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籍一離開,孫不寒就收斂了笑容,他年紀不大,笑着時溫和,可不笑,眸子就透出了一絲不符合年齡的深沉。
直接回了書房,僕人被打發,一人坐在書房內,片刻對面就多出一個人,罩在黑色的袍子內,連面孔都看不清。
“如何?”孫不寒抿脣,不知道在想着什麼,片刻才蹙眉問着。
“很怪。”黑袍怪細聲細氣的回話,聽不出男女,有些怪異。
“怎麼說?”
“我是專修天機的天機妖,也見識過不少人,就是進士也不少,可從沒見過這樣奇怪的人。”
黑袍怪回想剛纔,看得真切,蘇子籍在讀書時,氣數有變化。
“沒有看過這種,在短暫的幾刻時間內,氣數已發生了二三次變化,怪,實在是怪。”
“莫非皇家血脈有這樣的奇特之處?”孫不寒有些驚訝,隨後又恍然:“聽說蘇子籍已入了上面的眼,被確定是太子血脈三人之一。”
“雖這其中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難以辯認,但蘇子籍或真是太子血脈也說不定,由賤到貴,有變化也不出奇。”
“不,不是這樣。”黑袍怪手指輕輕敲擊着桌面,搖了搖頭:“我所說的氣數變化,並不是你以爲的那樣。”
黑袍怪大概以爲,是看出這蘇子籍面相有了變化才驚訝。
實際上在天機妖看來,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市井中流傳着一句話:大惡大善者,氣數不準。
人生下來就有着一定之規,根據學習、交際、辦事,有規律的改變,只有遇到大事纔會有突然變化。
就算是龍子龍孫流落江湖,一輩子不認,氣數自然與朝廷認可的皇室子弟有着雲泥之別。
說穿了,氣僅僅是表現,力量(資源)纔是真諦。
但黑袍怪說的,並不是指這個,它看出了蘇子籍在短暫時間內,氣數的變化和增長。
人就在它眼皮子下,當時除了朗讀可是什麼事都沒做,在這樣情況下,眼瞅着氣數變化,這怎能不讓人感到驚駭莫名?
反常既妖,可妖表示不背這鍋——它們也羨慕嫉妒恨。
怕孫不寒不明白,黑袍怪略解釋了幾句,說:“就算是皇帝,氣數增長必有規律,可蘇子籍當時只一會,才氣就增了幾分,這簡直不可思議。”
“莫非蘇子籍深藏不露,有着什麼術法可以竊取氣數?”孫不寒笑眯眯的冒出這一句。
“您說笑了,您不應該不明白——氣數之道,在於實體。”
“官位、爵位、田宅、人脈都是實體,就算是風水,其實就是一塊大地內醞釀的靈力。”
“而直接奪所謂的氣運,從來是空的。”
有氣數之道,自然有人想辦法竊運,天機妖特別組織了研究,但它們失望發覺,直接從別人身上竊得的氣運,根本對自己毫無作用,只有奪取了對方的實體——官、爵、田、權等,纔會真正轉移。
孫不寒當然明白這道理,他只是說笑,這時收斂了笑意:“蘇子籍的確不凡,快凝聚出貴氣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他可是我救了我的命,能干涉我的命數,哪可能是一個普通人?”孫不寒一笑,十幾歲青蔥少年面孔,多出了深沉。
“不說這個了,欽差羅裴要來了,總督和知府有令,士紳可參與迎接,公子要不要去迎接?”
“碼頭?”孫不寒冷哼一聲:“坐船來,膽子不小。”
眼下江水水位上漲,波浪翻滾,官船就算又大又穩,在雨水中,怕也有着危險,這種情況下還拼命向這裡趕,看來朝廷和蜀王着急了。
“可以去看看。”羅裴都不怕死的到了,自己不必擔着風險,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看看呢?
“這是蜀王的人,正要治這水患,眼看就要有一場好戲了。”孫不寒露出一絲冷笑:“走,我們上省城迎接欽差去。”
“要不要通知下蘇公子?”
“蘇子籍是解元,應該通知的早就通知,沒有通知肯定有原因——我們不要多事。”
“是!”
當日,孫不寒乘船返程省城,第二日下了雨,牛車冒雨趕到了碼頭。
孫不寒來得不算最晚,可也不算早了。
在前面,就已有不少人在碼頭上等着,一眼望去,一溜牛車都在雨中熬着,最前面當然是知府的牛車,都是有着標記,防止在亂哄哄的情況下被人衝撞了。
跟着孫不寒過來的管事,差家僕去打探情況,不一會就對着孫不寒稟報:“公子,知府大人已到了,在最前面亭子裡。”
“你們不用跟着,我帶着阿來過去即可。”孫不寒下了車,有小廝撐起了油紙傘,傘面很寬大,就連撐傘的都能大半個身子躲在傘下,孫不寒自然淋不到了。
沒多遠,遠遠看到幾位面熟的人,都是這一屆的新晉舉人,前十之列,出身頗好,見了孫不寒,也立刻打着招呼。
幾人相伴着來到了總督跟知府的身旁。
“你們來得正好,欽差大人馬上就到,你們乃新晉舉人中出類拔萃,正好與我們一同迎接。”總督岑毅轉過臉來,若有所思點點頭,說。
總督大人說完,知府廖清閣也頜首:“正該這樣,讓欽差見見本省的文風。”
說着,又看向身後,蹙眉:“第一和第二都未到?”
這說的就是解元蘇子籍,以及第二名鄭應慈。
鄭應慈家中雖有人爲官,並不親近蜀王,而蘇子籍則誰都知道的寒門小戶出身,這二者不來,前者或是出於某種考慮,後者可能是根本不知道此事。
當然在某些人眼中,蘇子籍身份貴重,可知府與總督未必知道此事,或知道了也裝作不知。
總督岑毅就淡淡看知府一眼,岔開了話題:“迎接的事,都安排好了吧?”
廖清閣心中總有些不安,這時聽了問話,說着:“迎接儀仗都準備好了,只是這天氣……”
“天氣由不得人作主,但規矩不可破。”
“是是……”
聽這些,孫不寒無聲一笑,眼睛望着江面。
此時的江面上雨點不斷打下,江水滔滔,江色籠罩在灰暗陰沉的天穹下變得黯黑,明顯不是好兆頭。
這雨連着下了幾天了,在此前,更時不時有着暴雨。
要知道,現在都快冬天了,這非常反常,在這種情況下要治這水患,也並不容易。
又或,治水是真,別有目標也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