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小姐,城門到了。”毛巾看着緊閉的黑洞洞城門陰陽怪氣地說,小聲嘟囔,“我看你怎麼過去,難道飛過去不成?”
車內男子吩咐:“毛巾,幫柳小姐喊守城官出來。”
“公子怎麼這般好心?”毛巾繼續不滿地嘟囔,不過還是聽話地衝城樓上喊:“各位官爺,我們要出城。不是,我們不要出城,有個柳家小姐要出城……各位官爺,我們不要出城……有個柳家小姐要出城……”
“別喊啦別喊啦,大晚上的嚎什麼,又要出城又不要出城的,莫名其妙!吵爺睡覺!”
守城門的衡二裹着棉衣出來,冷風吹得他一打哆嗦。“都是爺的娘啊……凍死爺了……”衡二罵了一句。要不是聽到什麼“柳家”,他壓根不會出來,今個晚上柳家也真是煩,來了一批又一批,來了一批又一批。可是城門官是城裡最小的官,有品階倒是還有有品階——算算有十二品,比最小的九品芝麻官還小几品,所以這城裡的是個官都是他的“娘”,來幾批都得伺候着。
“衡二爺,是我要出城,煩勞您了。”戀月不敢託大,下車迎過去相求道。
“哎呦,”衡二爺嚇了一跳,“這莫不是柳家的五小姐?五小姐您可嚇着我了,六百下閉門鼓早早就敲過了,您這可犯了‘夜禁’了,晚上的黑燈瞎火的,您快回去吧,明日再讓府上公子們帶你出城玩。”
戀月聽着鬱悶,道:“我就給你們這個印象麼,天天就知道跟着哥哥們的後面玩樂?我要出城,正事,天大的正事,人命關天的正事,馬上給我開門!咳咳……”說得急了,她又咳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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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二心說小姐你還就這個形象,可不就天天跟着哥哥們的屁股後面吃喝玩樂麼?不過,面上還是堆起笑道:“我的小姐,我叫你姑奶奶了,就真算有天大的事也不會讓您來啊,您這身體也不好,您看這夜裡這麼冷,再給凍着了怎麼好,快些回去吧,啊……”
戀月見他簡直把自己當孩子哄,厲色道:“事情機密,自然是不好叫別人來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無所謂的!今天,你信不信都得給我開這個門!我只問你一句:耽誤了事情你擔當得起麼?”
衡二被她一頓言辭厲色,心中倒是信了幾分。
“小姐,不是我不給開門,只是出門要文書或兵符……”
“你看這個行嗎?”戀月將一個信封遞了過去。
在馬車上時她就開始準備了,拿出印章通通蓋在一個信封上,也不知哪個能有用,索性一個不落,足足蓋了七八了。
衡二藉着月色眯眼看了信封,又“哎呦”一聲嚇着了,他當城門官這麼多年,哪見過蓋着這麼多章的*啊?
“哎呦!怎麼這麼多章?!”
“出城辦事不知會遇到什麼情況,所以都蓋一下,以備不時之需。”其實是不知道哪個有用。
撒謊技巧之一——撒謊要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哦,是,是,應該的,”衡二面露難色,“柳小姐……”
“還需要什麼?這些章難道沒有一個是有用的麼?”
“不是,不是,章夠了……柳小姐我跟你說實話吧,你有所不知,城門的鑰匙其實不在我這裡,我這個守城官真是比芝麻還小……哎……”衡二很想訴苦自己的仕途不順,只是說不出口,“這鑰匙每天關城門後都要交到地方官的內衙,您現在叫我開門,我也沒辦法啊。小姐要出城,得去內衙……”
“我有鑰匙。”戀月打斷他的話。
“哎呦!您有鑰匙?”
“有。”
“真有?”
“廢話!”戀月沒空更他墨跡,拿出鑰匙來,“父親叫我出城,自然會把他保管的這把鑰匙交給我。”
什麼“自然會交給我”……其實鑰匙是偷的。
撒謊技巧之二——撒謊要理直氣壯!
“現在可以開門了麼?”
衡二趕緊接了鑰匙,趕緊開城門:“柳小姐早些將鑰匙拿出來,早就開門了。”
水痕說:“是你磨磨唧唧,一會說一樣、一會說一樣好不好?怪得着我家小姐麼?”
“哪敢哪敢!”衡二趕緊開了鎖,用力將城門推開,“柳小姐快走吧,別耽誤了正事。”
戀月早已上了車,明亮的滿月下,馬車在城門口揚起塵土,絕塵而出。
……
西郊驛站。
戀月讓馬車在離驛站遠些的地方便停下了。
“兄臺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兄臺在外面等我一下,少頃載我們回去。”戀月說。
聽到這話,男子還未說什麼,毛巾差點跳起來:“你把我們當什麼啦?當我們公子好欺負是不是?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臉皮……哎呦……主子幹嘛打我頭?”
“欠管教。”男子對戀月說,“我的小廝也被寵壞了,小姐莫怪,主要是他的主子我太過厲害,跟的時間長了,難免覺得自己也厲害起來。你儘管去,我等你。”
戀月點頭表示理解,她想這男子是不想惹事上身,所以並不想一起進去,在城門口他也並沒有露面,讓守城的衡二以爲車內只有柳小姐一個人。這樣也好,免得孤男寡女的說不清楚,何況陌路相逢,他能相幫到這步,已經很不錯了——雖然一定程度上是被戀月脅迫的。只是他一本正經地誇自己“太過厲害”,還真讓人有點惡寒。
“如此多謝,水痕,你跟他們一起。”戀月壓下惡寒交代道。
見小姐又想丟下自己,水痕喊道:“小姐,我要跟你一起!”
毛巾捂着腦袋嘟囔道:“把丫鬟丟在這裡看着我們,是怕我們跑了麼?我們公子什麼人,老天爺都做不到的事,只要我主子答應了就從來沒有做不到的,要不是……”
“老天爺都做不到的事?你們還當雲彩給你們當圍脖呢,雲彩圍着脖子的那是泰山,比得了麼你們?真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小廝,主子野狼自大,小廝也一樣不知道天有多高。”水痕打斷他的話,終於回敬了他那句“有什麼樣的小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
戀月不想計較這些細枝末節,急急吩咐道:“子默哥與我們相交甚好,驛站內會照顧我的,水痕留在這裡,我一人進去,自有計較。”
毛巾還在嘟囔,戀月已經一個人往驛站中去了。
馬車上男子望着漸行漸遠的嬌小背影,嘴角浮現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待那抹較小的身影消失在驛站門口,他才放下車簾,吩咐毛巾道:“你在這裡。”
說着下車負手,閒庭信步地往驛站另一方向的密林走去。
……
西郊驛站。
驛臣子墨見到戀月一個人,呆了半響又向戀月背後望了好幾眼道:“戀月小姐你一個人來的?你可嚇着我了!這深更半夜的……”
這話戀月今夜不是第一次聽到了,打斷子墨的話,她說:“子墨哥,我來找四哥。”
子墨面露難色:“不在這裡,二老爺家的家丁也來找過了,真不在。”
看到他的臉色,聽到他的回答,戀月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放下了,她眼角眉梢都笑得彎彎的,嬌柔地說,“子墨哥總得先讓我進去吧?難道要我一個孤身女子在外過夜麼?”
“是,是,快進來,我都給你嚇糊塗了,快進來,我趕緊給你弄盆炭火暖暖身體,還得再給你弄碗薑湯。你說你一個女孩子家,深更半夜的一個人跑這麼遠的路,碰到壞人怎麼辦?碰到野獸怎麼辦?碰到怪物怎麼辦?碰到巡夜被抓去大牢又怎麼辦?……”子墨邊走邊說。
“子墨哥……”戀月忽然喊了一聲。
“嗯?什麼事?”
“我叫你子墨姐姐吧?或者子墨大娘?”戀月促狹。
“啊?……”子墨不明白。
“我所有伯母和姐姐中都沒有一人比得了你這般囉嗦。”
子墨鬧了個紅臉,不再說話。戀月撒嬌道:“我知道子墨哥最關心我了。”
“哼。”子墨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忽然想起來,“城門早就關了,你是怎麼出城的?”
“偷了父親的印章和鑰匙,倒是都用上了。”戀月淡淡回答,無所謂的語氣好像在說天氣一般。
“你啊你……”子墨搖頭苦笑。柳家幾位公子常帶戀月小姐來西郊遊玩,熟識後他也知道戀月小姐的性子,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乖乖巧巧的,其實比誰都頑皮,像以前如果有什麼整蠱搞怪的鬼主意,不用問,那都是她想的。
驛站內堂有幾個軍人打扮的壯漢圍着炭火大聲談天,幾個人都傷得不輕,纏着傷布,其中一個還沒了手臂。
一個身材瘦小的信使哆哆嗦嗦地給他們倒酒,裝信的揹簍被扔在角落,想是被他們脅迫來的。走進內堂,子墨眉頭一皺,刻意擋在戀月身前,舉起一隻袖子遮擋她的臉,將她向驛站的一間空房間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