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無垠顯然已被驚呆,他機械地轉身,盯着小疊道:“那麼你……”
小疊沙啞的聲音此時有些打顫:“谷主……不,上官哥哥,你……真的沒認出我?”
燈光下,小疊的臉衰老疲倦,沒有生機。
她的目光平淡地注視着上官無垠。
上官無垠心中一動:小疊怎麼改口叫他上官哥哥?在他的記憶中,只有風月才叫他上官哥哥,難道……他忽然覺得一陣暈眩,茫然道:“你……”
他身後那個真正的小疊忽暴出一陣尖細的冷笑,一邊笑一邊說道:“上官谷主,你真是個薄情之人,居然連自己的妻子也認不出來……哈哈哈!”
上官無垠有如五雷轟頂,踉蹌幾步,差點站立不穩,眼前的一切在剎那間也變得模糊!
然而只一瞬,他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眼前的這張臉又很快變得清晰——
這張臉還是那麼蒼老。
那麼疲倦。
可是,此時這張臉上已有了生機,她的雙眼不再枯澀,而是盈滿了淚水。
在燈光下,淚水使整張臉也顯得動人。
她低低道:“上官哥哥,我纔是你的風兒……”
她的聲音低得只有上官無垠才能聽見,因爲輕,聲音已不沙啞,上官無垠渾身一顫:這正是風兒年輕時的聲音!
原來,風月是小疊。
小疊纔是真正的風月!
風月和上官無垠並沒有久離重逢的喜悅,他們的喜悅已經被傷痛代替……誰能說,在這樣的情形下夫妻相見是一種幸福?
上官無垠嘎聲道:“風兒,這些年,你……”
風月道:“上官哥哥,別的什麼也不要說,所有的痛苦和不幸都已經過去了。”
上官無垠現在才明白風月如此衰老的原因……他呆呆地站着,大聲道:“風兒,你爲什麼不早告訴我!”
風月道:“上官哥哥,只要我每年能見到你,就心滿意足了。”
上官無垠猛然想起什麼,不安道:“風兒,那我們的女兒……”
“這一點,她沒騙你,煙雨是我們的女兒。”講到女兒,風月的臉色有了容光,接下去說道:“雖然煙雨並不知道我纔是她的親孃,可是我每天看見她,就能活下去。”
上官無垠這才稍稍感到踏實,畢竟,女兒不是假的。
小疊冷笑道:“上官谷主,風夫人,如果你們不聽我的話,這輩子也休想再見到女兒,而且,你們的女兒會變成一個千人騎萬人爬的婊子!”
頓了頓,她又道:“就算你們死了,煙雨也會恨你們一輩子的。”
風月茫然道:“煙雨並不知道我是她親孃,她要恨,也只會恨你!”
小疊搖頭道:“不會的,她是你的女兒便是你的女兒,當她變成一個被人唾棄的婊子時,我就會把一切真相告訴她,我要讓她一輩子痛苦,比你們還要痛苦十倍百倍!”
“你這個魔女!”風月憤怒地向小疊撲去,她雖不懂武功,但這一撲之勢,卻也是又快又猛。
小疊若是被她撲到,非撞翻不可。可是小疊
側身遊走,左臂橫揮,正中風月脊背,風月一個踉蹌,幾乎撞在石壁上。
上官無垠見小疊從身前而過,不聲不響,一拳打了過去。
這一拳,正好打在小疊的左肩。
“喀嚓!”上官無垠手臂一酸,腕際劇痛難忍,這一拳有如打在牆上!
小疊冷冷道:“上官谷主,看在你我這麼多年‘夫妻’的分上,我饒你一次,不然,剛纔你這條手臂早已廢了。”
小疊乃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上官無垠忍痛,扶住風月,關切道:“風兒,你怎樣?”
風月望着他道:“上官哥哥,就算死,也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這時,紫雲從外面進來,她在小疊耳朵低語了幾句,小疊臉罩寒霜,說道:“上官谷主,我家主人說,劍侯花含香已經進谷,你若是聽話,他答應讓你們一家團聚。”
風月道:“上官哥哥,別聽他們的鬼話,他們都是說話不算數的卑鄙小人!”
“風夫人,你的喉嚨已經割了一刀,是不是還想再割一刀!”小疊冷聲道。
“有種的,你就殺了我!”風月嘶啞着喊道。
“風兒,原來你……”上官無垠這才知道風月的聲音爲何會變成這樣。
“上官哥哥,他們爲了騙你,就找了這麼一個相貌和聲音跟我差不多的人,他們不敢殺我,生怕小疊騙不了你,於是就在我喉嚨裡割了一刀。”
風月指着小疊,平靜道:“你雖然騙得上官哥哥,但你們的陰謀終究還是難以得逞的。”
“嘿嘿嘿,風夫人,沒有主人的吩咐,我是不敢殺你,不過,你要想清楚,煙雨可是你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女兒,現在只有你們才能救她。”
小疊接着道:“上官谷主,對你來說,解毒乃是輕而易舉之事,只要你解了胡云的毒,花劍侯一定會答應你的任何條件。
“主人原來要你殺了花劍侯,但他考慮到你未曾殺過人,說是你只要逼花劍侯毀了自己的劍便可。”
上官無垠似有些動心,道:“只要我要求花劍侯折劍,煙雨就會回到我們身邊?”
小疊點頭道:“主人向來說話算數。”
“不行!上官哥哥,你千萬不要答應,花劍侯沒了劍,他們就能殺了他!”風月喊道。
“可是……”上官無垠道:“我們的女兒……”
“上官哥哥,你好糊塗,這只是他們騙人的把戲。”風月激動道:“你忘了他們是如何將我們拆開的,還有煙雨,你只有眼睜睜看着他把女兒搶走,他們憑藉自己的武功,可以爲所欲爲,我們根本沒有辦法阻止……
“但是,他們害怕花劍侯,因爲花劍侯向來只爲天下的正義,如果你今日幫他們實現了陰謀,那麼,天下會有更多的災難和悲慘……”
小疊冷笑道:“想不到風夫人居然是絕情之人,心甘情願看着自己的女兒進入火坑!”
她一轉臉,對上官無垠道:“上官谷主,你知道風夫人爲何如此無情嗎?她是記恨你的女兒煙雨……”
風月道:“你胡說!”
小疊道:“不是我胡說,而是你若非記恨女兒,天下根本不會有你這樣的親孃。”
上官無垠好似真的糊塗了,居然問小疊道:“風兒爲何要記恨煙雨?”
小疊冷冷一笑,道:“上官谷主不是女人,當然不知做孃的心理,風夫人十月懷胎,煙雨十年來卻從未叫過她一聲娘。
“天下的親孃都愛自己的女兒,可惜風夫人早已因愛生恨,恨不得這個女兒從世上消失……”
上官無垠怔怔地聽着。
小疊繼續道:“上官谷主,剛纔煙雨不肯認你這個爹,你便要傷心絕望不顧一切離她而去,風夫人十年來天天見到女兒,卻不能相認。
“更得不到女兒叫她一聲娘,她的絕望之情甚你百倍千倍,你說,她會不會因此變得無情……”
上官無垠品味小疊的話,居然覺得很有道理。
小疊還在說:“上官谷主,風夫人早已不把煙雨當自己的女兒,所以她纔會如此不關心女兒的幸福,難道你也不把煙雨當女兒?”
上官無垠終於道:“不!煙雨永遠是我的女兒,我絕不能讓她恨我!”
小疊道:“這麼說,你答應聽主人的話了?”
他沉默。
沉默就是答應。
他低着頭,不敢看風兒。
他知道風兒絕不會同意他這樣做的。
果然,風月失望道:“上官哥哥,你真的要做對不起天下人的事?”
上官無垠已下了決心,他忽然擡頭,怒道:“風兒,我不管什麼天下人,我只要對得起女兒!”
風月一臉的倦態,她退了一步,搖頭道:“煙雨都知道講花劍侯是個好人,要是她知道你殺了好人,她一定不會原諒你的……”
“我不管!我不知道什麼是好人!我只知道我的女兒不能做妓女!”上官無垠臉色蒼白,他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大聲道:“風兒,你可以不愛女兒,我做不到!”
“上官哥哥,你……你怎能這樣說我?
“我怎會不愛女兒……你,你……”
風月傷痛至極,她忽然從懷裡摸出一把剪刀,極快地扎向自己的胸口——
她絕望得想死!
上官無垠大驚,呼道:“風兒,不要!”
忽聽“叮”的一聲,小疊手中彈出一粒石子,石子勁道極強,將風月的剪刀震落!
隨後,小疊閃身掠到風月跟前,疾伸手指,“哧哧哧”三指,點了風月三處穴道,免得她再次尋死。
上官無垠傷心道:“風兒,你這是何苦……”
風月身子已無法動彈,她悽悽道:“你既已不聽我勸,就讓你自己活着。”話雖這樣說,眼中仍是落了淚。
上官無垠近前,替她拭淚,說道;“風兒,不是我不聽你勸,我身爲百毒谷谷主,歷代谷主都奉行救死扶傷、行善積德這八個字。
“我何嘗不知道花劍侯一生行俠仗義,專殺邪惡之人……可是,風兒,我欠你實在太多,這麼多年來,我什麼也沒給你,連女兒也沒有叫你一聲娘……”
風月無語,淚已洗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