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道士大步流星進來,道觀門內就是一個供着神像大殿,穿過大殿到一個院落,這裡是迎客之所,有會客廳,左右兩排廂房還可供香客留宿。
迎賓道士毫不停留,快步入內,院落往後房屋漸多,這裡就是道士的生活區,靠近後面一個院落有些不同,它相對封閉,平時幾乎無人靠近,院內建着一座三層木樓,建築風格更有些獨特,有別於別的建築的清幽雅緻,這座木樓更具巍峨莊嚴之感。
此時有一個老邁的道人,正立三樓一處半開窗戶前,望着遠處道觀門口的人,右手手指快速掐算。
不遠還站着一人,正是劉湛。
但在此時,劉湛也不聲,只能站着看着老道,安靜等着。
片刻,就聽到這上了年紀的老道輕輕吐了口濁氣,搖了搖頭。
“代王神完氣租,並無病患。”
他臉上身上都是衰老平庸,可那雙眼,此時仍閃着光,猶如給泥塑的神像開了光,眼波流轉間,就能讓人不敢直視。
事實上,這的確不是誇張形容。
作爲劉湛的長輩、同門師叔,這位老道人最出色就是他那雙眼,天賦有之,後天修煉有之,讓他這雙眼可以看得更準,看得更清,很多東西在別的道人看來可能會被懵逼,在他這雙眼的注視下都無所遁形。
劉湛都不敢長久對視,見老道人搖頭說出了這一番話,立刻信了,同時還有點失望。
“代王竟並無病患?之前的流言都是假了?”
但失望之餘,他也必須承認,自己也鬆了口氣。
“這樣也好,尹觀派並未與代王交惡,就算代王並無劣勢,對尹觀派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壞事。”
雖然以尹觀派與代王的交情,不能趁機拉近彼此距離的話,對方上位,尹觀派也得不到好處就是了。
想到這裡,劉湛越發下定了決心,這次代王登門,自己一定好好聯絡下感情,務必讓代王對尹觀派多一些好感。
“石師叔,那晚輩就先去招待代王了。”劉湛衝着老道行了一禮,說。
老道半眯着眼,皮肉微微下垂的老態盡顯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只嗯了一聲:“去吧。”
劉湛獨自一人下樓,暗暗嘆了口氣。
“師叔可謂天縱其才。”
石靈秀生於亂世,自幼失去雙親,嚐遍人間辛苦,童年時就嚮往成仙,年十三拜入尹觀派,十五就修煉有成。
以後轉戰各地,歷時七年,爲尹觀派立下赫赫戰功,又潛修六年,無論功業還是道業都抵達頂點。
但掌教卻沒有選擇石靈秀,因此無緣大位,更無封號。
更不巧的是,石靈秀一輩子,靈汐處於低潮,就算苦修也難以突破窠臼,現在靈汐復興,卻與他無關了。
劉湛自問,要是自己處於石靈秀的位置,怕也有怨氣。
可時也,命也,掌教大位只有一個。
天時更非人能作主。
等出了院子,就看到接客道人焦急的等着,因這裡算是半個禁地,閒雜人等不能輕易進入,所以心裡再急,接客道人也只能等在門口。
見劉湛出來,接客道人忙說着:“真人,代王已到了!”
劉湛剛纔早就看到了,很平靜點了下頭,吩咐:“你叫人去多備些果點,再讓人搬些圓凳,起碼四十人份,速速送去前院。”
這就是給那些府兵備了。
“是,真人。”道人應了,忙跑去準備。
這樣混雜着一點興奮與緊張的神情,在劉湛走出去時,在好幾張面孔上都看到,可見不止是他,小輩對一個有着爭嫡實力的親王到來,都多少有點激動。
大步流星迎出來時,代王一行人早就被請到大殿後的外院裡,畢竟總不能真讓人家堂堂王爺在大門口等着不是?
外院早就準備了迎客的地方,守在這裡的道童也並不算很慌亂,就算有些緊張,也十分妥帖請人入廳。
劉湛到了時,道童正給廳內的蘇子籍上茶,院外站着三十餘人,個個看起來彪悍,劉湛路過,能明顯感覺到不少人在打量自己。
他又何嘗沒有打量?
目光從這些穿着號衣的府兵身上掃過,這些人身上的江湖氣,就讓劉湛心裡打了個突。
“這些人莫非都是昨日新招的江湖人?代王竟然全都收下,都充入府兵了?”
這也就罷了,竟然在今天出行全帶了出來,以他眼力可以看出,在場這些府兵,竟沒一個是老人,全都是新人!
代王竟這麼信任這些江湖客,就這麼放心?
這種事,實在是想想都奇怪,劉湛覺得自己對代王的想法真是摸不透。
這樣想着時,他已走入了廳,就看到一位男子正背對着自己打量着牆上的畫,聽到腳步聲纔回過頭來。
劉湛向其行稽禮:“劉湛迎接來遲,還請大王恕罪。”
“孤也是纔到。”蘇子籍笑笑。
道童也趕緊過來給二人上茶,一個在主位,一個在下首,在蘇子籍身側站個青年,表情平淡嚴肅,很是一副忠心耿耿護衛的姿態。
劉湛快速打量了一下,就知道這跟入廳內保護代王的人,就是昨天比武時的第一名,薄延。
從蘇子籍現在坐着的位置,可以看到拉開的木門,三十餘新府兵,也都被道士送了茶與果點,這些人,有的就喝茶吃點心,有些還懂些規矩,垂手站着。
蘇子籍偏着臉看了看,無所謂一笑,指着畫說着:“這是九龍圖?”
“大王,這是龍種圖,總共有九個,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霸下、狴犴、負屓、螭吻,各有神相和靈異,是前朝戊博裕之作。”
“原來是戊博裕的作品。”
蘇子籍心中瞭然,踱步欣賞,見上面古色古香,押着密麻的印章,知道這是以前自己性喜畫作,因此劉湛特地尋來討好,十分仔細看了這畫,噓了一口氣,說:“《長樂問》裡載,咸寧四年,戊博裕入京,買斗酒獨飲,作畫以償,其實是藉機想揚名,入得當時杞王之眼,以圖振作社稷。”
“可惜當時前魏大勢已去,也難有伯樂,戊博裕一番苦心,只能付之東流了。”
劉湛暗生敬佩,代王不愧是狀元,歷數古典,這等生僻之事也知道,纔要說話,又見蘇子籍轉臉問。
“自古都是子肖父,既是龍種,爲什麼這九個都不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