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洛兩兄弟一起看向楊澤,他二人都是心思靈活之人,但心思再靈活卻也跟不上楊澤的思路,搞不明白生意怎麼還能換種說法。
楊澤表情嚴肅,揮手讓旁邊伺候的僕人退下,待屋裡只剩下他們三人時,他這才道:“可以說成是貢品啊,你們來進貢,我大方乃天朝上國,哪可能白收你們的貢品,自然是要回送你們一些,以我天朝的習慣,回贈的禮物會遠遠超過你們貢品的價值,這樣一來一去的,你們送給我們牛羊黃金,我們回贈你們美酒,還有茶磚……嗯,這個另說,就算是隻回贈你們美酒,這不也是達到了互通有無的目地了麼!”
他感覺這個主意非常之好,簡直可以說是理由充足,完全可以繞過通商這個話題,又能達到各自的目地,更加不會引起突覺那邊的抗議,當然就算是突覺人抗議又能如何,他纔不在乎呢!
可他這個絕妙的主意說出來之後,樹洛兩兄弟卻一起苦笑起來,樹洛柴道:“大老爺,你有所不知啊,我們禿嚕渾早就想對大方稱臣了,年年進貢,歲歲稱臣,可是你們大方不允許啊,就是因爲突覺人在阻撓,突覺的可汗和你家女皇說了,除非我們禿嚕渾人也向突覺稱臣,否則大方就不可以接受禿嚕渾的稱臣!要不然我們能這麼窮麼,再往西就是無邊無際的沙漠,往南是寒冷的高原,往北是突覺,往東就是你們大方了,我們禿嚕渾人生存環境之苦,由此可見!”
楊澤聽了他的述苦,忽道:“這有什麼好叫苦的,突覺和我大方沒有聯起手來滅了你們禿嚕渾,已經算你們運氣了!”
樹洛兩兄弟卻一起搖頭,臉上露出驕傲的表情,樹洛柴道:“我們禿嚕渾人馬快刀利,不管是誰想要滅掉我們,不死個幾十萬士兵,那是不可能的,大方和突覺誰也沒法承擔這個損失。”
樹洛竈也道:“如果滅掉了我們禿嚕渾,那大方和突覺就要面對高原上還有大漠那邊的蠻族了,那些蠻族可是食人生番,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大方就不必說了,那突覺人兇悍不兇悍,可要是對上了那些生番,他們也是受不了的!”
楊澤對於太遙遠的蠻族不感興趣,但禿嚕渾人的生活環境越惡劣,對他卻是越有利,他擺了擺手,道:“蠻族什麼的先不提,你們說我大方不允許你們進貢,這個好辦,你們還是要來進貢,爲了怕我們不收,所以便強行把貢品放在了我鎮西縣的外面,然後就離開了,搞得我大方非收你們的貢品不可……”
樹洛兩兄弟心想:“我們禿嚕渾人有那麼賤麼,上趕子送貢品不說,還留下貢品就走,我們東西多到沒地方扔了麼?不帶這樣糟踐我們自尊的!”
兩人臉上一起露出爲難之色,都認爲這個太不現實了,禿嚕渾各個部落的汗王,不管哪個,都不會答應的!
楊澤接着道:“女皇有旨意,不允許你們進貢,那麼這批貢品自然也就不用送到長安去,可我天朝乃是禮儀之邦,就算不許你們稱臣,但也不能讓你們的一片好心白廢啊,對吧?”
樹洛兩兄弟表情尷尬,可楊澤這麼問了,他們也只好點了點頭。
楊澤又道:“你們把貢品一放就走了,我們大方天朝上國不能白要你們的啊,退回去也沒這個道理呀,對不對?”
樹洛兩兄弟一起苦笑,太沒這個道理了,我們犯賤也就算了,如果你們連犯賤都不讓我們犯,天底下哪有這個道理啊!
楊澤一拍大腿,笑道:“所以嘛,我們自然就要反過來,給你們等同價值的東西,算做是兩不相欠,那東西自然就是美酒了!”
樹洛兩兄弟這下子聽明白了,樹洛柴忙道:“可這樣一來,不是和我們進貢,天朝回賜一樣了麼,只不過就是名義上不同罷了!”
楊澤嘿嘿一笑,道:“但從事情上來講,就能說得過去了呀,你管名義上有什麼不同,只要你給的我要了,我給的你收到了,不就得了麼!”
樹洛柴臉露喜色,他雖然說得一口還算純正的中原話,但對於中原官場上的事情卻不怎麼了解,對於欺上瞞下的官場作風,他是半點都不知道的,禿嚕渾人還是部落爲主的遊牧民族,最多也就是汗王們勾心鬥角一番,可檔次照中原官場上不知差了多少級,根本沒法相提並論。
樹洛柴很替楊澤擔心,他道:“那如果大老爺你的上司,那個,那個太大老爺要是追究起來,該怎麼辦呢,會不會讓大老爺你難做?”
楊澤心中好笑,這人還挺好心的,竟然反過來替我着想,他擺了擺手,道:“你們死皮賴臉的來進貢,誰還能趕你們走不成,我大方朝廷可以不接受你們的稱臣納貢,但絕沒有趕使者走的規矩,本官所做,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他心想:“說不定你們硬要稱臣,女皇和大臣得知了,嘴上說不許,心裡不知得多高興呢,面子上光鮮,只要面子上好看,他們纔不會管我回贈多少酒水呢,又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
一看事情能這麼進行,樹洛兩兄弟心思立即就活絡了起來,樹洛柴試探着問道:“美酒雖好,可一喝就沒,這種事情做一次還成,卻無法長久地做下去,我們也不能總是死皮賴臉地進貢啊!”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你們就死乞白賴地,一次不行就兩次地,兩次不行就三次地,沒完沒了地進貢唄,你們又不損失啥,頂多也就是面子上過不去而已!是面子重要,還是酒重要,你們自己掂量一下!”楊澤很理所當然地道。
要換了中原的官員,那一定會大怒,面子重要還是酒重要,這不是廢話麼,當然是面子重要,酒算什麼東西,也能跟面子比麼?要面子,絕不要酒!
可對於樹洛兩兄弟來講,正好相反,面子算啥呀,誰在乎面子啊,面子多少錢一斤,當吃還是當喝,就算是有人肯賣,咱們也不能花錢買啊,當咱們是傻子麼!
兩兄弟異口同聲地道:“當然是酒重要,這個還用問麼!”
“看看,這不就得了麼!”楊澤大笑起來,道:“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咱們現在談談價錢吧!”
樹洛柴猶豫了一下,道:“大老爺,你是想要牛羊,還是要金子?牛羊這個不好說,我們兩兄弟在禿嚕渾也算是富人,可牛羊雖然不少,但要是全拿來換酒卻也不成,不如我們付金子給你,這樣可行?”
對於禿嚕渾人來講,牛羊是食物,就象是中原人的莊稼一樣,沒牛羊就沒法活,沒吃的了呀,酒卻是奢侈品,再喜歡喝,可也沒有食物來得重要,但金子就不同了,禿嚕渾的領地有金礦,可金子卻沒法流通,不能流通的金子就換不來東西,價值也就不大了,可金子在中原卻是值錢的,所以樹洛柴寧可用金子換酒,也不想用牛羊。
這正和楊澤的心意,他點頭道:“突覺人爲什麼對你們虎視眈眈,不就是因爲你們有金子麼,所以他們纔想得到你們的領地,也正因爲如此你們才受窮,有了金子你們該富有才對,可現在卻正好相反。所以你們拿金子來換酒,就等於是金子值錢了,這樣正好,每罈子酒十斤,一罈子十兩黃金如何,如果成色不足,咱們可以商量着來,折成足色的也就可以了。”
樹洛柴想了想,他道:“一斤酒一兩金子,在酒少時可以,但這生意要是長久做下去,這個價就高了,不過第一次就按這個價來吧,以後再說以後的,我們先要一百壇,一千兩金子我們付足色赤金,大老爺你看如何?”
“一百壇,少了點兒,行啊,第一次先這樣,有了第一次,以後咱們再商量!”楊澤也不想把話說死,萬一第一次生意就失敗了,那還談什麼以後。
之後三人又談了些具體細節,楊澤留二人吃了頓飯,這才送他二人離開鎮西,樹洛兩兄弟很有草原漢子的爽快勁兒,事情要麼不說,說了就一定要做到,他們和楊澤約好,十天之後,便把準備好的金子送來。
楊澤送走了他二人,便去查看了酒的存量,鎮西的酒是不少的,足夠做交易的了,但質量卻不如他讓樹洛兩兄弟喝的,差了許多,不過沒關係,反正禿嚕渾人喝酒講究的是勁有多大,勁大的口感就好,要求倒不是太高,沒有中原人那麼講究口感。
他忙完了重要的事,纔想起州里刺史給他的回信,這是嚴誠厚帶回來的,他找來嚴誠厚,問了問當時見刺史的情況。
嚴誠厚道:“大人,這次小人去見刺史時,不過才一盞茶的功夫,刺史似乎對鎮西的事莫不關心,只要咱們這兒的王爺不出意外,他甚至連聽都不想聽鎮西縣這三個字,只給寫了封回信,說讓大人你便宜行事,之後就打發屬下出來了,態度冷淡,更沒說讓你去州里見他,實是不知爲什麼!”
楊澤哦了聲,道:“我也不知爲什麼,等下次見了他,我再問吧。對了,你在州里有沒有打聽,那裡的金價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