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太孫上臺並且配合?
許知府用碗蓋撥着參茶,又啜了一口,不禁一笑,太孫真願意配合,作正欽差,必能壓住張岱。
這不是啥脾氣不脾氣的事,有脾氣的人多的是,可位份和力量,能讓所有有脾氣的人聽話或徹底沉默。
可問題也就來了,太孫爲何要配合自己等人的行動?
太孫還沒下場,又很是警惕,這種情況下,很難被張岱拉下水,太孫完全可以坐視不理。
坐在靠左第二把椅子的人就問了出來:“太孫不配合怎麼辦?”
老人扯了下嘴角,臉上的皺紋都彷彿擰在一起,讓臉上的神情變得晦澀難懂。
他盯着那人,慢悠悠地說:“這天下說穿了,道理就是名分與實際。”
“並且名還在前頭。”
“太孫是正欽差,張岱是副欽差,這就定了名分,也落得了責任。”
“張岱的一切功勞,自然歸於太孫,可一切責任,也歸於太孫。”
“這就是名器,太孫自一接受,就已經入了窠臼。”
“因此太孫不配合也沒有關係,責任還是他背,我們只要拜訪太孫後,再放出風聲,就說張岱和太孫,爲了辦差,一個扮白臉,一個扮黑臉。”
“就是太孫沒上場,外人也會認爲他上了場。”
這話一說,西窗一陣涼風立時襲了進來,簾布被吹得簌簌作響。
在場的人都有所悟。
的確,自己聰明,不上場就沒關係?
在確定了名分後,就算不上場,大家都認爲已上了場,那就等於上了場,並無區別。
“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果然,還是老大人深謀遠慮!”
諸人都是讚歎,心裡有點發寒,皇帝手段實在厲害,一開始就布了局,早就預知了今日。
又是暗暗心想,某某與自己不對,下次就派他辦差,再派個副手,再讓副手壞了事,就可以各打五十大板。
可問題是,副手打了板子,可以躺着醫療,等治好了,連升三級。
正差就打的元氣大傷,連貶三級。
這招,真的很毒呀!
並且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京城的水這樣深麼?我們還是在省郡縣裡轉悠吧!
沉默了一會,有人打破了寂靜:“既是如此,不如我們等上幾日,讓張岱鬧得更大一些,再去拜訪太孫?”
這提議,得到了多人的贊同。
事情鬧得大,關注的人多,太孫被架得也更高,想下都下不來了!
那時去拜訪太孫,可不是就是個好主意麼?
還有一個坐在靠後位置的人,這時纔開口:“老大人,方惜跟餘律二人,也已經落入了我們的掌握中,派去的人已獲得了二人的信任,不過,想要更進一步,還得有人來當這個惡人才行。”
所謂的惡人,就是激怒了方惜和餘律,使他們血氣方剛,一怒而一查到底,興起大事。
這個人選,可不好選。
既要有一定分量,還要真做這個惡人,起碼,要能取信方惜餘律,讓兩個相信這人的確有着這樣的力量,能做成這樣的惡事。
不是妄自菲薄,真符合這個條件,基本都坐在這裡。
難道還要獻祭一個自己人不成?
真要這麼幹,誰願意呢?
衆人也都想明白了這個道理,都臉色微變,或是沉默不語。
這時,沒人願意站出來犧牲。
這可不是結束了就能脫身,這是等於以身獻祭,跟着一起陪葬!
就連許知府也沉吟起來,怎麼想,都想不出一個合適的人選。
又或者,就算是有這樣人選,當着老人的面,也不好直白提出來。
反倒是坐在正中的老大人,眼皮也不擡:“這倒不必議了,我這裡倒是有一個人選。”
屋內的人頓時都看了過來,頂着衆人的目光,老人臉上已沒了笑容:“郡尉韓承毅,可以當這個惡人。”
韓承毅?
這個人,在場的人聽說過,不僅是因這人的確是個七品官,更因這個人與這位老大人有不淺的關係。
那一位,可是老大人的外甥!
老大人竟然要獻祭韓承毅?
見衆人驚得一震,老人慢慢說着:“韓承毅雖是我外甥,可是他能當官,靠的是我的勢,這還罷了,這十幾年來,的確作了不少惡事,老夫自思,也常常慚愧。”
“現在能爲皇上盡忠,也算是他的福氣了。”
這話一說,大家都明白了。
的確,韓承毅仗着老大人的勢,這十幾年,可謂橫行無道,惡行斑斑,只是多半在縣郡裡,因此沒有誰真正與他計較。
可現在老大人已經退了,怕是有人就想當個清官,清理這人。
這不是啥勢利,是官場規矩就是這樣。
韓承毅本不能善終,真追究起來,還說不定牽連到老大人,以及老大人的裴家。
現在老人主動將這外甥獻祭了,皇上可不知道,也不在乎這郡縣裡的爛事,只知道裴家和韓承毅是爲國(君)盡忠。
不但裴家得了好處,連帶韓承毅也立刻變成忠臣,說不定還有特恩封贈,庇佑家族。
想到這裡,衆人無不佩服,也打開了思路。
“老大人能爲國盡忠,大義凜然,下官等實在佩服,我本家兄弟齊化山,在縣裡當差,也可當個配角。”
“我三女婿高潛,也不甘落後。”
一下子,衆人都不再沉默,陸續提了幾個人,都不在場但與他們有着關係的人。
要說作惡,都作惡。
要說官職高低,也不算很低。
最後列出來的名單,足足有七人。
看着名單,許知府不由嘆着:“大家都是大義滅親,這一片忠心,日月可鑑!”
“皇上也必能看見。”
又冷冷補了一句:“現在衆惡已在,就看清正如何了。”
“老大人,南興郡的知府柴克敬,要不要提醒一下?”
南興郡,也就是餘律、方惜目前所在的地方,更是老大人的外甥韓承毅所在的郡。
至於柴克敬,是個倒黴蛋,本是俞林府知府,因糧倉的事,被皇帝申飭了,雖因他上任還沒有幾天,責任不大,可還是調到南興郡去當知府,算是下降了一級。
老人冷笑一聲:“柴克敬不跟着我們,我們管他幹什麼?出事了,恰可用此人的人頭取信太孫!”
聽到這話,衆人紛紛點頭,覺得這樣也不錯。
反正鍘刀也不是落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柴克敬的人頭來取信太孫,爲皇上盡忠,跟自己關係也不大。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屋檐頂上,一隻小狐狸正將耳朵貼在瓦上,仔細聽着對話,將交流每一句都聽得清清楚楚。
直到聽完了交流,小狐狸伏在瓦片上,就見側門打開了,管家引着一衆人出去,由於天陰,僕人侍候着給衆人披油衣,只聽有人說:“大人請回步,卑職瞧着您有點疲憊,還是多休息,小事就交給我們好了。”
小狐狸縮在屋檐下,隔着望着衆人,將他們的面貌,一一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