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工作
“叮鈴鈴鈴鈴……”
錢良義伸手把鬧鈴關掉,側躺着看了一會兒牀頭的家庭合照,才慢慢坐了起來。
上班是一種摧殘,但是隻要在牀頭放一張家人的照片,每天醒來看一眼,他便有了去上班的勇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今天的相框前面,放着一盒感冒藥。
這是昨天妻子說有點感冒後,從抽屜裡找了一盒出來吃,吃完沒有放進去。
這盒藥勾起了錢良義不好的回憶,差點讓他失去了起牀的那股勁。他連忙匍匐前進,拉開抽屜,把藥掃進去。
做完一切,錢良義轉身怔怔地看向窗外,“夏天結束了……”
牀頭的抽屜裡面,收藏着各種各樣的藥,有治感冒的,退燒的,消炎的,痔瘡的,食物中毒的……其中有幾個明明已經吃完了,只剩盒子和乾癟的藥板,但他也捨不得丟,因爲治的是心病。
只要哪天得知關琛出現在了工作室,他就會根據工作量以及緊急情況,酌情考慮要不要請病假在家辦公。
謝勁竹很好矇騙,聽說他病了,會囑託他好好休息。但是關琛是個有毛病的,會假借慰問的名義突然打視頻過來,觀察這個病假是否確有其事。經過訓練,錢良義可以做到在七秒之內,從一堆藥盒裡挑出相應的“病”,擺放在牀頭,必要時還能借助道具——把溫度計含在嘴裡,往額頭擱一條毛巾或者貼上退燒貼——準備好一切後,再眼神渙散地點擊接受,跟關琛視頻。
很累。
但不這麼做不行。
起初關琛發來視頻邀請,錢良義是無動於衷,什麼反應也沒有的。在家辦公,爲的就是隔絕關琛,提升工作效率。關琛視頻未果,又打來電話,錢良義依然不理,心裡還嗤之以鼻,區區助理而已,本經理行事何須向你解釋。錢良義把手機屏幕倒扣,在書房繼續工作。過了一段時間,妻子突然打來電話,說門外有快遞送了新鮮的海鮮。錢良義沒做多想地開了門,一看,門外站着關琛,手裡拎一個黑色塑料袋,裡面裝着一條隨便在菜市場買的死魚。
那一天,錢良義被關琛字面意義上的“揪”回了工作室,一路上頗引人注目,以爲不良青年要當街毆打三高中年人,但是關琛拒人千里的氣場,以及一臉失望並恨其不爭的表情,成功讓大家誤會成兒子從某地下場所撈出了老子,絕了報警的心。
兩人到了工作室之後,關琛讓大家放下手頭的工作,然後召開了會議。會議上,關琛就像一個領導,不斷地停頓,不斷地找恰當的詞語,針對某人明明沒病卻請了病假在家的偷懶行徑,做出了嚴厲的批評,說“這種歪風邪氣要不得”,應該“誠實生產爭創先進”。
那場會議開了很久,理所當然地耽誤了所有人的工作進度。
聽着辦公桌上那連綿的電話聲和社交軟件消息提示音,錢良義痛定思痛,開始深刻反省,決心逐步完善裝病的演技。人得了哪種病,外在該有什麼症狀,聲音是高是低,是飄是沉,都很有講究。錢良義爲此還上網購買了付費課程,進行了一對一演技指導。
幾天之後,錢良義的工作任務又重了,不得不請假在家認真工作。
錢良義先是拒了關琛的視頻邀請,但接了後面的電話。通話的時候,他捏着鼻子假裝感冒很嚴重,試圖矇混過關,然而關琛在那邊聽了半天,突然說自己在對面樓用望遠鏡看了個清清楚楚。錢良義沉默。被捉走批評。
第二天錢良義拉上了家裡所有的窗簾,接了視頻,躺牀上裝肚痛,裝食物中毒,關琛觀察許久,看不出破綻。結束後,錢良義得意至極,以爲可以放心工作了。中午叫了一份外賣,門鈴響起之後,他謹慎地用貓眼看了看來者何人,確認是真正的外賣小哥,放心了。開門,拿飯。誰知外賣小哥突然掏出手機,“咔嚓”一聲,給錢良義拍了個照,說是樓下有個大哥讓他這麼做的。錢良義沉默。被捉走批評。
第三天,被捉走批評。
第四天,也被捉走批評。
錢良義就這麼一邊上着課,一邊和關琛鬥智鬥勇,然後被捉走批評。
後來關琛有了戲約,已經把家裡門鎖換了一遍、學會把手機拆了電池的錢良義,終於解放了。老天應該聽到了他的祈禱,關琛去京城試鏡《命運鑰匙》,成功入選。錢良義只是籤合同的時候過去了一下,其他時間,他趁關琛不在的時候,幾乎不舍晝夜地要把工作室發展起來
現在三個月過去,錢良義持續不斷地完善演技,學習反偵察,如今很有信心能跟關琛過過手,從後者的眼皮底下偷幾個病假。
沒有關琛搗亂的工作室,發展也很喜人。
先是婚慶市場,《極限男人》之後,一句【通往幸福的線索】,讓工作室迎來了一個發展期,一直延續到今年的夏天,總算有了點婚慶公司的樣子。
夏天的時候,謝勁竹在《命運鑰匙》客串完角色後,又陸續出演了幾個綜藝,時不時就在裡面問藝人們的婚戀狀況,向他們推薦謝勁竹工作室的表演套餐,保證婚禮現場氣氛足夠熱烈,什麼類型的表演都有,要唱歌有唱歌,要相聲有相聲,小品,魔術,二人轉,甚至連脫口秀都有。
脫口秀表演套餐是今年夏天開始有的。
自從發現魔都的喜劇市場裡,開始出現脫口秀的身影后,錢良義考察調研了大半年,終於決定對這個領域下手。
脫口秀源於西洋,不同於國內的單口相聲。
一個重笑料,由笑料堆砌;一個重敘事,要三翻四抖,鋪平墊穩,最後響個底。
一個輸出觀點,提供看待世界的獨特角度,在文本下功夫;一個旨在追求語言的藝術。
錢良義有預感,隨着網絡科技的發展,脫口秀這種快節奏、高密度的東西,在未來會更符合受衆的需求。
而且這個市場準入門檻也不高,不講究說學逗唱,對師承也沒什麼要求,不管用什麼風格,什麼內容,只要能逗笑觀衆,就可以了。
錢良義在網上考察了一些人,有搞笑微特發得比較頻繁的用戶,有相聲界不得志且創作能力強的年輕人,有外國人聚落裡的純正脫口秀演員,也有電視臺喜劇節目的幕後寫手……
幾番接觸,已經正式簽約了幾個。都是些年輕人,稚嫩得很,高中的時候差不多就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一畢業就鑽進了名利場的邊邊角角,渴望成角。
錢良義把他們帶到魔都之後,從婚慶藝人開始磨練,以戰養戰。
目前脫口秀套餐還在試水,免費提供給客戶,不收錢,短短十分鐘以內,就算氣氛冷了也不怕,後面的謝勁竹緊接着就會上去唱歌,重新把氣氛炒熱。
一想到還有很多的工作要做,錢良義起牀洗漱,前往工作室。
他一直是第一個到達工作室的。
如果關琛在的話,關琛就是第一個。跟瘋子一樣,六點就會到,就算換了門鎖,也徹底攔不住他。
關琛早到之後,每次都要檢查一遍竊聽器和攝像頭。錢良義爲此說過他好幾遍,工作室裡沒什麼值得竊聽和偷拍的東西。但關琛只是輕蔑地看了一眼,然後繼續檢查。錢良義後來纔想明白,原來那畜生防的是他。簡直豈有此理!
前段時間,是八月底的中元節,按照慣例,大家在這一天,可以變裝成妖魔鬼怪來上班。
錢良義原本想裝扮成關琛,長髮大背頭,一身灰色的運動服,演一個發福版的關琛,以作報復。如果是《警察的故事》預告出來之前,他這一行爲絕對會被票選爲當日【最佳變裝】。
可惜《警察的故事》預告一出,工作室裡的幾個女職員,儼然以關琛的團隊自居,在網上自發維護起了關琛的形象,給《警察的故事》做宣傳。工作室裡,還貼了很多關琛的電影周邊,個人海報。
錢良義只好說自己是某部農村懸疑片裡的瘋子。然後下班的時候,他毫無懸念地被票選爲【最佳變裝】。用職員們的話來說,有那個味兒了。
隨着《警察》預告的鋪開,以及張景生採訪時帶來的影響,關琛粉絲越來越多,不再是一個查無此人的小透明,簡介裡也有了官方給予的身份認證。
錢良義作爲關琛的臨時經紀人(真正的經紀人位置,他留給了邢雲),關琛在網上發的那些東西,他其實看過。
都是一些很可怕的內容啊。那些“普普通通”的知識點背後,說不定就沾着誰的血。錢良義早就知道關琛是個危險人物,所以看到評論裡那些【演員好敬業啊!一定下過很多功夫吧!】、【這就是讓張景生驚豔的悍匪演技嗎?對電影感到好奇了!】、【點個關注先觀察觀察。】的無知言論,他深刻地爲這個世道感到傷感。
在電影即將上映的時日裡,宣傳來到了衝刺階段。
《極限男人》【全城通緝】的特輯,在網上又被拿出來炒了一遍。
張景生、關琛、姚知漁三人,開始參加綜藝進行宣傳,首選了《追擊者》。
有人以爲節目組是爲了給久不出演綜藝的張景生配合排場,因此把內容分爲了【上】【下】兩集,延長了整個宣傳效果。但是看過上集之後,就會知道,原來是內容太過充實,導演捨不得刪,所以纔不得不分爲兩期來放。
在已播出的【《警察的故事》宣傳特輯(上)】裡面,關琛的鏡頭幾乎和黃進持平。錢良義看節目的時候,差點沒守住立場,好幾次被關琛逗笑。【上】集的最後,間諜身份揭秘,
關琛名氣上漲,連帶着工作室的業務也重新開始變得繁忙。漸漸的開始有邀請關琛商演的電話打進來,報價一個比一個高。
這時候挑商務,其實不是最好的時候。錢良義雖然不信任關琛,但卻莫名地對他業務方面很有信心,覺得電影能夠大爆。所以現在報價是吃虧了。
有幾個綜藝發來邀約,錢良義認爲不錯,想給關琛接下。
萬一關琛去了,就這可以熬鷹一樣磨掉他的性子,以後不希望他在工作室的時候,就給他安排工作;
但是按照關琛無法無天的個性,他只會去自己想參加的綜藝和活動,除了謝勁竹,其他人是沒辦法強迫他的。萬一他膩了煩了,直接玩失蹤或者耍賴不肯去,就會走上之前師兄們的老路,成爲邢家班棄徒,提前引爆潛在的炸彈。
一舉兩得的方法,錢良義想想幾乎就要動心。但是回憶起鬥智鬥勇請病假的情形,關琛那防不勝防的各種滲透手段,足以讓最衝動的人三思而後行。錢良義心說,自己絕對不是怕了關琛。但一番沉思後,最終還是把工作的選擇權交給了關琛自己決定。
錢良義在辦公桌坐下,打開郵件,看了看新的報價。
今天除了一些商演和節目邀約,還有想請關琛代言廣告的。
錢良義看了看,發來的廣告報價要麼價格在把人當傻子,要麼品牌是個山寨貨,代言了會有風險。
錢良義作爲謝勁竹的經紀人,二十年裡只談過網頁遊戲的廣告。他們工作室的廣告資源約等於沒有,別說大品牌了,就連中端品牌他都沒有渠道去接觸和洽談。指望他和謝勁竹,還不如指望關琛主動去買那些大品牌的產品來用,再拍些照片買點熱度,引起品牌方的注意,進而混個體驗官或者品牌摯友什麼的。
時間慢慢來到了九點,工作室的職員陸續來到了崗位上。
幾個十八線演藝人,也摸到了工作室來討要任務。
錢良義打開筆記本,給各種簽約的婚慶表演藝人發佈今天的任務,但他發現,今天的氛圍稍有不對。
過來的幾個藝人,心思似乎都不在眼前的工作上。
“怎麼回事?”錢良義問。
“沒,只是在想琛哥。”對面一個說。
錢良義點了點頭,再過半個月,關琛就是工作室的一哥了。視情況改稱呼,不丟人。
比如他,在心裡和在明面上,叫關琛也是兩種叫法。
錢良義給眼前的人分配好任務,再給出車費後,喊:“下一個。”
下一個人過來,也是一臉心不在焉的表情。
“怎麼回事?”
“在想琛哥的事。”
錢良義皺了皺眉,覺得事情變得不一般了,“怎麼回事?”同樣的問句,用了更凝重的語氣。
對面的是個唱歌的,說是在樓下遇到了一個小孩,逮着一個人就問關琛的事情。每個上樓的人,都要先說一個對關琛的瞭解,才能上樓。“剛纔有個講相聲的大哥沒理他,然後就被按在牆上走不了……嘖,力氣比大人還大。”對面比劃着雙手,顯然,以往用來描述愛情的歌詞,都難以描述樓下發生的戰況。
錢良義聽完,立馬走到樓下。幾個職員也跟在身後想要看熱鬧。
走到樓道,果然,中間堵着一個面容英俊的少年,滿臉的桀驁,身上沒有家養的味道,一股子社會散養吃百家飯長大的氣質。
儼然一個縮小版的關琛。
“你是關琛的……誰?”錢良義原本懷疑關琛的私生子找上來了,但看了看對方的年紀,想到,除非關琛小學的時候就發育成熟,不然他的猜測應該是錯誤的。
少年沒有理會錢良義的問題,他自顧自命令道:“跟我說一說姓關的這個人或者他的事。”
錢良義笑了:“只有發生以下五種情況,我纔會跟你說。第一種,你簽約當我們手下的藝人;第二種,你給我一份工作,當我的老闆;第三種……”
“不如這樣好了,”少年想了想,說:“如果你告訴我,你的鼻子就不會斷掉。”
“啊,聽起來真有意思,事情其實是這樣的……想了解關琛的話,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最新一期的《追擊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