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日,方傳來消息,彤雲坊火勢慘重,所幸無人員傷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她脣動着,卻無一絲聲音發出,凡梅只當是她那日被嚇到了,忙端了碗安神的湯進來,還點燃一支檀香。
平日裡,她最厭煩薰香,而此刻卻是無所知覺了。
蘇梓簫就坐在桌邊的椅子上,不錯眼珠的看着她。若不是知道他已經傻了,還以爲他是若有所思。
她可能真是被嚇到了,這幾日就一直心慌意亂,即便是睡下了,也會被突然驚醒,耳邊總有鑼聲在響,火光在飄,驚心動魄。
明明已經知道蘇梓柯沒事,卻總是惦着,白日裡便站在窗邊,希望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沒有。她開始懷疑,是不是有人在騙她,可是她也清楚人家也沒有理由騙她。
每當這時候,她只要一回頭,.就會對上蘇梓簫的目光,有那麼一瞬,她甚至懷疑自己從他眼中看到了一絲探尋。
做賊心虛,她只能這樣解釋。
夜裡,她躺在牀上,篩選着每一個.經過窗邊的聲音,無數次的從牀上彈起蹦到窗邊,可她看到的只是夜,不很漆黑的夜,院子裡的一切都靜靜的朦朧在那,就像夢,無論你怎麼努力,就是看不清楚。
幾天折騰下來,已是心力憔悴。
這夜,她強迫自己必須老老實.實待在牀上,任是什麼聲響都不要起來了,如此倒是像和自己賭氣一般。
就這麼堅持了許久,渾身痠麻,似是覺得自己睡着.了,可是翻了個身卻又醒了。
朦朧中,彷彿聽到什麼聲音。
她一狠心,將被子蓋過頭,就是不看窗子。
聲音繼續響着,好像是樹枝掃着窗櫺,可是這房子.的附近根本就沒有樹。
她露出眼睛,向窗子瞟去……
一個黑影正伏在窗上……
她剛要驚叫,卻突然掩住口,急忙下地奔到窗前.將窗子掀開。
蘇梓柯靈敏的從窗子爬了進來。
“你……”
包若蘅只吐出.一個字,整個人就被他裹進懷裡,他的臉一低,準確的銜住了她的脣,泛涼的舌攫掠般在她口裡掃了一圈便纏住了她的舌……
熟悉而熱辣的氣息瞬間充斥了她的四肢百骸,她貪婪的嗅着,吮吸着,傾吐着累積了上百個日夜的思念。
夜很黑,看不到屋頂在旋轉,只覺得腳下發飄。
就在似乎要栽倒的時候,腰一緊,臉便貼上了他結實的胸膛。
“我好想你……”
不知道是從他的嘴還是心裡發出的聲音,熱熱的繞在心頭。
“我也是……”
話一出口,眼澀心燙。
他又狠狠的在她臉上吻了幾下,方扶着她的肩膀仔細查看她的臉。
“你瘦了……”
她摩挲着他的臉頰,哽咽的道了句:“你也是……”
再次擁她入懷,緊緊的。
她窒息,卻仍不忍離開他,只希望就這樣粘在一起,再也不分開。
“若蘅,跟我走吧……”
一句輕嘆刺破心底的轟隆扎到耳際。
“你說什麼?”
她懵懂的擡起臉。
他定定的看着他,眼睛在漆黑中閃着點點的光:“跟我走吧……”
這句話包若蘅不是第一次聽到,卻仍被震得渾身一顫:“你說什麼?”
“你聽懂了,不是嗎?”他輕輕的攏着她的頭髮:“不過我可以說無數遍,若蘅,跟我走吧,若蘅,跟我走吧……”
懷裡的身子漸漸僵硬,他的語氣也漸漸低落下來,最終嘆了句:“你還是不肯跟我走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抓住他的衣襟:“你要走了?”
“我……”他苦笑:“是的,我要走了……”
“你要上哪去?”
“如果你跟我走,上哪都不要緊……”
她緩緩脫離他的懷抱,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口中喃喃着:“你要走了,你又要走了……”
“若蘅,”這個名字牽扯着無數心痛:“這回……不走不行……”
“彤雲坊的火是你放的?”
蘇梓柯驚悸的擡起頭:“你都……怎麼會……”
“爲什麼?”
“你沒有必要知道那麼多……”
“你到底是誰?”包若蘅上前一步,逼視他。
“若蘅,我……”
“你到底是誰?”
“……馬俊錚。”
包若蘅冷笑:“我要的不是名字,你和蘇家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我也很想知道,”蘇梓柯語氣中的痛苦在一絲絲抽去,只剩下冰冷,而其中,還有難以言喻的麻木:“這麼多年,連我也忘記自己是誰了。”
“不知道蘇家現在是否知道他們在自己懷裡養了條毒蛇!”
她一字一頓,字字剜心。
“毒蛇?”蘇梓柯的頭緩緩轉了過來,似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誰是毒蛇?”
“你到底要僞裝到什麼時候?”
“僞裝?我對你……是僞裝嗎?”
他伸手想去撫摸她的肩膀,卻被她閃身躲開。
“我現在真是很難相信……先是馬俊錚,走了,十年後又突然出現了,變作了蘇梓柯,蘇苑的少爺……”包若蘅一點點的向後退去。
蘇梓柯的手徒勞的懸着:“不管我是誰,對你的心是真的……”
“心?”包若蘅冷笑:“誰知道你的心是黑的還是白的?蘇家如此器重你,你卻……我現在真懷疑,你對我……是不是隻是報復蘇家的一個手段?”
蘇梓柯的臂猛的一震。
他收回手臂,聲音冰冷:“原來是這樣。想來蘇家對你的好終究是高於我的,竟讓你如此念念不忘。是我太高估了自己,告辭!”
“站住,”包若蘅飛快跑來攔住他。
“怎麼,還要留我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人嗎?”他冷笑:“蘇家果真命不該絕,縱然多行不義,卻還有人忠心耿耿……”
“我……”
包若蘅還想說什麼,門外卻突然傳來腳步聲。
來不及遲疑,她迅速將蘇梓柯推到牀後。
打開門,蘇梓簫站在門口,睡眼惺忪。
“我怕……”
他低沉的嗓音說出如此稚氣的話讓人徒生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怎麼,做噩夢了?”
包若蘅摸着他的額頭,那上面果真溼漉漉的。
“我怕……”
蘇梓簫只說了這一句,便摟住了包若蘅。
他高大的身軀此刻依附在包若蘅纖巧的身子上,頭貼在她耳邊蹭來蹭去的撒嬌,如此的不搭調卻又讓人無法拒絕。
“不怕不怕,來,我們去睡覺……”
包若蘅本想送他去他的房間,他卻一轉身,向她的牀走去。
“我要睡在這……”
他小心翼翼卻又無比肯定的說道,隨後便躺了下來,還抓來被子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一副生怕被人趕走的架勢。
包若蘅無法,先是緊張的看了看蘇梓柯——蘇梓柯藏身在牀帳之後,屋子漆黑,牀帳因爲還沒有到夏季所以仍舊是那種比較厚的繡花紗料,也看不大清楚後面的狀況。她略略放心,然後便倚身在牀邊,去掀蘇梓簫的被子。
蘇梓簫卻死死的攥着被子,就是不讓她動,她只好像哄小孩似的拍着他,又哼着歌,眼睛卻不停的對牀後使眼色。
昏沉的夜色中也不知道蘇梓柯是否看到她的眼色了,卻只見牀後踅出個人影,似向這邊望了一下,便攀過窗子離開了。
心裡的弦砰然迸裂,繼而甩出一串子酸苦,滿滿的在胸口蕩溢,堵得她無法呼吸。
她想吶喊,這樣或許能痛快些,可是她不能,只得緊緊咬住被角,一任痛楚激盪着全身。
身邊的被子動了動,一隻大手觸到她臉上,輕輕抹去上面的淚。
她看到一雙眼正對着自己,似是驚恐,似是痛苦,又似是溫情……淚過後,卻又只看到澄澈。
他的大手緩緩離開了她的臉,卻移到她的肩,將她擁進懷裡。
可能是錯覺吧,她彷彿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這一年的暮春就在一場場或悲或喜的驚險中走過,待到人們終於可以喘口氣的時候,盛夏已經到來了。
彤雲坊的失火事件一直沒有查出眉目,燒焦的房架子正在翻蓋新屋,可是卻不知從哪傳來了謠言,說彤雲坊是惹了火星君方糟了災,而這次大火之所以沒有傷到人只是想給蘇苑個警告,如果蘇苑還要在此蓋房的話仍舊避免不了火災,而這回恐怕燒的就不只是綢緞、房子了。
謠言愈傳愈烈,而此刻恰恰趕上上樑的工匠從架子掉了下來,雖然不過是一間房子的高度,可是他掉下來時正有兩人擡着一根粗大的木頭走進來,而他的位置又靠牆,結果……
只聽“喀嚓”一聲……
後面那人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只嚷嚷着:“怎麼不走了?”
粗大的木頭突然從肩上掉下來,差點砸到腳面。他剛要發火,卻一下呆住了。只見眼前的牆上是一片溼淋淋的血紅,其間還摻雜着團團點點的白……
於是,詛咒的傳說更加沸騰起來,更有人指惹惱了火星君的人就在蘇苑。
這日,蘇梓柯被叫到書房裡。
雖然在蘇苑待了這麼多年,卻很少來書房,因爲,書房是蘇苑的一塊機密之地,除了蘇繼恆,只有兩個人經常進出,一個是蘇梓峮,一個是蘇瑞。
蘇瑞雖然是管家,卻明顯比他受重視,由不得他不多想。
“梓柯,最近在忙些什麼?”
蘇繼恆拿起一本賬簿翻看着,看似漫不經心的問。
“查看彤雲坊的修整狀況,閒來看看書……”
蘇梓柯說着,眼睫一掀一闔之際已經將書房掃了個大概,似是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收回目光之際,恰好落在蘇繼恆手中的賬本上……蘇繼恆漫不經心的將那頁翻過去了。
而他雖然只看了一眼,卻足以讓他的心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