就娶一個女人吧，但是，必須是一個對小俊好的女人。”顧易雲說，其實他的心裡是不喜歡兒子叫別的人做“媽媽”，但是司徒俊並不是跟他的，他也不好阻撓什麼。其實司徒凜沒有把李逸軒帶走，已經是很仁慈了，顧易雲有點小心翼翼的，就是生怕觸怒了司徒凜，這個男人會突然善變起來，把李逸軒帶走。
“所以，你的意見是，我給俊找個媽媽。”司徒凜重複顧易雲的話，語氣很冷。
“嗯。”顧易雲應道，頓了一下，才補充：“當然，也要對你好。”
生怕司徒凜生氣，覺得他只爲兒子好，不顧及他的感受，顧易雲補充了這麼一句。
但，無論顧易雲說什麼，也已經挽救不了，司徒凜已經生氣了。
司徒凜沒有說話，連一句“再見”也沒有說出來，直接掛掉了電話。
嘟嘟嘟——
當手機裡突然傳出忙音的時候，顧易雲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還在想跟司徒凜提出什麼建議來着，這就突然掛了。
顧易雲皺着眉看着手機，埋怨道：“司徒凜也太沒耐性了吧！”
……
第二天，李逸軒一大早就起來了，纏着還沒起牀的顧易雲，一個勁兒地喊他。
“爹地爹地爹地……”李逸軒在牀上滾來滾去，最後整個人壓在顧易雲身上，親了他的臉頰一下，口水亂蹭，“爹地你快起來，我要遲到了。”
“嗯……讓你大伯送你上幼兒園……”顧易雲的眼睛沒有睜開。
“不要，我要你送我去。”李逸軒耍賴，“你沒送我去過幼兒園，我要你送我去。”
顧易雲含糊地應了一聲：“嗯……”
但他這並不是答應的聲音，只是還沒睡醒，意識迷迷糊糊的應答。
“爹地，我求你，我求你。”李逸軒撒嬌道，“你只要在門口停車，我就自己進去了，你不用下車的，沒有人看到你的，爹地，爹地！”
李逸軒不停歇的唸叨聲，讓顧易雲的睡意被驅散了，他睜開眼睛，看着李逸軒執着的小樣兒，忍不住伸出手來揉亂了他的頭髮。
“李逸軒，你是唐僧嗎？”剛睡醒的顧易雲一臉慵懶。
李逸軒一笑，“爹地你醒了？”
“嗯。”
“送我上學麼？”
“我能說不麼？”
“不能！”李逸軒撲進顧易雲的懷裡，不讓他有賴牀的理由。
於是，顧易雲只得起牀，梳洗換好衣服，下樓跟李逸軒一起吃了個早餐，便出門了。
李子寒看了一眼積極的李逸軒，李逸軒已經背好小書包，站在門口等顧易雲了。
“爹地，快點！”
“來了來了。”顧易雲吃下最後一口麪包，便拿起車鑰匙，對李子寒說：“那我走了。”
李子寒點頭，再看李逸軒一眼，心想這小傢伙一定是知道這是顧易雲最後一天陪他了，之後又要去忙了，所以才特別黏人。
顧易雲沒去過李逸軒的幼兒園，所以不認得路，但是李逸軒很積極，一直在給他指路，興奮得不行。
“我送你上學，你這麼高興啊？”顧易雲問道。
“當然高興！”李逸軒自豪地說，但有點小遺憾，“不過不能告訴他們你是我爹地，總覺得不夠威風。”
顧易雲聽出了李逸軒語氣裡的沮喪。
“你放心，以後會有機會的。”顧易雲說。
李逸軒擡頭，看着後視鏡裡顧易雲的臉龐，顧易雲也在看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小軒，總有一日，我會對全世界說，你是我顧易雲的兒子。”
李逸軒一聽，笑了起來，剛纔沮喪的樣子已經沒有了，“你要答應我！”
“嗯，我答應你。”
很快，到達幼兒園了。
顧易雲把車子停下來，李逸軒便站起來，生怕被別人聽到，貼在顧易雲的耳朵輕聲說：“爹地，再見。”
“小軒，再見。”顧易雲笑着回頭，看着李逸軒打開車門，跳下車，綻開大大的笑容對他使勁地揮手。
“小心一點。”顧易雲叮囑。
“嗯！”李逸軒點了點頭，繼續揮手，“你也要小心一點。”
說完，李逸軒就穿過一衆哭喊的兒童，一溜煙地跑進了幼兒園。顧易雲看着李逸軒的背影，一笑。
聽李子寒說，這小傢伙就沒在幼兒園門口哭過。
送了李逸軒上幼兒園，顧易雲便開車回去了，剛把車倒了一下，卻突然在倒後鏡裡看到一張臉龐。
一張像極了李逸軒的臉龐。
因爲只是匆匆一眼，所以顧易雲沒有看清，到想要看清楚的時候，卻已經找不到了。
他分明看到，那個小孩的裝扮跟李逸軒是不一樣的，難道是小俊？
顧易雲如此想着，卻還是搖了搖頭，否定過去。司徒俊怎麼可能跟小軒上同一個幼兒園？就算司徒凜再怎麼仁慈大方，應該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
司徒俊臉無表情地步入幼兒園，一衆跟父母哭泣着分開的小朋友，對於他來說都是一個笑話。他愣是搞不明白，爲什麼要哭，哭，難道就能解決問題了嗎？到最後還不是要掛着兩行眼淚上幼兒園。
“司徒俊！”
司徒俊還沒步入課室，就聽到有人喊他了。他一回頭，是李逸軒。
李逸軒一跳一跳地走到司徒俊面前，“我發現了大秘密！”
“什麼秘密？”司徒俊問，表情卻是一點兒也不焦急，看樣子像是一點兒也不想知道一樣。
李逸軒見他這麼個反應，一扁嘴巴，“你不想聽嗎？那我不告訴你了。”
“想。”司徒俊說。
李逸軒看司徒俊一眼，司徒俊還是這麼個表情，一點也不殷切。
“想聽你就求我啊！”李逸軒一翹下巴，哼。
司徒俊眯了眯眼睛，“我也有一個大秘密。”
李逸軒狐疑地看着司徒俊，卻發現司徒俊的表情都是一個樣子的，他根本看不出來他在思量什麼，最終選擇放棄了。
“那好，我們交換。”李逸軒爽快地說，他來回看了看，發現這邊人多，便一跳一跳地跳開幾步，對司徒俊擺了擺手，“跟過來，我們去一個人少的地方說。”
司徒俊的臉上沒有表情，就是奇怪爲什麼李逸軒不會好好走路，都用跳的。
他都有點懷疑這究竟是不是真的是他的親兄弟了。
如果不是得到了父親的確認，司徒俊一定會懷疑到底的！
空地上，李逸軒親手栽種的小樹苗旁，兩人面對面地站着。
李逸軒把書包解下來，丟到地上，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唉，好累啊，書包真重。”
司徒俊看了他一眼，筆直地站着，不動，“你書包裡的是什麼東西？”
他看着鼓鼓的。
“零食。”李逸軒不假思索地回答，“上課多無聊啊，我吃零食才能打發時間啊！”
這跟司徒俊看書是一個道理，同樣是爲了打發這無聊的時間。
“我先說，我爹地說了，我沒有弟弟，所以，你不是我弟弟。”李逸軒說，看着司徒俊，聽到沒，你跟我沒半點關係！
“還有一樣很奇怪的，他還說我沒有媽媽，沒有媽媽我從哪裡出來的啊，真是的。”李逸軒一嘟嘴巴，覺得顧易雲是在撒謊。
“我知道你哪裡來的。”司徒俊接話。
李逸軒擡頭，看着站立的司徒俊，“你知道？”
“我爸爸跟我說了，他認識你爹地，他也知道你的存在，我和你確實是親兄弟。”
“但我爹地說我沒有弟弟……”李逸軒反駁，話還沒說完卻突然一頓，嘴巴還是半張開的狀態，一愣。
不是弟弟，難道……
“我是你哥哥。”司徒俊接話。
李逸軒的眼睛一個瞪圓，瞪着司徒俊，頓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爸爸也說了，我們沒有媽媽，只有兩個爸爸。”司徒俊接着說。
“就是你爸爸和我爹地？”李逸軒問道，眉心一蹙，發現自己身世的秘密，還真是一件激動人心的事情。
司徒俊點頭。
“那誰生我們出來的？”李逸軒追問，覺得有點不對勁。媽媽呢？媽媽在哪裡？
“你爹地不是說了麼？沒有媽媽。”司徒俊說。
“那是個男人生我們出來的？”李逸軒懷疑地問。
他就那麼懷疑了一下，司徒俊立馬開口：“不是我爸爸。”
這語氣淡淡的，但語速極快。
“那就是……”李逸軒的話又一頓。
他又覺得整個人都很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