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汐湮慢慢地爬下馬,在梅兒的攙扶下站穩,手指顫抖地想去撫靳楚天受傷捂着的肩膀,卻膽怯地伸出一半僵硬在半空中,許久又縮了回去,怔怔地慢慢轉身看着馬上的潘存陽流着淚水顫抖了聲音愧疚地道:
“存陽哥哥。自我出嫁那天,我便明白一切都回不去了。是湮兒對不起你,也是湮兒懦弱,沒有早點面對這個實事,纔要你今日這般爲難!真的很抱歉,很抱歉——存陽哥哥,湮兒,在還未出嫁時,未曾知道他是靳楚天時便已喜歡上了他。如今這一切的坎坷,想必是上天對湮兒不忠於存陽哥哥的懲罰。存陽哥哥,湮兒,湮兒真的對不起你,湮兒負了你一片深情,但是此時湮兒真的沒有辦法跟你走,因爲湮兒真的喜歡他呀!”
語末,泣不成聲,心疼的梅兒一把將慕汐湮抱住。潘存陽在馬上像是被一記閃電劈過,身子一恍,幾乎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靳楚天則怔怔地站着,這一句一字皆如雷貫耳。——這個嬌弱清靈的女子,曾經是那般的脫俗如仙,凡塵一切皆如風輕雲淡。如今卻似一個孩子般哭泣着告訴別人,她是真的喜歡他!
令得他這般的不可置信和欣喜!這一身浸在冰冷寒風和銀色雪地中的身子也微微的顫抖,激動。
慕汐湮迷朦了眼淚,任由梅兒抱着,閉了眼睛不去看潘存陽受傷的眼神,緩緩地又轉了身看着靳楚天一字一句地哽咽道:
“清王爺。或許我喜歡的,不是王爺而只是那個靳之闊。因爲我愛的之闊只有煙兒,沒有別的女人。而且我沒有辦法承受與另一個女子一起分享我的之闊,我更相信我的之闊不會讓我面對這樣的尷尬境地。
我只是一個孤兒,我真的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之闊,想要負了整個世界陪他一生。爲此,我已經負了我的存陽哥哥,也註定要失去存陽哥哥。所以,我不能再讓自己活的更加不堪。因此,王爺,請您原諒我自私的任性,我不要我的之闊除了我還有別的女人!倘若您認爲湮兒是錯的,必須要接受烏雲珠或者接下來的任何一個女人,那麼湮兒寧可一生孤獨,也絕不妥協!”
語氣堅定,一鼓作氣地訴完心中所有。聽得靳楚天心中一片溫潤的潮溼,一顆心在寒冷中漸漸暖熱,心裡瞬間有千言萬語想要跟慕汐湮講出。潘存陽卻是幾乎是被這話凍得僵硬,完全不可置信地失去了理智,心中疼痛難忍,忍不住聲音嘶啞地打斷一切向慕汐湮大聲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湮兒,你是不是因爲怪我沒有及時趕回來,纔會這般故意的說?!是我不對,此時,哥哥帶你走,一生都不負你,一生也絕不會再讓你受傷可好!?”
說着,毫不猶豫的再次再也未有絲毫怔愣,飛身掠了身材嬌小玲瓏的慕汐湮在懷,放穩在馬背上策馬揚鞭疾馳迎風即時而走。
靳楚天還在怔愣的激動慕汐湮那番表白。
潘存陽忽如其來的動作只驚起一陣雪霰子冰冷的打向他的臉。驀地讓他清醒過來,靳楚天一擡眼只看到慕汐湮已經被潘存陽掠到馬背上離開。驚慌地想阻攔卻因了肩膀那一塊幾乎碎了骨頭的傷疼而扯地摔了一個跟頭,未能趕及潘存陽久在邊關練出的迅速身手,只得倉促地跪倒在雪地中驚懼地喚了一聲:
“別傷到湮兒!”
便也極力忍着肩膀傷痛翻身上馬策鞭疾馳跟了上去。梅兒書玄一幫子隨從侍衛個個目瞪口呆,只好迎着寒冷的風騎馬追上。他們從未想到一向溫和嬌嫩的慕汐湮會如此說法,也絕未料到堂堂一國驃騎將軍和一朝王爺,竟然會爲了一個嬌小的女子這般動手,毫不相讓,皆失風度!更在這冰寒雪地中有將軍搶在王爺之前掠了慕汐湮倉促奔走!
潘存陽的馬是邊關馴出的極好戰馬,在這鬆厚的雪地中疾馳飛速,如風馳電掣般的快速平穩,嗆得慕汐湮滿眼都是淚水,氣息不穩不能說話來,山澗裡冷冷的風像刀子一般劃過臉頰,生疼如割。
慕汐湮的心也疼極了。不知道身後靳楚天的傷勢如何。適才,她明明看到潘存陽那帶着惱怒的一掌出的極重,想必也傷的絕不會輕。可是靳楚天卻自始至終都未曾皺一下眉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滿目深情從未移開視線!
她信,她信靳楚天是在乎她的!
不然,不會因了梅兒那一句呼喊便忽然收了身手,分心捱上那一掌。
她竟然第一次在心中明確地告訴自己,自己愛定了這個初見時狂妄有幾分冷漠和不羈的男兒!
梅兒奪了潘存陽一個隨從的馬匹,向書玄和靳楚天道:
“你們且到望天酒樓相會!”
便將那隨從一把丟到書玄的馬背上,策馬趕向潘存陽。但靳楚天心中卻焦如火焚。潘存陽適才那猩紅的眸子想必是被慕汐湮那話刺激地失去了理智的,生怕潘存陽在失去理智快馬奔跑中傷到慕汐湮,便也毫不顧忌地忍着肩膀的生疼掠到梅兒騎着的馬上道:
“快點!湮兒重傷纔好,莫要讓潘將軍不小心傷到了她!”
本是雪停無聲,大地銀裝素裹的寧靜。清幽的山麓澗間卻被這一陣接連而來狂躁不安的馬蹄聲打破,甚至有幾分驚慌。片刻後才得以歸回平靜,任那陣凌亂的馬蹄聲遠去。
搶先跑在前面的馬兒嗬嗬地喘着氣,待入了京城街道,蹄聲已不知不覺減弱。慕汐湮被風嗆地直咳嗽,臉龐也淚跡一片,隱約感覺身後潘存陽那顆怦跳的心微微安靜下來,慕汐湮喘了口氣艱難地道:
“存陽哥哥,我身子不適,這氣候又極冷,我們能先找個地方停下,再好好談談嗎?!”
潘存陽一愣,懷中慕汐湮不停地咳嗽也讓他心疼的有些慌亂,想不也想地便接了慕汐湮的話道:
“好,好,湮兒,我們先找個地方。你說,想去哪裡,哪裡好?!”
慕汐湮艱難的調整一下呼吸,偏了頭向身後的潘存陽道:
“就去望天酒樓吧。那是師父和太后送給我的,你且能放心。可好?!”
潘存陽一怔。望天酒樓居然是慕汐湮開的?!但卻只是下意識地點點頭,怔怔地拍了馬匹朝那裡奔去。慕汐湮鬆了一口氣,有梅兒在,想必會帶着靳楚天一起來這裡的,梅兒瞭解她。
望天酒樓。
靳洛雲晨起時遇到靳楚天送了香荷來酒樓,料想慕汐湮會回來,便自己送寧雅回宮見皇后去了,酒樓裡只留竹兒菊兒和香荷在。一看到慕汐湮一身風寒的帶着潘存陽闖進來在一樓角落的一個桌子邊坐下,守店的陸掌櫃連忙作了個揖便命小二泡茶去,自己上樓喊香荷她們去了。
慕汐湮抱着小二倒好的茶,聞着細白的瓷杯裡幽幽的溫熱與清香,緩了一口氣,才擡頭看向一臉茫然疲憊冰冷的潘存陽道:
“先喝杯熱茶暖了胃吧,存陽哥哥,莫要凍壞了。”
潘存陽下意識地點點頭,舉着細白的瓷杯將一杯溫度剛好的茶一飲而盡。然後喘了口氣,擡眼定定地看着小臉一片紅暈的慕汐湮怔怔地發呆。
近十年未見,此時的心纔算是微微安靜,才能好好地打量一下慕汐湮。浸在茶水霧氣中的小臉,消瘦而清靈,一雙大眼清澈如泉,帶着幾縷微微的哀愁與無奈。粉嫩的脣邊腮旁,兩片如桃花般的紅暈淺泛,莫名地讓潘存陽心底幾分癡呆,喜歡的心疼。
剛要說什麼,香荷卻從樓梯上尖叫了一聲,
“小姐!”
便飛快的跳下樓梯飛撲而來,嚇得潘存陽一愣。香荷一把撲到慕汐湮身邊,捧着慕汐湮的臉左看右看,看得仔細了才放心的抽噎道:
“可算看到小姐了!還好小姐安好!”
慕汐湮淺淺一笑,被熱茶暖得身體漸漸從麻木裡甦醒,又看到竹兒和菊兒也向這裡跑來,便淺淺一笑,呵呵地淺聲道:
“我自然還好。我在山莊裡有師父呢。你們都好不好,菊兒,你慢點!”
潘存陽看着眼前這一幕,凍得麻酥的臉龐在溫暖的空氣中微微緩合,溫和地一笑。慕汐湮還似小時候一般惹人喜歡。無論是大人還是府裡的下人,甚至自己,都是那麼的喜歡她,而她嘴角那抹羞澀淡淡的微笑,竟然一如當初那般純真與淨澈,絲毫沒有因了歲月而失去那份難得的單純。
被微笑感染,香荷這才注意到慕汐湮身邊的人,看仔細了慕汐湮對面坐着的年輕男子,眉目有幾隱約的熟悉,忍不住疑惑片刻,不能肯定地輕聲脫口而出道:
“少爺?!”
潘存陽微愣。慕汐湮一愣明白過來只能淺淺點了點頭,潘存陽離開時香荷也是才才進府,卻也是見過潘存陽的,此時這般不能肯定的叫出口,看到慕汐湮點頭,便驚喜地說道:
“奴婢香荷見過少爺。呃,少爺,香荷,香荷是跟着小姐出嫁——”
話出口,卻看着潘存陽疑惑到慢慢變得難看的臉色尷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