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郢王朝二一零二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宜嫁娶掛匾納財開光出行入宅移徙安牀祭祀動土祈福;
忌栽種破土置產作竈納畜入殮移柩安葬,
衝生肖衝猴(壬申)煞北
這一天,戀月大婚。
本來十二月裡有個更好的日子,可是康易安很着急將戀月打上“有夫之婦”的標籤;戀月呢,覺得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所以本着完全無所謂的態度,同意這天辦。
這樣一個着急,催着快些準備;一個不在意,什麼都不管,可苦了準備婚事的管家、老媽子、丫鬟和家丁們,別的就不說了,也不用新娘子忙活什麼,可是連試嫁衣的時候都找不到新娘子,到了大婚這一天,更是狀況迭出。
大早上第一個流程“催妝”的時候,喜婆和伴送婆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催妝”就是新娘上轎前,經男方喜娘三次催妝,佯作不願出嫁,懶於梳妝,當然也有被強迫結婚確實不願意者,這都有的,可是喜娘就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回答。
自己說了“新娘子梳妝打扮吧,別誤了好時辰,空負了良辰美景。”後,這個新娘子竟然點頭了,她這樣回答:“好,辛苦你們了。”
她還說“辛苦你們了……”喜婆和伴送婆滿頭的黑線,喜婆看看伴送婆,伴送婆小聲說:“要假裝不願意,昨天不是跟您說過了麼?催三次不願意才行……”
“爲什麼要假裝不願意?我願意啊。”戀月掩着哈欠道,昨天忙招商的事情,沒睡好,只睡了九個小時多一點,困死她了。
伴送婆頭上黑線一排排:“新娘子都是這樣的。”
“爲什麼新娘子都要這樣?”
“這樣吉利。”
“爲什麼這樣吉利?”
小丫頭片子故意的是不是?我當了一輩子喜娘伴送婆了也沒見你這樣的……要是別人早就罵了,但是伴送婆都是脾氣好的人,仍舊笑着說:“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不過都是這樣做的。”
“哦,那我現在說什麼?”
伴送婆小聲指導道:“什麼都不說就行。”
“哦,那喜娘再催一次吧,還有兩次不是麼?”
喜娘這個汗:“時辰還沒到呢,要等會再催。”
“那現在要做什麼?”
“現在就等一會兒。”
“哦,那多無聊啊,”戀月打着哈欠道,“我再去睡會,待會你們催我時,我不理你們就行了,是不?”
“行……吧……”幾個喜娘和伴送婆猶猶豫豫答應了,娘子懶梳妝,哭哭啼啼的有,呆坐着的有,又爬睡回牀上去的可真是少見,可是,這樣總比一問就答應說“好啊,我願意嫁”好吧。
但是很快,喜娘們就覺得“不好”了,二催,三催都很順利,新娘子不理人,很是不願意梳妝,不想嫁的樣子,可是三催之後,新娘子還是不理人,最後乾脆把被子蒙到頭上,怎麼勸都不理。喜娘小聲跟她說着吉利話,可謂說盡好話,“姑爺人中龍,與新娘子天作之合”“新娘子儂李夭桃,宜室宜家”……牀上的新娘子蒙着被子,就是不見起身。
伴送婆推推正在發呆的水痕:“你快去幫忙勸啊,這要誤了時辰了。”
水痕還在感嘆主子怎麼就要這麼嫁人了呢,姑爺的年紀、外貌、家境等等都不是很如意,所以被推了兩次才如夢初醒:“怎麼了?”
“還說怎麼了?你發什麼呆呢……你主子不知道想到什麼,開始嘛跟個傻姑娘一樣急着要上轎,一次催妝就答應了,現在,不知道想到什麼了,死活不肯梳妝,你快去勸勸……”
“哦……”水痕使勁推着牀上隆起來的被窩,“主子,快醒醒別睡了,快起來清醒一下。”
戀月被從被窩裡拉出來,迷迷糊糊問道:“時辰到了?”
呱……呱……呱……呱……呱……呱……
原來不是不願意,是睡着了……
一隊烏鴉從喜娘們的頭上飛過,她們打一開始就覺得不對勁,可是又說不上來,新娘子也挺和順的,不像被逼成婚的樣子,再說都多少知道戀月小姐的,誰能逼得了她呢?可是哪裡不對勁呢?
現在終於知道了,新娘子根本不在乎這個婚事,就沒把這場大禮放在心上!
她竟然睡着了!
你說這結婚吧,人生最大的事情,對一個女孩子都重要啊,歡喜、緊張,幾天都睡不着,眼圈黑黑的,要不,被逼的哭的跟淚人兒似的她們也見過不少,可就是沒見過一點都不當回事的新娘子。
不會是搞錯人了吧?新娘子另有其人吧?她不是新娘子吧?喜娘們真想問這麼一句。
把戀月拉起來,她還想洗澡,哪有空給她篤篤悠悠了,喜娘伴送婆們按住就是一通忙亂,開面,盤髻,換衣服,弄得戀月直叫救命,尤其是“開面”,就是用五色棉紗線爲新娘絞去臉上汗毛,絞得戀月直叫疼,盤髻也不舒服,扯得頭髮疼,帶上很重的鳳冠時,戀月就叫不幹了,“這麼受罪的。”
“這時候哪能由着你?!”
喜娘們終於找到了一點感覺,拿出平生練就的逼婚本事,七手八腳將蓋頭給戀月蓋上,推出閨房。
外面燃起鞭炮,戀月母親早逝,沒有母親喂上轎飯,沒有母親哭送,掌禮念一句吉利話,就把戀月塞進了轎子,搞得她幾乎喘氣的功夫都沒有。
轎子裡,戀月問一旁走着的水痕:“父親他……出來了麼?”
水痕騙道:“老爺出來了,正笑着看着這裡呢。”
“我知道了。”戀月聽出實情來了,悠悠嘆息一聲,扯下鳳冠,鳳冠上的一串珠兒不小心扯碎了,淚珠兒般落下,碎了一轎。
到了康府,這邊一般的鼓樂齊鳴,鞭炮聲震天,伴嫁婆說着吉利話掀開轎簾,大驚失色,“唰”地又將轎簾合上了,衆人看向這裡,面面相覷,都不知道怎麼了。
康易安找的伴嫁婆再有經驗,也沒見過這樣的,她硬着頭皮鑽進轎子說:“我的姑奶奶,你怎麼把蓋頭掀了,太不吉利了!這鳳冠也扯下來了……姑奶奶啊……”
說着手忙腳亂要將戀月拾掇整齊,再不懂的新娘子也知道這蓋頭蓋上了不好自己掀的,哪有新娘子把蓋頭揭下來的,哪有這樣的新娘子,實在太不吉利了。伴嫁婆簡直要瘋了。
戀月無所謂道:“不戴了吧?太重了。”
“不戴怎麼行?太不吉利了!”
“無所謂的事……”戀月還要再掙扎,已經被伴嫁婆不由分說地按上鳳冠,蓋上蓋頭,所以說三姑六婆是可怕的,簡直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鳳冠蓋頭重新好了,伴嫁婆掀開轎簾,一名五六歲盛妝幼女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拉住戀月的袖子,輕輕拉一下,又一下,戀月掀開一半蓋頭,看到是個可愛的小女孩,逗她道:“你爲什麼要拽我啊?是要我跟你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