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在衛恆眼前的,是一張極端醜陋的面孔。有些病態一般慘白‘色’的皮膚,頭髮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焦黃。兩隻眼睛很小,朝天的鼻孔下一張大嘴。她的面‘色’平靜如水,站在衛恆的面前,使得衛恆根本無法和早先那銀鈴般悅耳的聲音聯繫在一起,一時間,他竟然忘記了回答。
似乎已經習慣了衆人眼中那種厭惡的眼光,少‘女’絲毫不介意衛恆那驚異的眼神,沉聲的問道:“你是誰?”衛恆張嘴剛要回答,少‘女’卻接着說道:“不要欺騙我,雖然我很醜,但是我並不蠢!不要告訴我你是一個什麼行商,被壞人打劫之類的話,那是騙小孩子的話語。你能夠看出我的手法乃是脫胎劍法,說明你也是一名用劍的高手。在你上岸的地方不遠處就是蘭婆江最爲險惡的神仙渡,你能從神仙渡那鬼‘門’窩裡面出來,那說明你的內力絕非一般,這一點在我給你把脈之時已經證明。還有你的身上的衣着華麗,絕不是一個普通商人能夠穿着的,那一件天蠶錦衣乃是大陸上稀有之物,不過好象你還沒有了解它的用處,否則你不會內力耗盡!說,你究竟是誰?”
看着少‘女’那冷冰冰的面孔,耳中迴響着她一連串的問話,衛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樣來回答,他愣愣的看着她,好半天才結結巴巴的說道:“這位大姐……”
“別見人就叫大姐,第一我不見得比你大;第二,不要岔開話題。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的來歷,別的不需要多說!”少‘女’依舊是一副冷冷的模樣。
衛恆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他實在不知道應該怎樣來和眼前這個少‘女’‘交’流。她的刁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說話也十分的嗆人,這讓從小都是隻有教訓別人的衛恆有些無法習慣。如果不是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恐怕衛恆早就已經翻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衛恆冷靜了一下,沉聲的說道:“既然姑娘如此睿智,那麼在下也不再隱瞞。我本是升龍帝國的皇子,先帝衛奪乃是家父,當今聖上乃是我的親兄長,我是風城王衛恆!”
絲毫沒有被衛恆的話震驚,少‘女’的臉‘色’只是微微的一振,但是隨即又回覆了平靜。她看了看衛恆,突然笑了,“聽說風城王衛恆是一個十分頑劣之人,怎麼看你也不象傳說中那樣的無禮呀!呵呵,聽說你曾經將那個號稱當今儒林之聖的陳基氣的回家之後大失儀態,不知道可有此事?”
突然間聽到有人提起自己童年時期的趣事,衛恆心中頓時對眼前少‘女’生了許多好感,那醜陋的面孔也顯得可愛了許多。笑着點點頭,衛恆笑着說道:“那個陳基老頭,天天的滿口仁義道德,其實虛有其表。當日我讓我們風城的兩個風塵‘女’子前去逗引他,老傢伙醜態百出,丟盡了天下儒生的臉。嘿嘿,虧他有臉自稱什麼聖人,去他的聖人,第二天連我的面都不敢見,灰溜溜的離開風城。儒林之聖,我呸!”
少‘女’聞聽,咯咯的笑了起來。她的面容緩和了許多,聲音雖然依舊冷冰冰的,但是卻柔和了許多,“是呀,陳基老兒有什麼本事?不過是靠着他的兄長才成就了今日的名聲。就連他的兄長也從來不信奉他那一套。整日裡只知道空談,滿嘴道德文章,一肚子男盜‘女’娼,張口聖人之學,閉口聖人之治,呸,他知道什麼叫做聖人學說?若是樑秋老祖宗知道有了這麼一個學生,恐怕也要氣的吐血……”
頓時心中大有知己的感覺,衛恆看着少‘女’,好感更深。他連連的點頭,笑容滿面。少‘女’笑了一陣,又仔細的打量了衛恆兩眼,“嗯,你這個傢伙倒是不錯,嘻嘻,不像那些當官的,整日裡只知道對我們這些小百姓大吼大叫。真的有些懷疑你是不是皇子!”
衛恆笑了笑,他不知道應該怎樣來回答這少‘女’的問題。其實他心裡面何嘗不明白少‘女’所說的話語。朝廷中是有那麼一些人,整日裡只知道對百姓作威作福,可是臨了要他們做點實事,卻又一個個不知所措。升龍帝國建立十四年,根基尚不穩固,而且父皇的突然去世更讓帝國百姓陷入了一片‘迷’茫之中。少‘女’所說的現象,不止是這一個小小的漁村中有,就連風城,當年自己剛去的時候也是一樣。那些官員身後都有着不一般的靠山,呵呵,母親就是讓自己去出面去爲難那些父母官,然後再向朝廷請求撤換官員。就是這樣一批批的換成了現在風城的官員……
“難道這裡的官員很壞嗎?”衛恆看似隨意的問道。
“嗯,以前的那個鍾祥太守是這樣的,那個傢伙我們都叫他孫老鼠,那一雙老鼠眼盯着誰,誰就會遭殃!不過現在的鐘祥太守是一個從濟州調來的人,是個武將,好象叫,叫叫什麼我也記不住了!人是有些粗魯,不過確實是個好人,這些年鍾祥一帶的百姓確實是受益非淺……”
“這裡是鍾祥?”衛恆吃驚的問道。
“呵呵,是呀!出了村子向東二十里,就是鍾祥。你不知道?唉,真是不知道你這個皇子是怎麼當的,連自己在哪裡都不知道!”少‘女’的語氣中帶着一絲調侃的問道,她笑着說道。
衛恆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起來也真的是有些丟人,好歹自己也是一朝的皇子,居然……唉,被人殺的都有些後怕了!這時少‘女’從院落中找到一張凳子,遞給衛恆,笑着說道:“我說衛大皇子,你坐吧!”
衛恆伸出手結果凳子,看了看上面的塵土,也沒有太在意,放在地上,然後團身坐下。少‘女’的眼中溫和之‘色’更重,她笑了笑,和身坐在地面上,看着衛恆,仔細的打量了起來。被少‘女’看得有些感到不好意思,衛恆臉上‘露’出了赫然之‘色’。這個少‘女’雖然醜陋,但是所表‘露’的颯爽風姿卻是自己從來沒有遇到過的。如果說有相似的,那恐怕就是和自己拼鬥的那個叫做莫言的少‘女’。想到莫言,衛恆不由自主的將她和眼前的少‘女’比較了一下。兩個人的相貌簡直是天壤之別,但是所表‘露’的風姿卻絲毫不差。不過莫言雖然漂亮,但是卻讓人感到無法接近,而且更有一種十分‘陰’騭的氣息讓衛恆感到有些反感。而眼前的這個少‘女’,雖然十分醜陋,但是相處久了,就會覺得她其實也並不是那樣的醜陋,甚至更有一種別樣的美麗含在其中。這種美麗和飄雪那種楚楚動人不一樣,她是一種包含着無比的生命力,對世上的一切都有着無比嚮往。這種美麗是一種永生的美麗,是一種接近於生命的美麗……
不知道爲什麼,衛恆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這個少‘女’的大膽,冷靜和開朗,是他從來沒有遇到過的。而最讓他感到吸引的,還是少‘女’的那一雙明亮而又深邃,帶着睿智光芒的眼睛,那一雙眼睛衛恆似曾相識,好象在哪裡見過一樣。對,就是母親,那種睿智,那種沉穩!
“你看着我做什麼?”少‘女’銀鈴般的聲音將衛恆從沉思中驚醒,衛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反問道:“是你先看我的,爲了公平其間,所以我纔看你!”
“嘻嘻嘻,你這個人真的是很有趣!”少‘女’笑了,“而且你真的不像一個皇子!”
“哦,爲什麼這麼說?”衛恆說着,故意做出一種十分矜持高貴的模樣,“我怎麼不象一個皇子了?”
“呵呵,你不用這樣做作。嗯,一個皇子,他不會象小市民一樣坐在這樣的環境中和一個沒有半點地位的平民說話。而且是像我這樣醜陋的‘女’子!嘻嘻,你知道嗎,不只是那些官員們,就連我們村子裡面的那些人看到我,都會象躲蒼蠅一樣的走開。可是你沒有,你不在乎這裡的環境,坐在這樣髒的凳子上,而且和我這樣面對面的‘交’談……”少‘女’笑着說道。
不知道爲什麼,衛恆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十分難過的感覺。少‘女’雖然是笑着告訴他這些,但是他依然可以從那笑容的背後感受到少‘女’的那種悲傷。怪不得她詞語鋒利,怪不得她顯得格外的不近人情,其實都是因爲人,因爲人的眼光……
“其實你一點也不醜!”衛恆由衷的說。
“嘻嘻,你不用安慰我,我自己的長相我自己知道。其實看到村子裡面那些漂亮的‘女’人,我心裡也不舒服。有時候我真的是想將她們的臉全都劃破,後來我父親告訴我說,漂亮的外表不過是一種表面,總有一天那種美麗會消失,能夠永恆的,只有智慧,那種可以‘洞’察世間一切的智慧……”少‘女’輕鬆的說道。
衛恆聽了少‘女’的話語,頓時心中的那種敬意更加的濃重。他看着少‘女’,不止是對她,更對她的父親產生了一種格外的好奇!“我不是安慰你,真的,其實你很美麗,只是你的美麗不是讓那些凡夫俗子們欣賞的,你的美麗是一種永恆的,我感覺得到!”衛恆低聲的說道。
少‘女’的眼中閃爍着驚喜的神采,她突然笑了,雖然她笑起來更加的難看,但是衛恆卻感到了一種更加奪目的美麗。看着衛恆,少‘女’笑着說,“知道嗎,皇子大人,呵呵,你是除了我的父親和我的哥哥,第一個這樣稱讚我的人!不論你是安慰我也好,還是實話也好,我都十分的感‘激’……”她的聲音漸漸的低落了下來,臉上的漠落讓衛恆的心不由得一‘抽’搐。
“不過,我還是感謝你!”少‘女’的聲音突然間開朗了起來,她看着衛恆微笑着,“因爲我覺得父親沒有騙我,人最重要的就是對自己有信心!”
這一句話一出口,衛恆頓時感到一種強大的自信從少‘女’的身上發出,他看着眼前醜陋的少‘女’,不由自主的也被她那燦爛的笑容感動了……
突然,少‘女’站了起來,她對衛恆說道:“我說皇子大人,嗯,我應該怎麼稱呼你呢?”
“叫我衛恆,叫我衛恆就可以了!”衛恆也站起來,笑着說道。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衛恆,你剛纔能夠看出我的劍法,說明你的劍術造詣也不低。我很想和你切磋,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少‘女’看着衛恆,沉聲的說道。就在那一瞬間,衛恆感到了一種自己從來沒有領略過的劍意從少‘女’的身上發出,在這一刻,衛恆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眼前的少‘女’儼然就是一把鋒利的出鞘利劍,全身上下,散發出強烈的劍氣!
少‘女’手中的三寸魚針輕輕的指着衛恆,那細小的魚針竟然發出強猛無比的氣息,衛恆頓時感到心中一驚!苦笑着看了看自己那被紗布裹的嚴實的右臂,衛恆心中也很想和少‘女’一戰,但是卻……
“我說,姑娘,你看我這胳膊能和你鬥嗎?”衛恆苦澀的說道。
微微的一皺眉頭,少‘女’好象有些不耐,她看着衛恆,沉聲的說道:“衛恆,一個劍術高手,無論在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他都不會因爲身上的原因而推卻一個劍手的挑戰。劍是世間兵器的君子,他擁有着天地間的靈氣。即使是一把最普通的長劍,也有着自己的靈‘性’。如果你要想成爲一個真正的劍手,首先就要和你的長劍融爲一體,不論手中是否有劍,記住,你的身體就是一把利劍!”
衛恆的眉頭不由自主的又一次皺了起來,他看着少‘女’,細細的體會着少‘女’的話語。輕身向後退了一步,左手劍指遙指少‘女’,沉聲的說道:“多謝姑娘的指教!”就在他話一出口之時,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在他的心頭涌動,他可以感受到秋水靈覺在附近的某一個地方與自己的氣機唱鳴。也就在那一刻,一股強絕猛烈的劍氣從衛恆身體內透體而出……
少‘女’的臉上笑容更加的濃重,她看着衛恆,突然間向後一退,手中的魚針放低,身上那強猛的劍氣頓時收斂。
過了好長的時間,衛恆緩緩的從那一抹詭譎的神遊之中清醒過來。躬身向少‘女’深深的一禮,“多謝姑娘對我的指點,是我明白了劍道之中的神妙。他日我如果劍道有所成,都是今日姑娘對我的賜教!”
“嘻嘻,大皇子,你不用客氣。如果你自己沒有天分,我即使說再多也沒有用處。其實也不是我要對你指點,而是我父親說你體內有一種十分詭譎的力量,不但無法熟練的運用,而且還會對你的身體有一種傷害。不過你似乎修煉的是佛‘門’的功夫,嗯,應該是你衛家的洗髓易經功,所以才能夠用你禪‘門’的空相之氣,引導融合。不過若是能夠悟出劍靈的心法,那麼即使你那詭譎力量再強大,也可以引導宣泄!”少‘女’笑盈盈的說道。
“多謝姑娘,和姑娘的爹!”衛恆躬身不起。
“呵呵,都說讓你不要多禮了!”
“嗯,因爲我還不知道姑娘的姓名,這……”
“嘻嘻,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將來你走了,很快就會忘記我的!”少‘女’輕聲的說道。
“不會的,絕不會的!”衛恆躬身連聲的說道,“還請教姑娘的名字?”
“你先起來!”
“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就不起來!”衛恆發揚了大無畏的‘精’神,堅持道。
“你不起來,我就不告訴你我的名字!”少‘女’反擊。
“你先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在起來!”
“……”
兩個人就這樣爭論着,衛恆突然間有了一種孩提時的那種快樂的感覺。最後少‘女’被衛恆磨的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搖頭笑着說道:“好了,好了,真不知道你這個皇子是真的還是假的。我叫譚真,記住了!”
“多謝譚真姑娘!”衛恆如願以償的直起身子,他看着少‘女’,眼中流‘露’着濃濃的笑意。少‘女’譚真此刻也是笑意盈盈,兩個人互相看着,突然間發出一陣開懷的大笑……
“真兒,什麼事情讓你怎麼開心,在老遠就聽到你的笑聲了,呵呵!”一個蒼老,帶着雅緻的聲音從院外響起。譚真臉‘色’一變,對衛恆說道:“我父親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