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艾淺轉念一想,田月星身上那團黑氣攻擊性如此之強,殺幾個人類也不算奇事。她全然沒有放走黑氣致使無辜人死亡的愧疚,羽天一心大如鬥更不用提,一個是見慣了生死,一個是視生命如螻蟻。生死薄上常泰的死亡日期並不是他毆打田月星的那一天,而是過完子夜十二點的現在。常泰之死不能構成艾淺的失職,她也就不怎麼在意。
她在意的是自己明明已經吩咐了鬼醫等遊魂,看好田月星不准她離開醫院,爲什麼田月星能夠避開鬼醫的視線,離開病房並被黑氣操縱繼而殺了常泰?
役靈不多時就帶來了鬼醫,聽完經過的鬼醫躊躇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大人,您離開後不久,那個小女孩就醒了,哭着鬧着要我們放她走,說是必須回去給爸爸煎中藥。”
“哭着鬧着?”艾淺饒有興致地聽着,頭頂上的呆毛也晃來晃去,“她看得見你們呀?”
鬼醫:“是啊大人,這孩子天煞孤星的命,還長了一雙陰陽眼,如果因人世間的痛苦而被迫成鬼的話,那可是不得了的東西啊!”
這種集天時地利與人和的靈媒少女陰氣極重,難怪招惹上那麼邪門的一團黑氣,這也不難理解爲什麼田月星在夜未央門口被嚇得尖叫出聲了。倘若真的像鬼醫說的那樣因執念而死被迫爲鬼,她怕是會直接靈晉成魍魎,這樣的話比身爲魑魅的艾淺還要高上一級,被痛苦矇蔽了心智的厲鬼會對人界造成怎樣的破壞可想而知。
艾淺努着嘴,不滿地嘟囔:“知道後果有多嚴重你們還敢放人啊!”
鬼醫嚇得連連解釋:“不是哇大人,我們攔住她了,小鬼好不容易哄住了那孩子,還沒消停一會兒,3區的遊魂來了。”
艾淺蹭地一下站起了身,眼睛睜得極大:“3區?!3區來湊什麼熱鬧?!”
“不是不是,”鬼醫看出艾淺誤會了什麼,趕緊擺手示意:“大人您誤會了,她的家在城郊,剛好是3區和4區的交界處,那孩子因爲能看得見鬼魂,所以和附近的遊魂關係都不錯,聽3區遊魂說是孩子家裡的老父親突然犯病了,尋着她的氣味找來的,催她快點回去。”
艾淺靠着柔軟的沙發,笑眯眯的臉在燈光下竟然有幾分陰冷:“誰給它的權力跨區拿走我的人?”
話音剛落,門口便傳來了一聲吊兒郎當的應答:
“我。”
聽見熟悉的聲音,艾淺登時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羽天一看見艾淺的長髮炸成了刺蝟,方纔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威嚴一下子粉碎得不成樣子,肉肉的胖臉擰在了一起,彷彿來者是什麼豺狼虎豹。
羽天一擔憂來人會對艾淺不利,眉峰一挑便要在掌心凝結法陣,艾淺眼疾手快地撲在他身上並抓住他的手,死命控制住這小祖宗,以免他衝動壞事。在外人的角度看來,二人更像是在親密相擁。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本以爲是個狠角色,羽天一微微提高了警惕性,緊盯着夜未央的門口,誰知率先出現的一條神情倨傲的狗讓羽天一生生愣了愣。
羽天一面不改色地問艾淺:“方纔……是它?”
艾淺拱了拱鼻子,尷尬地撓了撓耳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3區5區的鬼使酷愛遛狗擼貓,一看見這隻拽得猶如活大爺,滿臉艹天日地的哈士奇,就知道來者究竟是誰了。
銀色的細長狗鏈拴在哈士奇的脖頸,長鏈的另一端,緩緩走出了一個一瘸一拐的瘦弱男人。艾淺一見男人的臉,嘴角就控制不住地一抽:“小三啊……”
男人一瞬間暴跳如雷:“我|操,說了多少遍別這麼叫我!這個詞太特麼引人遐想了OK?”
艾淺囧然:“好吧阿三,你的臉怎麼啦?沒事嗎?”
這個外表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正是邪靈界3區的鬼使,無所事事只愛玩狗,懶出一定境界,沒什麼事兒的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肯出門一步的,當然,遛狗除外。
阿三的臉上多處破皮流血,甚至灰撲撲的十分狼狽,不過他一向死鴨子嘴硬,當即昂首挺胸,和他牽着的哈士奇擺出一模一樣的表情:“廢話,老子出門遛個狗,能有什麼事。不留意摔了一跤而已!”
一直保持沉默的羽天一突然涼涼地開口:“我怎覺得,是狗遛了你。”
艾淺:“……”瞎說什麼大實話!
八成是二哈發瘋狂奔,把阿三拖了一路。
他不開口,阿三倒還真沒有注意到沙發上的羽天一。這不能怪羽天一低調,只是艾淺撲在他身上將他擋了個大半,加之阿三從進門起就沒正眼看過人,一直眼高於頂,羽天一隻能面無表情地看他一邊翻着白眼,一邊罵着艾淺,終於難以忍受,出口嘲諷。
阿三這才把翻上天的白眼轉回原處,從他的角度見艾淺和羽天一的動作十分像抱在一堆,當下中氣十足地暴呵一聲:“呔,四兒你現在厲害了,都學會嫖男人了!”
還沒等艾淺辯解,他又接了一句:“說好的一起當愉快的單身狗,你居然擅自脫離組織,等見到五娘子之後一定要告訴他!氣死老子了!”阿三氣急敗壞地一腳踹在了常泰的頭上,常泰沒留意到他居然突然來這一腳,不防備之下被踹得連打了幾個滾。
役靈早就見識過3區這位鬼使的脾氣,只默默地往艾淺身邊挪了挪。羽天一仍舊是一張性|冷淡臉,滿臉寫着“關我屁事”,似乎除了艾淺之外,沒有什麼事能讓他出現絲毫的表情變化。
常泰破口大罵:“你有病是吧!我他媽招你惹你了?”
阿三直白地解釋:“沒有,但我不能打女人,所以只能踹你了。”
常泰生前被一個弱雞少女殺死,死後還要被一個弱不禁風的年輕人痛揍,早就壓不住他的滿腔怒火了,二鬼險些要打起來時,艾淺右手緊握成拳,狠狠地向地面一砸,靈力空間一陣地動山搖,以艾淺胖胖的拳頭爲中心,半徑十米內的地板皆出現了微微的裂痕。
阿三和常泰這纔不得不停下來,看着呼呼吹手嫌痛的艾淺跳着腳說:“好啦好啦,別吵了……嗚嗚嗚,我那可憐的手哇……”羽天一默不作聲地把艾淺白皙的肉拳頭包裹在自己寬厚的掌心,斂眸溫柔地替她揉了揉。阿三嘴角一陣抽搐。
艾淺踮起腳尖摸了摸他的頭:“你先回避一下好不好?”羽天一聞言,不悅地蹙眉,役靈只以爲他生了氣,艾淺卻心知他是在委屈、裝可憐,不過礙於阿三在夜未央,羽天一的玄仙身份不知道還能瞞多久,能避一時還是避一避吧。
儘管羽天一大概能猜到艾淺真正的意圖,但他還是三步兩回頭地以眼神示意艾淺:“主人主人~你真的不要天一在身邊了麼?”
艾淺一臉糾結,同樣以眼神交流回復他:“不聽話就不愛你了。”
羽天一火急火燎地立即消失,役靈也十分有眼色地離開,登時只剩下了艾淺、常泰和阿三。艾淺沒打算給阿三糾正羽天一的身份,多說無益,反而會引起阿三的懷疑,將錯就錯也無所謂,不就是被誤會了嘛,又不會掉塊肉。
阿三一點也不見外,一屁股坐在沙發上,雙腿交疊放在桌子上。艾淺端坐在他對面,抿脣糾結看着他腳邊艹天日地的哈士奇,二哈回以高貴而冷豔的白眼,常泰說什麼也不肯靠近阿三一步,面色冷厲地靠在艾淺這一側的沙發扶手上。
阿三抄着手,拽得一副大爺作派:“田家丫頭是我允許遊魂帶回去的,你有意見?”
艾淺要是真有興趣和他吵架,一千年來早就吵過不下百次了,何必等到現在,她裝慫地說:“怎麼會呢~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嘛,以免產生誤會傷了和氣,對吧對吧?”
女孩子的示弱永遠是最好的武器,何況阿三也不是真的不講道理,他不屑地冷哼一聲:“她殺了人,我剛知道,原本沒想那麼多就同意把人帶回來,誰知道她一出醫院居然捅了這麼大個簍子,殺的人裡3區4區5區的都有,這次的事恐怕得咱們一起解決,估計五娘子過不了多久就得聯繫你。”
五娘子當然是邪靈界5區的鬼使。他們倒也不是沒有名字,只不過九百多個鬼使,數量太過龐大,要是把名字一個一個記下來很累,所以鬼使們之間的稱呼皆以自己管轄的分區爲號。
艾淺放下了剛提示有新短信的手機,露齒一笑:“五娘子剛纔告訴我啦。”
常泰在這時候插嘴:“臭娘們殺了包括我在內的十幾個兄弟。”艾淺和阿三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以常泰爲首的十幾個人都是曾經暴打田月星的罪魁禍首,十幾個人可能籍貫並不在當地,纔會造成田月星手下的死者橫跨三個分區的局面。
三鬼在前方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案件,羽天一扣在門檐上的五指緊緊收縮,面含敵意地盯着阿三。
這個男人欺負主人,主人還給他道歉、對他笑了。
羽天一面不改色,儘管在思考着如何悄無聲息地弄死阿三,但他的表情看上去竟猶如爲蒼生謀福祉般大義凌然。
役靈站在他身後,掩脣笑了笑:“千年之久,竟連君上這般冷漠也沾染了不少紅塵氣息,若在昔日,我等無論如何也不敢想象,無慾無求的君上也是如此率直之人。”
羽天一漫不經心地睨了役靈一眼:“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