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荷聞言,纔看到扯着自己衣衫的蘭兒拼命的使眼色,忙擡頭看向老嬤嬤。老嬤嬤已經一臉冰冷,滿頭黑線的冷冷看着她與書玄。香荷氣不過,卻還是不再說話,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纔不情願地罷休,轉身在蘭兒的拉扯下走向長廊的另一頭坐下。
老嬤嬤見兩個人平息下來,冷冰冰的眉頭漸緩,接着便冷漠面無表情地走開,朝前院自顧去安排其它的事情了。
書玄一臉鬱悶生氣地站着,這一天他真的讓這些人給折騰的莫名其妙!這王妃,到底是什麼來頭,讓一向倔強的王爺竟然也反常不說,還有這樣一個莫名其妙潑辣無禮的丫頭叫她小姐,又有一個蘭兒侍衛叫她少主?!
少主。少主?!書玄腦袋漲疼。悶悶地看着眼前的玉瓊花枝皺眉,疑惑極了這臥房裡躺着的女子,卻鬱郁不得其領,只得想着他僅依稀看到過面容的煙雨在心裡嘆息。
宣室殿裡空曠微涼。四處鑾金的陳設晃眼,一羣太監大氣也不敢提地躬身候在正殿門口,兩列禁衛軍鐵面無情地手握兵器守在門口,冰冷的鎧甲泛着冷漠的光澤。
偏殿裡。一個年約五十的男子坐在明黃的細綢軟榻上,微微皺眉。乾淨整齊的鬍子夾雜着幾根白鬚,眉目威嚴,又帶着幾分溫和,一身紫色的龍袍袖了黑色的悗章,透着幾分悲傷。
他皺了眉,看着榻下負手在背,盈盈而立,與他不差些許氣魄的女子和一個年輕面容白皙,目光卻犀利堅定的男子溫和悲傷地道:
“皇妹。此事朕意已決。天兒,你意下如何?!”
靳沐盈負手站着,神情淡然。似乎皇帝的決定,她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看不出任何的表情。靳楚天低了頭微微思忖,擡頭看着皇帝恭敬地道:
“父皇,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縱然玉貴妃娘娘極是該死,賢皇兄卻也是兒臣的兄弟,是父皇的兒子。父皇何不給皇兄一個改錯的機會,讓他爲了玉貴妃之歿和父皇的小皇孫努力改過,再爲大靳盡心出力?!”
皇帝微微皺眉。似乎靳楚天如此之說,讓他的心裡泛起痛苦,連眼神也掩飾不住的悲傷憤怒。不悅地握緊拳頭,垂在明黃軟榻上,皇帝微微冷漠地道:
“天兒,朕知你心,可是這孽子大逆不道,此次害得不是別人,是你皇祖母!你要朕百年之後,在九泉之下如何向你皇祖母交待!”
靳楚天眼底一陣悲涼。自小,皇后安靜溫和的性格便一直影響着他,他雖然性格灑脫不羈,但並不喜歡爲了帝王之位親兄弟之間兵戎相見,血流成河的場面。想起寧王靜王皆是溫和安靜的性子,他仍抱了一絲希望,依舊堅定地看着皇帝道:
“父皇,您不是已經殺了玉貴妃娘娘嗎?!父皇心繫天下,兒臣不敢說養不教父之過,至少皇兄這罪已經讓他失去了親生母親,想來對他教訓也足夠了!何況,皇祖母也是有心給賢皇兄機會的,兒臣以爲讓賢皇兄看着各位皇弟成長,也是一件好事。畢竟各位皇弟中,出色的也不少。賢皇兄總是可以看清楚,這天下不是他可以負擔得起的。”
靳沐盈淡然一笑。她知太后把太多的希望都寄託在看似頑劣卻胸懷大略的靳楚天身上,可是這一場姻緣卻讓靳沐盈依稀看到,靳楚天骨子裡與歷史上那位傳奇的王爺一樣渴望的是自由和灑脫,恐怕這江山皇位對他來說是一個枷鎖,而不是歸宿。
皇帝微微皺眉。似乎剛纔他那句,朕意已決,已經微微動搖。靳沐盈身形微動,衣衫輕曳,負手擡眼看着皇帝淡淡地道:
“皇兄。賢兒總不過還是一個衝動的孩子,受了蠱惑和誘惑才釀下如此大錯。雖然母后之死我也極是震怒和難過。可是,再殺了賢兒,母后就能活過來麼?給他一個機會吧。莫要讓母后白白的費了那些心血。”
皇帝眼瞼微垂,幾分惱怒,卻又悲傷無奈。看着靳沐盈也堅定的目光,他無力地擺了擺手,道:
“既是如此。便讓他好好的呆在府裡思過吧!對了。皇妹,母后喪禮大召天下,圖安和夏國之使都稟了摺子說欲邀各國的皇親前來,你與天兒可有什麼看法?!”
靳沐盈微微一笑,目光看向靳楚天。這皇帝資質平庸,性格溫和,在位不過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的帝王之位,卻是因了太后與莫愁山莊苦撐,朝裡又有潘丞相,邊關有慕將軍一手帶出的衆將,才過的如此安穩平和。此時看着皇帝對靳楚天充滿希冀的眼神,不由得苦笑。
“回父皇。兒臣以爲皆以慎重爲好。我們大靳在三國之中雖是實力最強,與小小圖安百年交好,但圖安卻是兵馬強壯,人力強悍,這些年更是勵精圖治,我們不可不防。夏國則是自史以來便與我們貌合神離,恩怨不斷,又國力相當,這些年時常在我們邊關製造混亂,荼蘼百姓,我們更要謹慎,不能在這時刻讓他們探了虛實,製造後患。”
皇帝點了點頭,微微滿意,繼續問道:
“依你之看,如何回覆各使者之言?!”
靳楚天微微思忖,淡淡地昂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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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乃大靳一代國母,既是後喪,又由母后主持喪禮,自是不便接見各國皇子親王這些男眷,不如就准許各國後宮能代表一國天下的女子前來悼悗,既方便母后接見,又有藉口讓各國忌憚。”
皇帝點了點頭。靳沐盈也微笑點頭。
暮色微沉的時候,靳沐盈處理完了手裡的事情,又回到王府看了一眼慕汐湮,才與靳楚天一起趕向慈寧宮去守靈。宮裡處處都是慘白的燈籠,依稀的悲傷與冰冷,眼過之處,皆是黑白滿目。
皇后帶着寧雅和後宮裡的各嬪妃公主,還有幾個皇子靜靜地守着慈寧宮,做法事超度的法師們喃喃經聲一片。人來人往的宮人都寂靜無聲,宮門裡卻人頭攢動。靳沐盈木然的走向太后的靈柩,神情疲憊悲傷,寧雅看到靳沐盈和靳楚天一起到來,連忙提了素白的衣衫裙襬跑向靳沐盈道:
“沐盈姑姑,皇兄。”
靳沐盈勉強一笑,伸手撫了撫寧雅柔順的頭髮,不再說話,向神情同樣疲憊的皇后走去。皇后在靳沐盈的記憶裡一直是一個安靜端莊的女子,性格溫和,很討太后喜歡,這二十多年爲皇族添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皆是品性資質極好,很得靳沐盈欣賞。看到皇后素淨的面容蒼白疲憊,靳沐盈伸手握了皇后的手道:
“皇嫂。讓你受累了。”
皇后微微搖頭。太后之死一傳開,玉貴妃便被情事處決,賢王被圈禁。她也已經知道慕汐湮竭盡內力昏迷不醒之事。慕汐湮昏迷被送往王府,她因要主持後宮各種事宜不便去探視,而自己的兒子卻此時才趕回來,想必還未見過慕汐湮——身爲人夫卻未盡夫責,想來靳沐盈也是會心疼自己的愛徒而有微微的不快的,便看着靳沐盈溫和地說:
“沐盈,我無事。母后這裡萬事都還順利,你且放心。——湮兒如何了?!天兒任性,怕是讓你費了許多心。真是抱歉。”
靳沐盈微微搖頭。臉色幾分茫然。靳楚天皺了一張疲憊的臉,看着寧雅嘰裡咕嚕地跟他道:
“皇兄,皇祖母竟然被賢皇兄的母妃給害死了!嗚嗚,真是可惡!還有,皇兄,你見過皇嫂了嗎,這次皇祖母臨去,皇嫂就是因爲要幫皇祖母引毒才昏迷不醒的,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子,你千萬不要辜負她呀!而且,她真的不是你想象的不堪女子,她又美麗又善良,還很厲害,皇祖母和母后都很喜歡她,說她是我們靳家的傳奇,是我們皇族的福氣呢!”
靳楚天唯有不停地點頭。
天外。似乎大片的雲也無聊,成堆成堆地湊在一起,看着這片小小天空下的熱鬧。那一片黑與白,彷彿並非盛載着悲傷,而是一盤精緻的棋子,引人凝神聚精的想要置身其中,一試身手。
雲去霞隱。燭火微微縈動,那一輪明月微微泛紅。夜色用漆黑掩去一切浮躁和喧鬧,靜靜的冷風拂過,似是拂去一些血雨腥風的味道。這浮動着躁動和不安的大靳皇宮,似是一個調皮累了的孩子,漸漸的安穩入息。
宮裡清王府主臥房裡。一身淺綠衣衫的香荷半倚在慕汐湮的榻邊,小心翼翼地時不時撫着慕汐湮淺蹙的細眉,低低的喃喃安慰。蘭兒走進來,看着香荷依舊寸步不離在牀邊守着慕汐湮,疼惜的嘆了口氣,搖搖頭,道:
“香荷姐。莊主既是說過小姐明日清晨纔會醒來,想必這會兒我們守着也沒有用。你自晨起聽到小姐消息時便滴水未進,這晚飯也不吃不喝,若是小姐醒來你病倒了要如何是好?!倘若你不放心,我在這裡守着,你先去用了晚飯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