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們爭執,他怕她離開,把她鎖在浴室裡。聽着她大聲地哭泣和尖叫,用力拍門的巨大響聲,他覺得安全,她是在的,他微笑安慰自己。淚水已經落下來,聲音漸漸消失,他迷迷糊糊的睡去。
醒過來,已是午夜。房間,安靜得彷彿沒有第二個人。他打開浴室。血水沿着地板流出來。他衝進去,她躺在浴缸裡,面色蒼白,血從手腕一直往下流。與浴缸溢出的水混在一起,呈蓮花一樣的淡紅色……
他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瞪大着的眼睛因爲久久不能閉合而滲出了眼淚,他卻故作鎮定,動作停止在開門的那一刻。沒有哭喊,沒有嚎叫,他一步一步走向了她破碎的身體,沉着冷靜。
血水打溼了他**的腳踝,一聲沉重的着地聲,他跪在了她的面前。他抱緊她,感受着殘留在她身上的餘溫。他依舊是一臉的平靜。
驀地,他起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黑色絕望的海水已經將他淹沒,寒冷透過肌膚深入骨髓,他終究敵不過內心的恐懼,低聲哭泣,然後悲痛欲絕到嘶聲裂肺,耳膜早已聽辨不出任何的聲響,他歇斯底里至失聰,他想,他要死了。
“相愛卻不能相守”,“離別是爲了重逢”,“物是人非”……
他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一系列的短語和句子,那些他自己曾經對他說的話。他一下子驚醒起來,他開始猛呼幾口帶點鹹味的空氣,游回了海岸。
他還留戀着這個世界,除了女人!
但他又放不下內心的自責和愧疚,對於前途,他也迷茫失去了方向。如果還要留戀,他深刻認識到,自己還要付出代價,這個代價是巨大的,甚至不惜要出賣自己的**和靈魂。
他作出了決定,上了車,一路向北。
故事停止,一切恢復到三個月的今天,而在這一夜,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自從那件事情之後,他老是會夢到那個充滿血水的浴缸,而她的身體卻不見了蹤影。這個疑問困惑了他好久,他一直在夢裡自問道,“她在哪裡?她在哪裡?”。沒有答覆,只有血水溢出來的聲音。
他往往在半夜中不自覺的醒來,然後再也不能入眠。所以,現在他只能依靠藥物來助眠。然而夢,連同那個疑惑始終如一的折磨着他疲憊的大腦。
他又醒了。不過,這次不同的是,他看到了她,她直直地站在自己的牀邊,溫柔地看着自己。
“惠子……”他失聲道。
她微笑起來,右手從身後伸了出來,握着一把鋒利的水果刀,刀影映在了他的脖子上。
“惠子……”他顫抖地坐起身來,背後冒出絲絲冷汗。
她依舊微笑着,表情如同當時的他,刀鋒漸漸地靠近他的脖子,他哆嗦着無法動彈。
忽然,刀鋒一轉,劃破了她剛剛伸出來的左手,動脈悸動着碎裂開來,鮮血噴射在他的身上,牀上,幾乎是在任何的角落裡。
他再一次失聲痛哭起來,“不要!不要!”他上前抱住她,淚已成河。
她仍然微笑着,不動聲色。
“對不起!對不起!”他哭喊道。
右手的刀柄突然轉了一個向,刀尖刺向了在她胸前的身體。刀如同她的身軀一樣,直直地挺立在他的後背上。
鮮血滲透了他的睡衣,像花朵一樣綻放開來。
她笑着看着他,他亦是如此。
2,
下午時分,一縷餘暉透着玻璃照射在安源的臉上,他睫毛泛着霧氣,不經意間閃動了幾下,他醒了。安源睡眼朦朧地坐起身來,不自覺地摸着自己的後背許久,可是又不知道爲什麼要去摸。
他看了看沒拉窗簾的窗戶,皺緊了眉頭,獨自嘀咕道:“我記得中午拉窗簾的,怎麼現在是開着的呢?”
他從牀上爬起來,走到窗口,看了看窗外一片昏黃,不遠處的富士山釋放着它在天黑前最後的自然魅力,太陽西下,襯得它山峰的積雪,顯得有些泛紅。
安源記得今天早上對鬆井作出的約定,本想中午在四周逛逛,可是他忽然覺得有些勞累,就躺在牀上休息,不知不覺就睡覺着了。這一覺醒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他特意打扮了一下,然後下了樓,隨便找了家小飯館填飽了肚子,接着趕去了菩提寺。
3,
正在下樓的鬆井忽然就停了下來,他扶起欄杆,擡頭向着上一層樓梯口看了看,他皺起了眉頭。
他沒有撒謊,因爲他沒有說任何字就出來了,在村下睡覺的時候。他找不到任何藉口,他也沒這個理由,他更沒這個勇氣。沒有藉口去撒謊,沒有勇氣去正視這個問題。所以,他僥倖地選擇一聲不吭的離去。
可是,他終究還是猶豫地停下來了,他的內心充滿着強烈的羞恥感和愧疚感。“爲了一次自己未答應的約會,背叛自己的愛人值得嗎?”他這樣問自己,可是沒有答案。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繼續下樓。
一路向南,鬆井四處張望着,尋找那一個熟悉的背影。終於,在菩提寺大門的對面街道的路口看到了安源。
鬆井看到安源正在接電話,表情很複雜,複雜到五官幾乎都要扭曲在一起了。他知道安源看到了他,他想上前走近他,但是安源卻一臉歉意地打了出租車,沒說什麼,也沒做什麼,就這樣地離開了。
有一種被人耍的感覺!鬆井的心忽然疼痛起來,眼淚止不住的流下。淚眼模糊地看着那輛漸行漸遠的出租車,他彷彿看到了,車的後窗內映着一張糾結的面龐。
鬆井身後的不遠處,另一個熟悉的身影,在一棵菩提樹下,靜靜地看着剛剛所發生的一切,眼神流露出近似絕望的無奈。他黯然神傷,默默地轉身離去。
4,
安源看着鬆井四處張望的模樣,心終於定了下來。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正想要伸手喊他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
“喂……”
“安源介一,公司現在正要召開董事會議,怎麼現在還沒見到你這個人呢,難道沒人通知你嗎?”
“請問,你是……”
“連你的死對頭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呀,虧我們那時還爭吵了好幾輪呢!可是爭論的結果還是你贏了,難道你忘了?”
“安奈哲數?你打電話來到底是什麼事?”
“我只想告訴你,時過境遷,今天是我安奈哲數的好日子,我很希望你能夠在現場眼睜睜地看着我取代你的位置!”
“取代我的位置?!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知道你現在在富士山那帶,一時半會還趕不到公司,要是你現在趕着來的話,估計還能看到我坐在你的位置上翹着二郎腿呢!”
“我是不會讓你得逞的!你以爲以你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更朝換代,我看你能掀起多少波瀾!”
“單憑我一人之力,當然不可能掀起如此大的波瀾,不過要是我父親在我背後推波助瀾,你仔細想想,我會有這個本事嗎?”
“你說的是渡謙先生?”
“難道我父親還另有其人嗎?”
“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我爲你們安奈家做的還不多不好嗎?”
“我跟你說了,時過境遷,有些事就是很迫不得已的!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小算盤,就好比我想當上集團的董事長,更好比你勾結木村喬治另有所圖一樣,你以爲他人都不能發現嗎?”
“……勾結木村喬治?!事情根本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我倒是很想聽聽你的解釋,不過很可惜,我沒有這個時間了,董事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就在富士山好好享受你最後安逸的日子吧!”
電話另一頭一陣盲音,嘟得安源膽戰心驚。他看了看漸漸靠近自己的鬆井,又想了想安奈哲數那些趾高氣昂的話語,他知道他要面臨第二次抉擇了。
右手伸了出來,呼喊的不是鬆井的名字,而是“出租車”。在上車的最後一剎那,安源還是不捨得地看了一眼鬆井,心中難受的要死,卻不得不上了車。透過後窗,他看到那兩行熱淚,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痛到麻木。
“對不起,對不起……”
安源低聲自言自語道。
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你。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個自己。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你。手腕上就不會開出一道道粉紅色的花朵。如果從來沒有遇見你。我就不會笑的很大聲來掩飾內心深處的空白。
愛情,要麼讓人成熟,要麼讓人墮落。
一個人一生可以愛上很多的人,等你獲得真正屬於你的幸福之後,你就會明白一起的傷痛其實是一種財富,它讓你學會更好地去把握和珍惜你愛的人。
年輕的時候會想要談很多次戀愛,但是隨着年齡的增長,終於領悟到愛一個人,就算用一輩子的時間,還是會嫌不夠。慢慢地去了解這個人,體諒這個人,直到愛上爲止,是需要有非常寬大的胸襟才行。
當明天變成了今天成爲了昨天,最後成爲記憶裡不再重要的某一天,我們突然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時間推着向前走,這不是靜止火車裡,與相鄰列車交錯時,彷彿自己在前進的錯覺,而是我們真實的在成長,在這件事裡成了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