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國開國之後的第一個除夕清晨,辰城內早一個月禮部尚書就開始準備了,只是國主在少南督軍未歸,很多繁瑣的事情都得去翊坤宮請示,禮部尚書郭琦剛請示過新年祭天的事情,國後的迴應並不強烈,只說是讓禮部安排,國主和展川郡王都在前線,宗室裡連個有分量的人都請不出來,國後不熱心也是正常。
“禺公留步,下官還要去與耿中書商議明年開春開荒耕地的事宜。”郭琦心事重重的說道。
“郭尚書還是想開些,如今兩路大軍都受阻,國後沒有心思也屬正常,通政司的蘇侯一直在副殿候着,昨日通政司的傳來前線消息廬陵慘勝,怕是這個新年都不安穩。”盧崇宗一邊寬慰一邊有意無意的提醒着郭琦。
“多謝禺公,南境人口本就匱乏,這些年倒是從中原和其他各地吸收了不少百姓遷過來,不然下官也不必着急和耿中書商議開荒的事情,下官恨不得再遷入千萬戶纔好,南境荒的土地太多了。”郭琦能做到這個位置也是人精,明白盧崇宗的好意,盧崇宗明擺着告訴他前線缺人,有些事情能省則省,不必要惹國主國後煩惱。
見郭琦明白自己的想法盧崇宗就閉嘴了,一路將郭琦送到宮門外,看着郭琦遠去,盧崇宗站在原地發愣,發愣的原因是他前日接到了齊州來的一封信,這封信讓他好幾日都沒法入睡,他沒想到那人還能找到自己,自己隱藏的身份就連蕭胡利都不知曉,他怎麼會知道,他雖然沒有對自己要求什麼,但是信中提及到蒙琰,自己不得不警惕起來,可是想了好幾天都沒能想到合適的辦法。
“禺公有心事?”一個不算友好的聲音打斷了盧崇宗的思考,這人正是剛領了事情出宮的仲舉。
盧崇宗轉身的那一刻換了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說道:“蘇侯有事要出宮?需要在下派人護送嗎?”
“有勞禺公了!”仲舉加重聲音迴應道,仲舉知道盧崇宗一直與朝中文臣武將有意無意的保持着距離以代表着自己的中立,不過仲舉可不願意相信他真的就這麼不偏不倚,總覺的這人深不可測,幾次交鋒都被他一一化解,毫無漏洞,與國後說過,國後的態度是最好別有動盧崇宗的心思,能讓國主託付家小的人必定不是普通人,更不要刻意拉攏給自己找麻煩,他做他的事情,你忙你的活。
“蘇侯除夕還要出去辦事?需要多少護衛?”盧崇宗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
“勞煩禺公給我派三百軍士隨我去少南,國後有要事要當面告知國主。”
盧崇宗一聽說是要去少南,思索一下說道:“既是國後有要事,三百兵士怕是不夠,依禮當有八百騎隨行,蘇侯稍侯,我這就去調派軍士,還煩請將國後的鳳令給我。”盧崇宗並不懷疑仲舉調兵真實性,但該要的流程還是要有的。
仲舉從懷中掏出鳳令交給盧崇宗,說道:“禺侯,這個除夕夜整個大辰朝可是一個閒人都沒有,您肩負辰城守衛,辛苦了。”
盧崇宗已經轉身準備去調兵,聽到仲舉的話身形只是晃了一下,並未回頭,說道:“職責所在,蘇侯也辛苦!”
這個除夕夜註定是不眠夜,樂清郡與處州交界的蘭溪縣雖然是燈火通明,但城外的軍營裡卻是一片死寂。
“三小姐,所有人都準備好了,什麼時候出發?”棠遠有些興奮的說道。
“不急,東陽城的人還沒有給信號。”仲柔蘭一身勁裝軟甲,手持長劍,袖箭上弦,看似平靜實則緊張的不行,這是她第一次指揮作戰,論軍陣殺伐估計現在還不如酥梨。
“其實完全沒有必要一起進攻,我們要的是處州,東陽城要的松陽,根本就是兩個方向。”棠遠有些等不及的說道。
“棠指使,我也是東陽城的人,這個時候最好還是和他們保持一致吧,畢竟明天一早你也要和他們同殿爲臣了。”仲柔蘭並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高興,高興的是棠遠自始至終都把自己的位置擺的很正,他是她仲柔蘭的人,而不是東陽城的附屬。
“末將失言了,不知道郡王那邊的戰況如何?”棠遠這時候更擔心的是樊璃虎突然殺回來。
仲柔蘭搖搖頭,她不是不知道情況如何,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說,樊璃虎當日決戰後立刻撤兵,在快到撫州的時候迅速繞過撫州匆匆撤往縉州方向,這不正常,按理說他應該是徐徐退到撫州或是巖海,但是樊璃虎卻選擇了縉州方向,仲柔蘭一直在懷疑樊璃虎看出來了其中的名堂,但這也只是猜測,爲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仲柔蘭還是決定隱瞞着,模糊的說道:“樊璃虎與郡王在廬陵決戰後慘敗,連同卓氏退往撫州,今夜怕是趕不回來了。”
棠遠點點頭,心中的壓力釋放了些,他並不是怕樊璃虎,只是這樊璃虎作處州行軍總管這些年對所轄處州、松陽、縉州三州七郡之地還算過得去,樂清是自己經營多年的地方自然是有信心,別的州郡可就說不準了,若是樊璃虎突然回來想拿下處州就沒那麼容易了。
這時候西邊的一個明亮的信號打上天空,仲柔蘭繡口輕吐,“棠指使,開始吧。”
仲柔蘭這邊大軍緩緩開拔直逼處州的時候,連城郡驛館中氣氛卻不如外面張燈結綵那麼歡樂,甘銘全身披掛左手緊握刀柄,看起來非常緊張,身邊的麒麟衛個個默不作聲,有的在擦拭刀劍,有的在閉目養神,有的在不停的吃東西,因爲大家都知道等下將要面臨會是怎麼的艱難。
三駕馬車分別從北門、南門、西門同一時刻出發,城外漆黑密林中寂靜陰森,寒風陰冷的嚎叫着,時不時可以聽到風吹樹葉的沙沙聲,甘銘端隨着北門的車架出城,一個人端坐在車駕中,突然一個黑影掠過窗頭,甘銘眼睛一亮知道刺客來了,很快車外就傳來了廝殺聲,甘銘甚至都能聽到刀砍到骨頭上的聲音,這時窗外一個麒麟衛靠近急切的說道:“將軍,南門和西門也遭到的刺客的阻攔,不過都是用箭狙殺,兄弟們已經退到城內了,將軍這裡被圍的最嚴重,要不要發信號讓兄弟們圍過來?”
“再等一等,等他到了再發信號也不遲。”甘銘嘴角露出一絲邪魅的微笑,心道:“果然是你!”
不過半刻鐘的功夫,北門護送車駕的麒麟衛損失慘重,剩下還能作戰的麒麟衛逐漸靠近車駕,將車駕圍成一個圈,防止刺客偷襲。
不多時從密林中走出來一支沒有穿夜行衣的兵馬,爲首的竟是連城郡守毛暉,毛暉不緊不慢的臉上掛着得逞的笑容,朗聲說道:“穎姑娘,出來吧,毛叔絕不會傷害你!”
不多時毛暉見車駕門緩緩打開,走出了一人看清楚後大驚失色,尖利的聲音響起:“怎麼是你!夏侯穎呢?!”
“毛大人,別來無恙啊!”甘銘冷眼看着毛暉,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臉龐讓毛暉頓時膽寒。
突然麒麟衛中一個人朝廷射出一支信號箭,半盞茶的功夫密林中閃出大批身穿錦衣的人,甘銘喊道:“徐指使,我的任務完成了,下面就看你的了。”
“甘將軍辛苦,連城郡內的刺客和毛大人的親信都已經被拿下了,現在該好好的和毛大人聊聊天了。”徐煜從暗處逐漸走到明亮處。
“下官北衙徐煜見過毛大人。”徐煜恭敬有禮的說道。
“徐煜?殺人不眨眼的徐煜,爲了抓我竟是驚動了你?”毛暉還是一臉的不可置信,捫心自問自己的行事很是隱蔽,便是家中老少都不知曉,和自己聯繫的也只有朝廷一方,而後再由朝廷將夏侯穎的行蹤告知樊璃虎和卓氏,怎麼就被發現了,而且徐煜的到來也就說明蕭彧已然知曉。
“毛大人親自下場做諜者,徐煜豈敢不來?毛大人,徐某不廢話,只問一句,誰主使的?告訴我,我給你個痛快!”徐煜毫不客氣的說道。
“當然是朝廷,老夫只是爲了清除國賊!”毛暉頗爲硬氣的將主謀一事攬在身上。
徐煜搖搖頭,說道:“你毛暉還沒有這個本事做這麼大的一個局,說出來吧,我不想動粗。”徐煜根本不相信。
“不要牽連他人,只有我一人,要殺要剮儘管來就是了,蕭氏乃是叛逆之人,我自當爲朝廷除之,你們這些附逆的爪牙,將來朝廷大軍過來定是不得好死!”毛暉放棄抵抗,言語上想激怒徐煜或是甘銘,一心求死。
“既然毛大人如此忠烈,來人,請毛大人上車我們回北衙一敘吧。”徐煜最不怕對付這些硬骨頭,所謂骨頭硬只是遭到的調教不夠罷了。
甘銘聽到“北衙”兩個字不由得一個冷顫,徐煜這人執掌北衙不過短短一個月,但是名聲早已蓋過南衙的文雋,人送外號“鬼屠”,不管是什麼樣的人只要進了北衙就不可能活着出來,當然他徐煜想要的東西一定是能得到的,據說不管你是軍中悍將還是貞潔烈婦,到了北衙不出三日悍將變成鼻涕蟲,烈婦可以成爲娼婦,有人進北衙辦事出來後驚魂不定,待緩過來之後痛恨的說道:“北衙乃是人間煉獄,男爲豬狗,女爲禽獸,少女稚子殘肢斷臂,人皮裝飾爲牆壁,血漿蝕地,已不可滌清。”
突然,從被擒的刺客中掙脫出一人直衝毛暉過去,待衆人反應過來毛暉的脖子已然斷了,一點生機都沒有,而毛暉的眼神中卻是喜悅的。
徐煜大怒,一個劍花閃過那個殺人的刺客就被控制了,徐煜毫不客氣的扭斷他的兩隻手,盡顯“鬼屠”本色,儘管如此也沒能攔得住刺客口中藏的毒藥。
徐煜看着立時間死去的兩人,挫敗感在心底升起,只見他緩緩擡起左手,左手五指握成一個拳頭,頓時到處都是割破喉嚨的聲音,這些刺客的喉嚨並沒有全部割斷,這樣的手法人不會立刻死去,反而頭腦很清醒,看着自己的血一點點流盡,還不能喊出來,實在殘忍。
甘銘不屑徐煜的做法,冷冷的問道:“徐指使好手段,都死了,線索也斷了,郡王那裡您去答覆,甘某就不奉陪了。”說完甘銘就帶着自己的屬下要走,城裡還有些被擒的殺手,說不定會有線索。
“甘將軍留步,城中的不過是一些送死的罷了,真正有用的就是毛暉和這個死士,”徐煜凌厲神色迅速變得鬼魅,幽幽的說道:“誰說沒有線索了,毛暉臨死前不是說了嗎?不要牽連他人,那反過來說就是我們麒麟軍還有人涉在其中。”
甘銘停住腳步,思索着徐煜的話,最終還是不能判斷其中對錯,冷言道:“這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我會如實稟報郡王,由郡王決斷對錯吧,”說着看着滿地的瀕臨死亡的屍體說道:“徐指使,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讓你在我面前殺人,若是沒什麼事以後還是不要相見爲好!”說完甘銘立刻離開,毫無停留之意。
相比徐煜殺人手段的殘忍,仲柔蘭的大軍現在就遇到了詭異的事情,抵達處州城門後竟無人阻攔,城中一片黑暗,一點生機都沒有彷彿是到了死城。
正在仲柔蘭猶疑的時候,城頭上突然燈火通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蘭兒,還不上來給爲父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