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長定殿
偌大的殿裡,此時只就能聽到一個人的咆哮。
跪在殿中的烏壓壓一羣人,都低垂着頭,屏氣凝神,聽着皇帝的怒吼。
“……還要調查?調查什麼?你們之前幾日都在做什麼?朕給你們俸祿,是讓你們每日像豬一樣待在府裡吃吃喝喝?無能!廢物!”
“妖怪都能進京了,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有妖族闖入朕的皇宮,站在朕的面前了?啊?”
“這麼多的官員,朕平時養着你們,也不指望你們有多大能力,可無用成這樣,簡直令朕震驚!若朕是你們,哪還有臉跪在這裡求朕寬恕?”
咆哮着的皇帝,殺傷力不小,就這一張嘴,吐着“利刃”,讓官員都把頭低得挨着了地,羞愧到恨不得當場撞死在柱子上。
但真這麼做了,自己死了,一死百了,怕家人會被遷怒獲罪。
所以,皇帝在上面咆哮着,下面跪着的一羣人,都低垂着頭,誰都不吭聲。
一眼看去,這些人裡,還混着幾個道人,其中就有劉湛和霍無用,這兩個首當其衝,也捱了噴。
霍無用已不奢望能通過煉丹的事得到皇帝賞賜,讓自己宗門能發揚光大,只求着自己接連兩次失利,別讓皇帝遷怒就是了。
劉湛同樣低垂着頭跪着,一個在外可斬殺大妖的真人,此時也不得不在皇權面前低下頭顱,顏面全無。
除了他們,還有幾個將領,也是這次參與到了追捕周玄的人,同樣都捱了訓斥。
一通發泄過,憋在胸口的鬱氣消退了一些,皇帝也罵得氣喘吁吁,冷着臉一轉身:“還都跪着當木雞,還不快去給朕查明此事!一樁樁,一件件,都給朕查清楚了!再鬧出這次的事,你們也別想着丟官回鄉了,到時連腦袋一起搬家吧!”
隨着一聲“滾”,這些人都灰頭土臉退了出去。
劉湛和霍無用走在人羣中,互相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透着挫敗鬱悶。
劉湛還好一些,藥藏被毀的事要追究,首當其衝就是霍無用被定罪,但這也不能說,他就真的安然無憂了。
就算真的安然無憂,這有什麼用?
他忍辱負重,爲這皇帝做這些,爲的不是功過相抵,與私,是尹觀派發展,與公,是打擊妖族。
他可是清楚,尹觀派這些年,與別的溫和派不同,是斬殺妖族煉丹養其洞天,這對人族來說,當然是功勳,可對妖族來說,就是滔天罪孽。
要是妖族興起,別人還有生機,手上染滿了妖族鮮血的尹觀派,斷無生理。
想到這些,劉湛眸光一閃,這大妖能入京,能在京使用妖法,還能逃出,到底有着什麼法寶或秘密?
要是妖族興起的預兆,就大不妙了。
哪怕不是爲了皇帝,尹觀派也要全力追捕,誓必剝皮抽筋,把這秘密扒出來。
而霍無用的心情,比劉湛更糟糕,如今之計,也只能是讓師門派出精英,對出京的大妖追殺,若能趕在別人前帶回此妖頭顱,或能功過相抵,不至於被皇帝重重處罰。
衆人各懷心事,往外走時,匆匆而過,甚少交流。
大殿內,背對殿門,皇帝一動不動,直到殿內官員道人都退了出去,才轉過了身,陰沉沉的問:“齊王和這事可有牽連?”
這問的,就是站着一側的趙公公。
因從手掌到手臂都被燒傷,關節也斷了,趙公公此刻也很狼狽,手用布帶吊在胸前,臉上也有幾片淤青。
聽到皇帝發問,他低聲:“回皇上,皇城司沒有查出齊王與這事有多少聯繫,只是……”
“只是什麼?說!”
“只是,齊王的確與這大妖見過一面。”
“見過一面?”皇帝扯了扯嘴角。
“是,事發當日,他們曾在酒樓見過一面,大妖有所察覺,出了酒樓就乘坐牛車逃離,而齊王則從暗道離開。”
沒聽到皇帝出聲,趙公公將頭低垂着,想也想得出皇帝表情是什麼樣。
說起來,不光是皇帝懷疑這大妖與齊王有關,就連他也懷疑這隻大妖是齊王派去毀滅藥藏,拖延煉丹。
若非如此,事情哪這般巧?
妖族就算深恨姬家,也不會知道煉製大丹的事,再說,就算知道,也不會用這種手段,畢竟當今的生死雖重要,卻與妖族並無太大關係。
唯有跟奪嫡有關的皇子,皇帝生死和壽數,纔會更重要。
趙公公這樣想着,好一會都不見皇帝出聲,就悄悄擡眸看了一眼,下一刻就忙又垂下眸子,不敢再看。
此時的皇帝,表情已平靜了下來,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怒容,最多能看出眼神冰冷,沒有什麼表情。
連怒極反笑都不曾有,此時模樣,讓趙公公不由打了個寒顫,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十幾年前,回到了京城血腥味最濃的那段時間。
那時的皇帝,與現在何其相像?
趙公公情不自禁心裡發寒,這些年一直伺候這位主子的他,再明白不過,這纔是皇帝真正暴怒的神色。
大殿內,唯有拘謹的淺淺呼吸聲響起,片刻,皇帝纔再次問:“清園寺可與此事有關?”
對清園寺涉及入內,皇帝略有些意外,但他登極多年,深深知道,就算是利國利民的政策,也有不少人百般作梗。
說穿了,無非不安本分,清園寺難道也想更進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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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公忙回:“皇上,別的也沒有查出多少,但有一點已查明,那就是清園寺的確收留了那隻大妖,令其在居士園居住。”
頓了一頓又說:“莫非,此妖能進京,和清園寺,甚至梵法有關?”
梵法雖未顯聖,但有志有識者,研究過梵理,都知道別出機杼,算得上深奧,並不比道門差。
也許,這是梵法干預現世的開始?
不怪趙公公這樣想,他不信清園寺就沒有看出大妖底細,在知道此妖身份的情況下,還容忍它居住到居士園,若說裡面沒什麼事,打死他也不信啊!
聽了這話,皇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青氣,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走到殿前,站在殿門處,朝着遠處望去。
見着揹着手站在這裡的皇帝,趙公公屏氣凝神,立刻將頭垂得更低了,心跳聲都能清晰入耳。
不知道過去多久,趙公公聽到皇帝轉身,神色淡淡,顯是有了決斷:“傳朕的旨意,將清園寺的和尚嚴刑拷打,務必撬開他們的口!”
“監督齊王的人再增一倍,還有……”
皇帝有些猶豫,還是將最後一個命令下達:“替朕擬旨,封姬子宗爲代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