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深種
夜靈望着他,久久凝視,他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獨來獨往的生命裡,只有兩個驚喜,一個是白玉之、一個就是慕容蕪。
夜空月影,流雲道道,落滿亭畔一泓秋水。
許久,夜靈方道:“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人死。”
白玉之微微一怔,夜靈心思何其敏銳?他肅然看着白玉之:“玉之,是用毒之人,讓你在我和蕪兒當中選擇?對不對?”
白玉之放下酒壺,目光漸漸嚴峻:“大哥,我終究不是你,即使我將你模仿的再像,也終究不是你。”
“玉之,那不是模仿,不是……”夜靈面上青巾微動,眼光深遠,“你就是你,你所認爲的那些……所謂的模仿,若非你喜歡的行爲處事,你是不會去做的,這個世上,能左右你白玉之的還沒有……”
“不,你錯了,大哥。”白玉之看着夜靈,“你太高看了我,又或許是我隱藏的太好,我這輩子都註定了沒有自己,我遇到了你,我羨慕甚至嫉妒你的人生,你獨來獨往,我行我素,你纔是不會被任何人左右的,於是,我企圖將自己變成你,爲人處世、甚至行爲舉止,可我終究不是你,你的心,你的胸襟,你的寬大,你的灑脫,我永遠學不會……”
白玉之俊美容顏被水光映得有碎裂一般的脆弱。
夜靈太瞭解白玉之,他的心裡,放着太多的糾結和自我折磨,他拍拍他的肩:“玉之,憑你的智慧與英俊,爲何一定要藏那麼多自卑的想法在心裡?”
白玉之仰頭望天,岔開話題:“大哥爲何直到蕪兒中毒?”
夜靈看向他,眉心深凝:“這正是我來找你的原因。”
白玉之不解,夜靈道:“顧若蓮來找我。”
“顧若蓮?”白玉之亦有微微驚訝,夜靈點頭,“她爲何會知道我所居竹屋?而且,她對我說,若要知道誰傷了蕪兒,便要我往行宮一行,要想救蕪兒也只能去行宮。”
白玉之修眉微蹙:“看來,她不僅找了我一條路,她永遠這樣,要保證她的萬無一失,不擇手段,永不知悔……”
“到底是誰?”夜靈追問。
白玉之嚴肅臉容有一絲爲難,事到如今,他不該再有爲難,亦不該再有糾結,他長嘆一聲,終究道:“惠雲……”
“惠雲……”夜靈眸光一沉,“竟是……惠雲……可是她爲什麼?”
“開始只是爲了嫵妝,後來爲了……”白玉之終還是沒有說出口,他轉頭看向夜靈,“今晚,她對我說,若要蕪兒的解藥,便帶你去,我只是沒想到,原來若蓮的身後之人,也是她!”
“所以,你纔會問我,若我與蕪兒一定有一個要死,我要怎樣選擇?”夜靈瞭然的看着他。
白玉之苦笑:“我無法像大哥一般,有那麼放鬆和灑脫的心態,若你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我都會痛不欲生。”
夜靈點頭:“我在你心裡,是那麼容易死嗎?只是去見你娘而已,我與她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你根本無需這樣糾結。”
“你不夠了解她。”白玉之注視着他,“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能控制很多人……很多事,她能令所有人都所有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就是有這個能耐……”
夜靈望着白玉之,他向來平靜的臉容充滿焦慮與不安。
夜靈略微擔憂的走近他:“玉之,你……”
很奇怪,難道,困擾白玉之多年的心魔竟然會是他的母親嗎?
“玉之……”他輕輕搭上他的肩,卻被白玉之警覺的閃開,他有些慌亂的看着他,推開一步,有些氣促,波瀾不驚的眸中,溢滿無措。
“我曾試圖擺脫她,曾經……我以爲我擺脫了她,可是……還是不能,我終還是被她玩弄在鼓掌之中……”白玉之急促的喘息,試圖減輕心內的悲傷與痛苦,夜靈忙走過去,用力按住他顫抖的肩,安慰道,“玉之,不要這樣……沒有誰會一生被誰控制,那只是你的心魔,是從小被強行灌入的想法,那只是……只是一種困擾,而不是實際,也不是事實。”
“不,我曾經這樣告訴過自己,可……我失敗了,我現在只希望,不要再連累任何人!無論是你,還是蕪兒!”白玉之似乎平息了心情,俊美臉容有細汗微微,卻不再惶然無措。
夜靈道:“沒有人能輕易的殺死我,更沒有人可以輕易的控制我,相信我玉之,帶我去見惠雲,然後拿着解藥去救蕪兒,不要猶豫,更……不要懦弱!那不是你……”
白玉之看着他,他不想將自己的脆弱暴露無遺,更不想承認這種一直以來糾纏他的困擾,可是他似乎不能,人前,他是驕傲不馴的傾城公子,人後他只是一個孤獨寂寞無人可以瞭解他所有心事的平凡人。
除了,夜靈!
在夜靈面前,他永遠不需要掩飾他的無奈與軟弱。
夜靈衝他肯定的點頭,重複道:“相信我……”
白玉之望着他的眼神,夜色沉入他眼中,安寧沉穩。
他終於點點頭:“我永遠……都相信大哥……”
…………
兩個人沒有等到早晨,踏夜而行,天色微露灰白的顏色,二人青衣與白衣,飄逸似一陣風,入了行宮,直奔惠雲所居荒廢的宮閣。
露水沾溼了衣袍,落滿塵埃的石子路有雜草倔強的生長。
才走到門口,未及叩門,門便被人輕輕打開。
一女子,一身素淨的青布長衫,長髮斜垂在一側,發上只有一支木簪挽住幾絲發,她眸清眉淡,一副靜美容顏,實在看不出竟是有着那般狠毒心腸的女子。
夜靈打量她幾眼,冷聲道:“好久不見,惠雲夫人……”
開門者正是惠雲,惠雲微微淡笑:“我便知道他會帶你來,果然……恭候多時了……夜靈大俠……”
說着,她瞥一眼白玉之,轉身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