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此時夜已深,皇帝剛剛批完奏摺,突然有些興致,打算叫個低位鮮嫩些妃嬪到殿內伺候。
才讓太監將妃嬪牌子端過來,不等選人,就看到趙公公急匆匆從外面小跑進來,臉上竟還帶着滿滿的一層汗,在燭光下透着油膩。
皇帝見了,就有點不耐煩。
“先退下!”揮手讓捧着牌子的太監退下,皇帝居高臨下,直視給自己跪下見禮的趙公公。
“你這樣急見朕,又有什麼事?”
“雖六月天熱,也不至於那樣多汗吧?”
這老東西,莫非在自己跟前待久了,忘了分寸,連這點禮儀都忘了?
以上念頭只一轉,皇帝心裡又推翻了猜測,暗想:“不對!這老貨既急急來見朕,必有大事!”
面前跪下的趙太監,頭埋得很低,卻沒有立刻開口。
這情況不對!
趙太監可是他身邊老奴,若是小事,不至於跑到跟前卻一言不發!
“怎麼,又出了什麼大事?”皇帝心中起了警醒,淡淡的說着。
“奴婢不敢說。”趙公公低着頭說。
“你這老奴,朕赦你無罪,說!”皇帝皺眉。
“奴婢還是不敢說。”趙公公頭垂着,卻高高舉起一張供狀。
見都這樣了,這老奴還這般害怕,皇帝心裡一驚,知道發生了大事,一把抓過被高高舉起的供狀,看了起來。
趙公公偷偷擡眸看了一眼,發現皇帝正蹙眉看着這供狀冷笑了一聲:“代王倒是有些運氣!水雲祠成了淫窩?呵!整治神祠的理由,這就自動找上門了!”
這話說的讓趙公公沒法接,皇帝也不需要他接話,知道下面內容纔是最可怕的,趙公公忙再次垂下眸光,跪在御前,一動不敢動。
皇帝繼續看着,初時還能有心情去想,這代王好運,莫非真是上天眷顧?
可看到魯王后宅女眷竟也跟水雲祠扯上關係,這臉色就不那麼好看。
魯王怎麼說也是自己兒子,可不像是代王,一直放養在外面,這兩年才認祖歸宗,且還與他隔着殺父之仇,縱然是祖孫,皇帝也難以真心喜歡這個孫子。
而魯王卻是他親兒子,是養在跟前二十餘年的兒子,皇帝再薄情,只要沒觸犯底線,沒讓他真的起了殺心,還是多少能有一點父子之情。
也因此,兒子頭上有了綠色,當父皇的自然是覺得不爽。
難看這就是老奴不敢開口的原因?
不,不是!
皇帝知道趙太監不是這樣膽小如鼠的人,他繼續往下看着,看到下面“衛妃”這一段,原本因着魯王家事而沉下來的臉,頃刻間就變了色。
就像是一下子打翻了調色盤,臉色真煞是精彩!
原本眯着看供狀的眼,也瞳孔猛縮,拿紙的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趙公公打了個冷戰,不敢擡頭看,卻已是有些瑟瑟發抖。
前朝魏世祖,稱之千古一帝,算得上寬宏大度,宰相一次下朝,還是說着,皇帝稍有薄怒,他就全身顫抖。
天子之怒,縱是趙公公這樣在天子身邊服侍的老人也仍是畏懼。
換句話說,正因爲明白天子掌握了多大的權柄,纔會更加敬畏。
“混蛋!”短暫的寂靜,突然之間暴喝響徹殿中,被點燃的怒火直衝皇帝的腦門,讓皇帝額頭青筋都在跳。
他伸手撕扯這張供狀,喊:“混蛋,都是一羣混蛋!”
趙公公急了,跪爬幾步,急急勸:“皇上息怒!請您千萬保重龍體啊!”
太醫已經暗示,現在皇帝身體已經很不好,全靠丹藥吊着,千萬不能震怒,每次震怒都是一次重大損耗。
皇帝也知道這點,卻還是咆哮:“朕也想保重龍體,可一件件都在刺朕的心,讓朕如何保重?”
說着,皇帝突然之間就想起三代而亡的預言,之前總想,難道是太祖借了妖運,使妖人能在本朝興風作浪?
於是上位,努力打壓妖運,可偏偏齊王卻和妖族勾結,還以爲他不知道。
又懷疑太祖駕崩的早,諸將諸公尚未死絕,有着顛覆之可能,故上位後,重文抑武,徐徐削減武人勢力,到現在也基本上完成。
代王回來,他又想,這事莫非應在繼承上?
代王表現出老實臣服一面,並且辦事還可以,齊蜀二王,雖各有脾氣秉性,但都不算無能,怎麼都看不出是亡國之君。
後來京城出事,皇帝覺得,莫非是跟神祠顯靈有關?畢竟地洞跟天上墜下大石,都不是小事。
要不是神祠顯靈的事,讓京城百姓將墜石跟地洞與之聯繫到一起,加上讓皇城司引導輿論,就那日異象,怕就要下罪己詔了!
“衛妃幾次去水雲祠上香,之後就有了蜀王!”
而現在,皇帝看着這條,突然有個不寒而慄的念頭。
蜀王和齊王使自己失望,代王更不考慮,自己最近自省,已有些念頭要考察魯王,可要是魯王不是自己親兒子,又傳位給他,江山不就是落給外人了?
這豈不正好應了姬家的江山三代而亡的預言?
想到這裡,一股急火攻心,皇帝心跳加速,喘息着幾乎有些呼吸不過來,一下就踉蹌了一下,險些暈過去。
“皇上,皇上!”
趙公公早有觀察,這時驚得“唿”一下扶了上去,他有了經驗,忙一個小藥瓶取出來,就是茶水餵了小還丹。
小還丹還是有效,過了一刻,皇帝神色漸漸和緩,趙公公卻沒有喜色,心裡擔憂,這小還丹的藥效越來越短了。
皇帝睜開了眼,用目光睨了周圍一眼,深長嘆息一聲,說:“朕是老了……老了……”
說罷良久不說話,只是望着御書房,似乎在沉思,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神色平靜了,突然之間,聲音小而清晰:“你去傳旨,削去衛妃妃位,削去魯王爵位,都禁足於府內。”
“啊?”趙公公驀出了一身冷汗,今天上午皇帝還贊魯王“條理清晰,不負朕望”,不到四個時辰,就突然之間削爵囚禁,這詔,他幾乎不敢奉了。
皇帝見面前的大太監不敢奉詔,擺手:“朕還沒有糊塗,不爲這無法確定的小事而這樣處置。”
“但朕老了,許多隱患,必須提前拔除。”
“魯王我是深信,但只有削去了爵位,才能測試其血脈,要不就有混淆……要是檢得清白,朕自會復他的王爵,你去執行吧,先傳口喻,正式旨意等會來朕這裡拿。”
“是。”趙公公略心安,看了看皇帝沒有別話,應聲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