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我將滿手的靈符抄在手裡的時候,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那個男子居然倒掛了起來,手腳都不知給甚麼束縛住了,口中發出了“嗷嗷”的叫聲。
“誒……”我側頭看過去,死魚眼不緊不慢很悠閒的自那男子身後轉了過來,咳嗽兩聲。
我很明白,大概死魚眼正在等候誇獎。
“大師哥真真英明神武,蓋世無雙。”我忙湊過去,滿口誇讚道:“大師哥怎地也追過來了?真乃是一場及時雨啊!”
“瞧着你跟詩語出來,像是有要事在身,上一次,你才受了傷,這次,我好不容易也進了宮,自然要跟過來了。蘇沐川非要來湊熱鬧,已經去尋詩語了。”死魚眼望着那殘缺不全的弄月,皺眉道:“這是餓鬼?”
我點點頭,道:“正是餓鬼,怨氣深重,才停留在這裡的,也像是十分可憐。”
“唔。”死魚眼望着我,問道:“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無妨,”我笑道:“早就好了,大師哥,是在關心我麼。”
“廢話。”陸星河走過來,將手搭在了我的領口上,居然就要解開。
我唬了一跳,忙往後面一退:“大師哥,這這這……只怕……”
“你不要動。”死魚眼十分認真的將我拖過來,還是打開了領口,往我肩膀上看了看,道:“怕什麼,你沒事就好。我也給你帶了藥,不過……傷口好像恢復的很好。”
肩膀上一陣涼,可是便是這樣的姿態,死魚眼也是驕傲冷清的模樣,全然不像是有什麼歪腦筋的。
死魚眼真好看,怎麼看怎麼好看。
“又在發呆?”俗語蹙起了英挺的眉頭:“你便是因着發呆,才受的傷麼?”
“不不不……”我忙道:“學藝不精,以後跟着大師哥認真修煉就好了。”
“算你懂事。”死魚眼假裝的十分不經意,卻顯然二十分的在意的問道:“那個,國師進宮,有沒有再來跟你胡攪蠻纏?”
“沒有。”我哪裡敢說是國師給了藥,忙笑道:“託大師哥的福。國師不敢對我怎麼樣。”
“算他識相。”死魚眼的模樣雖然還是面無表情,但還是勉勉強強能從他眼裡尋出些許的擔心來:“聽說,你們要查探三王爺餘黨的事情,可有了眉目?究竟什麼時候能回到太清宮裡去?”
我答道:“也許,今日就要有眉目了。那個走失了的瑩嬪,正是今日裡的關鍵。只要尋得了瑩嬪,一些事情解開,就好辦了。怎地,大師哥……你想我了罷?”
“沒有。”
“哼。”
“不過,”死魚眼道:“你不在,突然太清宮就好像變清淨了。”。
”大師哥總是嫌我吵,我這一走,大師哥更高興纔是吧?”我答道:“這樣,正能安心修煉。”
“是倒是……不過,”死魚眼低低的說道:“沒有你吵鬧,有點不習慣。”
我心裡一動,望着死魚眼彆彆扭扭的一張臉,這個驕傲的死魚眼,也會被我所影響麼……
真的,淡淡
月色下面,自然看不分明,我卻覺着,死魚眼好像是臉紅了。
“啊,大事要緊,沒法子跟大師哥磨蹭了……”我忙收一收心,走到了那個倒掛起來的男子前面,道:“你便是那個弄月麼?”
“餓……餓……”
那個殘缺的鬼魂像是失去了精魄,在沒有了記憶。
我拿出定靈符,用力的在那弄月頭上一拍,弄月的腦袋上白光一閃,發出了十分痛苦的呻吟聲。
“我且問你,今日裡,除了我們幾個生人,還有誰進到了這段雲殿之中來了?”
“唔……”那個弄月沉沉的說道:“是人,有人,不是人……”
“因着怨氣深重,只怕旁的事情,這個鬼魂說不出來了,”死魚眼問道:“你說的那個瑩嬪,是個什麼人?”
我將事情講了一遍。
“瑩嬪與那三王爺有關係,這個雲妃,又與三王爺有沒有關係呢?”死魚眼望着黑魆魆的內殿,道:“我陪你去尋罷。事情弄清楚了,你就跟着我回去。”
“嗯,”我心裡一暖,忙點點頭:“大師哥最是靠得住的。”
“你早該知道。”
那低低哭泣的聲音還在迴響着:
“嚶嚶嚶……”
也不知蘇沐川和那詩語往何處去了,我和陸星河,卻是離着那個嗚嗚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我留心着腳下,那被拖行過的痕跡在我跟詩語分別的時候就看不到了,好像進來的那個人,突如其來,到了半空之中一般。
“這裡……”死魚眼突然將我拉到了身後去,指着一扇木門道:“該是這個鬼物怨念最深的地方。”
我細細一看,那木門上還有繁複的雕花,雕花上面還裝飾着尚且不曾脫落的金粉,瞧着這裡,正像是正殿的寢宮。
我忙道:“這該便是這個雲妃的居所了,大師哥,咱們且進去瞧瞧罷。”
死魚眼皺緊了眉頭,點了點頭,打開了那一扇門。
“擦……擦……”萬籟俱寂之中,和着那幽怨哭聲的,是一個自顧自上下翻飛的沙包。
那個沙包也不知道沾染了甚麼東西,髒兮兮的,並沒有手來拋着它,可是它還是在輕盈的跳躍着。
這種東西,喚作賴。
賴說是妖,不算妖,說是鬼,又不算鬼。
這種東西,乃是一種物品,因着寄放了太多的情緒,也沾染上了靈氣,好比說會替主人擋災,自己碎裂的玉鐲,是在護主,廚師用了一輩子的刀會在廚師離世的時候丟失,都因着,本來簡簡單單的物品,與人,以“情”聯繫了起來。
賴非常的認主。
我記得,這個沙包的事情。
好像這個沙包,本是弄月的物件兒,用來取悅喜愛沙包遊戲的雲妃的,偏生那麗妃的手腳,正動在了那沙包上。
合歡散……
因着那合歡散,有多少人的怨。
麗妃的嫉妒,弄月的怨憤,雲妃的絕望……有個妃子還親眼見過,這個沙包在段雲殿自顧自的跳躍着。
“嚶嚶嚶……”
只問其聲,不見其人。
瑩嬪沒在這裡。
陸星河皺眉道:“這種地方,實實在在,不像是進來過生人的。”
“雲妃……”我左右看了看:“那個餓死在這裡的雲妃呢?”
“嚶嚶嚶……你們,是來陪伴本宮的麼……段雲殿,好久不曾這樣熱鬧了……”
一陣哭泣聲,和喜極而泣似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近過,彷彿,就在我的耳邊。
我一轉頭,便看見了一張倒吊過來的臉。
那張臉上滿是抓撓的痕跡,長長的青絲倒掛到了地上,成了一綹一綹的。
我擡頭一看,那美人兒的腳尖隱沒在燈火照不到的黑暗之處,整個人都灰撲撲的,雖然勉強看得出曾經是一個風華絕代的美人兒,可是現如今,像是美玉蒙塵,又摔了一個粉粹,原本的面貌,只能靠猜測了。
那一張臉正貼在了我頸子附近,一種陰森森的涼氣撲了過來。
“嚶嚶嚶……”那哭聲一直滲透進了我骨子裡一般,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死魚眼眼明手快的將我拖到了自己身後去,伸手交錯出一套繁雜的印法,只見白光一閃,那個鬼物忽然不見了。
“雲妃娘娘!”我朗聲道:“若是你的魂魄尚且齊全,民女可以幫着你再入輪迴,停止在這裡遭受的苦難,可行?”
“本宮的苦難……你怎麼能明白。”那個幽幽的聲音忽遠忽近,虛無縹緲:“本宮在一雪前恥之前,怎麼能走?”
我心裡陡然一震,這個雲妃,分分明明,是一個怨鬼。怨鬼跟餓鬼不同,餓鬼僅僅是飽餐一頓的心願不曾達成,而眷戀人間,想得償所願,是以焰口一般能幫着超度昇天,可是怨鬼就不同了。
怨鬼乃是積累了滿滿當當的仇怨,必定須得解開心結,方能輪迴的,不知道這個雲妃死之前,心內,有多少恨,她該不甘,該絕望,該對這個人世間都是恨。
也就是說,她留下,是要報仇。
陸星河早說的:“冤冤相報何時了,你現如今已經身死,何故還要沉迷虛妄,現如今,若是你能回答了我們的問題,我來幫你超度,可行?”
“你們要問的,本宮明白得很。”那聲音冷冰冰的:“可是,你們若是想知道事情的答案,拿着那麗妃的人頭來見,可行?”
“怨鬼不做怨鬼,要學着當響馬綁了肉票敲詐勒索?”我嘆口氣:“娘娘,你死了以後,麗妃害你的事情,又是怎生知道的?該,有人過來尋了你罷?再者說,怨鬼的怨氣,總須得有得道之人喚醒,方能這樣清楚的存在,宮裡讓娘娘越來越恨,乃至於要放棄輪迴,也須得守在了此處報仇的,說不定,纔是真正居心叵測的人呢!”
“擦……擦……”那一陣裙裾摩擦着地面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陸星河回身一望,道:“有人來了。”
我自然早聽見了,越過了陸星河的肩膀,只見一個宮裝麗人模模糊糊的影子,正順着長廊,往這邊走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