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姿在呼嘯的北風中顯得並沒有顯得單薄,反而因爲身上的鐵衣鎧甲和肅殺的氣氛顯得有些莊嚴。
那個背影,燭九陰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吳念。
正想走過去,少年卻轉身朝燭九陰直直的走過來,他的臉上一片肅殺之氣,右臉頰和額頭還站着不知是誰的血跡,頭盔上的紅纓被風吹地像是水墨暈染出的紅。
模樣是吳唸的模樣,神情卻不是吳唸的神情。
少年很快來到燭九陰的面前,燭九陰伸出一隻手,想停止少年的腳步。
少年腳步堅決絲毫沒有停留,彷彿前方無物一般——從燭九陰的身體中穿行而過。
還未等燭九陰反應,面前的場景又開始扭轉,怒吼的風像是尖叫。
不一會兒傳來了鳥的名叫。還隱約聞到了花的芬芳。
燭九陰真開眼,此時來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別院。正是花開正濃的時候,這溫度,應該是春末夏初。
院子裡時不時還有下人走動的身影。他們各自忙着,從身邊走過,或者直接從燭九陰的身體中穿過。看來這個時空中的人物看不見自己。而自己也觸不到他們,但是卻可以感覺這裡的溫度味道。
此時散婆的聲音從天空想起:“此時是明朝正德十五年,吳念原名李正,父親李炎,是一個武將,家中還有個幺妹,李嫣。今年李正13,李嫣11,故事你自己看吧。記住你的妖力要在李政三魂七魄掙扎聚散的時候輸送,但最後還是那一句話,去還是留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願。”
散婆的聲音消失了,兩個少年從連廊上走出來,其中一個就是吳念。
兩個少年都身着簡練,紅白練武服,額角還掛着汗珠,此時有說有笑,吳念身旁的少年說:“你的槍法越來越厲害了,我幾次都沒有打過。”
少年吳念,也就是這個故事中的李正,用手臂擦了擦流到下巴的汗,“殿下的武功也很不錯,我能贏你也算僥倖,只不過我父親是武將,平時練的比你多些罷了。”
被叫做“殿下”的少年撇撇嘴,“你叫我殿下,就是對我心有敬畏,明明忌憚我的身份卻不肯在比試中讓我,真是個死腦筋。”
吳念道:“陛下想讓我讓嗎?”
看他認真的模樣,少年卻哈哈哈大笑起來,“李正,你真是個極品!”
吳念不明白他的笑,遲疑了一下,彷彿做了個很大的決定:“陛下若是這麼想贏的話,那下次我讓幾招便是。”
少年拍了拍吳唸的肩,連忙道,“不用,不用,你做你自己就好,不用顧忌我,比武讓着我的多了去了,你也和他們一樣,練武比試還有什麼意思。”
吳念鬆了口氣,要在比試中作假他還真不會。從小父親就教導,戰場上的一招一式的懸差都是致命的,平時和他切磋,儘管實力差距很大,父親也沒有留情一分,幾乎每次都傷痕累累的回去。若是將比試的木劍換成真刀實槍,每一個傷口都夠他死一回。久而久之,他一拿兵器便只會全力以赴,不會手下留情。
燭九陰看着被那殿下的少年擋住的吳唸的半個側臉,又想起了那時在風雪中的少年,目光如鷹隼,決絕,如今這個懵懂的少年真的會有一日便成那樣嗎?
一個小廝先給另一個少年行了個禮,然後對吳念說,“少爺,將軍有事叫你。”
吳念回道:“知道了,我馬上就去。”
等小廝走了,少年對吳念說:“你快去你父親那兒去吧。我的馬車已經在府外等候了,你就不用送我了。”
吳念應了聲,便起身去了父親住的屋。
看着吳念離開的背影,少年的眼中眸光閃爍,看不出情緒。
小廝遲疑地問:“殿下,馬車……”
少年這才動身,“恩,走吧。”
——
進門的時候,李炎背對着門站着,威武的身軀和外面正好的陽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吳念放慢了腳步,心中有些沉重,他能感覺到,父親在生氣。
吳念走到離距李炎三丈遠時,李炎突然低沉的呵斥了聲:“跪下!”
吳念撲通地跪下。
一個時辰時間過去了,李炎沒有說話也沒有轉頭,吳念就一直低頭跪着。
等那計時的香全部燃盡後,李炎纔開口:“你可知今天你犯了什麼錯?”
吳念沒有擡頭,沉沉地回答:“回父親,孩兒不知。”
李炎轉過身,一副典型武將的樣子,不怒而威,“好一個孩兒不知!”
居高臨下得審視着自己的兒子,語氣中帶着怒意,“我和你說了多少遍!離藩王遠一點!在皇城底下,武將之子和藩王走那麼近,難免遭人忌憚,被彈劾有謀反之心!你是想害死李家嗎?”
“殿下沒有謀反之心。”
李炎乾笑了兩聲:“他有沒有謀反之心不重要,重要的是別人覺不覺得他有謀反之心。”隨而話鋒一轉,嘲諷道,“你以爲他從湖北安陸到京城真的是因爲思念兒時玩伴?——你李正還沒有那個本事!”
吳念沉默。然後他站了起來,對上李炎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不相信,不過是因爲你的兄弟全都棄你而去了,你沒遇到,所以認爲天下所有人都做不到。”最後還加了句,“造反就更不用擔心了,誰不知道你只是個掛名的將軍。”
“混賬東西!啪——”吳念被一個巴掌應聲甩到地上。他用手捂着被打的那半邊臉,把嘴中打落的牙齒吐掉。死死地盯着李炎。
原來一起出身入死的兄弟,現在大部分都棄他而去,情願回去做本行營生,也不願意在這將軍府空享富貴,在國家有外患的時候,武將過着文臣的生活,是對那些要以一身武藝報國的熱血青年的侮辱,很多人選擇離開來保全僅存的尊嚴,李炎在跟正德皇帝打過一場荒唐的勝仗以後,選擇了榮華富貴。得了一個將軍的空頭銜。這是李炎最不願提及的舊傷。現在那在將軍外衣遮擋下的舊傷卻被自己的兒子一層層揭開。
李炎看到吳念還以那種眼神看他,一陣憤怒又席上他的心頭。
“好,好,你情義重,只是你注意別讓整個李家爲你陪上性命!今天就罰你在這裡祠堂裡跪三天三夜,不準進食!”
說完便甩袖離開。
吳念鬆開捂着的臉,拉動了一下嘴邊的肌肉,“嘶——”果然很疼。
“父親!”伏在屋內的李正聽到外面傳來了妹妹李嫣的聲音。
李炎剛出門就撞上了才過他腰的女兒。李嫣手上拿着剛採的花,看來是給他送早花的。這女兒從三歲起就貼心可愛,五歲開始就每天定時給他屋子裡送早花,長得也靈氣,李正看着女兒紅撲撲的笑臉,氣頓時消了不少。還是女兒省心,這兒子,哎。這一根筋到底像誰啊。(畫外音:像你!)
李嫣擡頭看着李炎笑着,眼角一眼就撇到了躺在地上的吳念。手裡的花驚得扔了出去。
“哥,你怎麼了?”
吳念起身,故做輕鬆的說:“沒事。”可是由於嘴腫着,嘴裡還少了顆牙,“沒事”兩個字說出來漏風,聽起來就跟哼哼一樣。
李嫣見哥哥這樣,立刻知道罪魁禍首就是身後的這個她叫父親的男人。
扭頭,眼神像殺刀子一樣射向李炎。幾秒以後又淚水汪汪,“爹爹,騙人,你上次還答應我不打哥哥的..”
李炎看到女兒的淚水有些不知所措,女兒不同兒子,又不能打,更不能罵,一罵就淚水汪汪的,打從少年起他就對女人的眼淚沒轍,這個女兒一出生沒多久,就沒了母親,心中憐惜她,雖然李炎是個粗人,但是一句狠話都沒對她說過。誰說女兒省心的?(畫外音:還是你!)女兒一點也不省心!
——
新北市醫院。
吳念看着自己身上的病服還有在一旁忙忙碌碌的陳默,問:“我這個病,到人類的醫院有什麼用?”
陳默專心致志地削蘋果:“這裡離我和窮奇的地方近,我可以照顧你啊,你家裡只有個畢方和不不,相當於兩個小孩,你不鬧死啊,再說了,好如姐也在這邊照應呢,她的血對人類可以起死回生,對妖怪多少也算是一種補藥吧,在不然這邊人多一點你也可以解解悶。”
最後一個理由一點都不充分,哪有人解悶選擇來醫院的。陳默妹妹和一羣神獸呆久了,思維顯然也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了。但是心中卻又一股暖意。
吳唸的這個病房在15層,他的病牀靠着窗戶,從窗戶往下看去,樓下的公園裡,爸爸媽媽正拉着孩子的手給他選氣球。
吳念不由的想,也許原來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家的吧。
他回過目光,手中已經拿着陳默削好的蘋果。
果然人生病了,就容易產生幻覺。我哪來的家呢。吳念心想,“咔嚓”一口蘋果咬在嘴裡,他看着陳默期待的眼神,他們在的地方,就是家吧。
“很甜。”
陳默高興地說,“我就說這種蘋果好吃吧,來來來,我再給你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