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難道張小龍對他姊姊所說的那一切,都是實在的情形?
他究竟是發現了一些什麼理論,才能夠令得他有這樣的自信呢?他的失蹤,是不是因爲他在科學上的新發現所引起的呢?
種種的問題,在我腦中盤縈不去,但是我卻並沒有頭緒。
我只是想到一點,要知道張小龍新理論的內容,並不是什麼難事,因爲,張小龍在學校中既然曾將他的新理論向教授提出過,那麼,到美國去,向那幾位教授一問,就可以知道了。
從這一點上着手,或者可以知道張小龍失蹤的內幕?看來,美國之行,是難以避免的了。
但是,留在這裡,也不是沒有作用的。
因爲就在這間別墅之中,或是在這間別墅的附近,便藏有十分兇頑的敵人——昨晚幾乎使我死去的敵人!
我在大廳之中,來回踱了片刻,只見張小娟的面色,已漸漸地緩了過來,我忙着道:“張小姐,你必須離開這裡,因爲這裡對你,太不安全了。”
張小娟道:“不行,我要照顧那兩個土人。”
我心中一動,暗忖在於張小龍失蹤之後的三年間,張小娟一直在照顧着這兩個紅種人,那麼,她是不是已經學會了他們的語言呢?
張小娟是十分聰明的小姑娘,她不等我發問,已經在我的面上,看出了我的疑問,道:“那兩個人,是弟弟從南美洲帶回來的,他們原來,生活在洪都拉斯南部的原始森林之中。是特瓦族人,他們奉信的神是大力神,叫作‘特武華’,我也不知道弟弟用了那麼多心血,將他們帶了來,是爲了什麼緣故。”
我至少又弄明白了一個問題。
那便是,當我一手將一張椅子,抓成粉碎的時候,那兩個土人曾高叫“特武華”,那原來就是他們崇拜的神的名字。
我道:“那麼,你弟弟是如何失蹤的,他們難道一點概念也沒有麼?”
張小娟道:“沒有,他們的語言十分簡單,語彙也缺乏得很,稍爲複雜一些的事情,他們便不能表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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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道:“當然,我們不希望能在這兩個土人的身上得到什麼,但是另一件事,實驗室中的那┅┅一頭黑色的,究竟是什麼動物?”
那黑色的,我當然知道是一頭美洲豹。
但是一頭吃草的美洲豹,那卻是不可能想像的事!
張小娟道:“那是一頭美洲豹,也是我弟弟實驗室中最主要的東西。”我立即問道:“爲什麼?”張小娟卻攤了攤手,道:“我也不知道。”
我道:“好了,你所謂照顧那兩個土人。無非是當那兩個特瓦族人,想出來實驗室的時候,你便爲他們開門而已,這些事,由我來做。”
張小娟睜大了眼睛,道:“你準備留在這裡?”
我點頭道:“不錯,如果在這裡,我得不到結果的話,我還準備遠渡重洋。到你弟弟就讀的大學去,查探其中究竟呢。”
張小娟望了我半晌,道:“你爲什麼┅┅肯那樣地出力?”我一笑,道:“我在覬覦你父親的錢!”
張小娟面色一變,她以爲我是在諷刺她了,因此我連忙道:“你別誤會,令尊的錢實在太多了,我希望如果我能將人找回來,他便能將他龐大的財產,撥出一部份來,做些好事。”
張小娟點了點頭,道:“那麼,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危險麼?”
我道:“不危險,你放心好了。”
事實上,我也的確不是空口慰藉張小娟,我在將整件事,仔細地想了一想之後,已經覺得,三年來,敵人可能一直在這所別墅的附近窺伺着,當然他們是必有所圖的。
而如今,只怕他們已遠走高飛了。那是因爲他們所追求的東西,可能已經得到了,那東西,十之八九,便是我失去的那疊文件。
科學上的鉅大發明,往往是導致國際上間諜戰的主因,我參預了這件事,莫非已經卷入了這樣一種可怕鬥爭的漩渦中了麼?
我寧願不是!因爲最不道義、最滅絕人性的鬥爭,便是國際間諜鬥爭!
張小娟道:“那麼,我回市區去了。”
我道:“自然。越快越好,而且沒有事情,最好不要再來。”張小娟向門外走去,頻頻回頭,向我望來,我目送她上車而去之後,便走到了張海龍的書房中,在他的大辦公椅上,半躺半坐地休息着。
我人雖然坐着不動,但是我腦中卻是殫智竭力地在思索着。思索的,當然是這件撲朔迷離的事情的來龍和去脈。
然而,我只能得出如下的概念:
張小龍在科學上,有了重大的發現,而他的理論,在世人的眼中,是狂妄的。他花費了鉅額的金錢,去實踐他的理論,但結果,他卻失蹤了。
他失蹤了雖有三年之久,但可能一直平安無事,直到最近,纔有了變化。
我所能得出的概念,就是這一點。至於張小龍的新理論是什麼,他再什麼會失蹤,導致他失蹤的是一些什麼人,我卻一點不知道。
至於昨天晚上,我們看到的那神奇的“妖火”,那些我以爲是含有劇毒的尖刺,突然熄滅的電燈,等等怪事,我更是無法解釋。
我發現我自己,猶如進入了一間蒸氣室中一樣,四周圍全是蒸氣,令得你雙目失去了作用,而當你張開雙臂摸索之際,你也是什麼都難以發現!
我想到了午夜,開始有了睡意。
正當我準備離開這間寬大的書房之際,突然,桌上的一個電鈴,響了起來。
那電鈴的響聲,雖然並不算十分高,但是在這樣沉寂的黑夜中,卻也可以將入嚇上一跳,我在剎那之間,幾乎記不起發生了什麼。
然而,當鈴聲第二響時,我便記起,那是這兩個特瓦族人發來的信號,他們要求離開實驗室!我一手抓起桌上的鎖匙,一躍而起,便向門外奔去。
然而,我才一奔出書房門口,便聽得在後園,實驗室的那面,傳來了一聲慘叫,緊接着,便是兩下十分憤怒的怪叫聲。
我立即意識到事情的不平凡,我幾乎是從二樓,一躍而下,又幾乎是撞出了後門。
然而,當我來到後園,向前一看時,只見實驗室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在裝着鎖的地方,已遭到了破壞,而在地上,一個人正在打滾,他一面打滾,一面發出極其痛苦的呻吟聲來!
他的呻吟聲越來越低微,而打滾的動作,也漸漸慢了下來。
我雖然未曾看到那人的臉面,但是我下意識地感到,這人已快要死了。
我一個箭步,向那人躍了過去。
也就在我剛趕到了那人身旁的時候,我聽得遠遠地傳來豹吼之聲。
我連忙循聲極目望去,在黑暗之中,依稀可以看到,在四十碼開外,兩條矮小的人影,和一頭黑豹的身影,向前迅速掠出,一閃不見。我看到的影子,是如此地模糊,而又消失得如此快疾,因此使我疑心,那是不是我聽到了豹吼之後所產生的幻覺!
我呆了片刻,再俯身來看我腳下的那個人。
我立即看出這是一個白種人,他留着金黃色的虯髯,身形十分高大,他的藍色的眼珠,正睜得老大,帶着極其恐怖的神色望着我,而口中發出“荷荷”的聲音,口角已有涎沫流出。
我連忙道:“你是什麼人快說?快說!”
我用的是英語,但那人卻以西班牙文呻吟道:“醫生┅┅快叫┅┅醫生┅┅”
我一俯身,想將他扶了起來,但是他卻又以英語大叫道:“別碰我!”同時,身子向外,滾了開去。
我發現這人的神智,已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之中。西班牙語可能是他原來常用的語言,那也是說,他可能來自南美洲,所以,他剛纔在一見到身旁有人時,纔會這樣地叫嚷,但是他卻又立即發現我是陌生人,所以又以英語呼喝,叫我不要理他。
我向前跳出了一步,只見他面上的肌肉,更因爲痛苦而扭曲起來。
我心知這人的性命,危在頃刻,即使立即有醫生來到,也難以挽救他的性命,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準備使用中國的“穴道刺激法”,使他的神智清醒些,能夠道出他的遭遇。
然而,我才一俯身,還未能出手之際,只聽得那人一聲狂叫,聲音恐怖而淒厲,然後,身子猛地一挺,便已然僵直不動!
我俯身看去,只見他的眼珠,幾乎突出眼眶,嘴脣上全是血跡,可知他死前的痛苦,是如何地劇烈。我心中暗歎了一口氣,這個白種人,突然在這裡出現,而且,顯然,實驗室的門,是由他破壞的,那麼,他和這件事情,多少有點關係,也應該是茫無頭緒中的唯一線索。
然而,他卻死了,唯一的線索也斷了。
我向他的屍體,看了一會,在那片刻間,我已經想好了對策,我不能任這具屍體,躺在這裡,我必須將他移開去。
因爲,任由屍體在這裡的話,我其勢不能報告警方,而一報告了警方,不但張海龍對我的委託,我不能成事,而且我還會惹上極大的麻煩,對於我以後的工作,也會有極大的妨礙!
我首先走進了實驗室,仔細看了一看,只見實驗室中,所有被乾制了的貓、狗、雞等都已經不見了,那兩個特瓦族人,和那頭黑豹,當然也已不在。
除此以外,卻並沒有什麼變化。
我猜想那白種人,是死在那兩個特瓦族人之手的,可能那兩個特瓦族人,攜帶了一切,準備離去,他們按了鈴,在門口等着,那白種人大約早已在從事他破壞門鎖的工作了,事有湊巧,白種人一進門,特瓦土人便衝了出來,土人立即喪開襲擊,那白種人自然難以倖免!
我出了實驗室。俯身在那白種人的屍身之旁,在他的衣袋中摸索着,不到五分鐘,我便得到了以下的幾件東西:一個鱷魚皮包,一本記事本,一串鑰匙,一把搖鑽和一把老虎鉗。後兩樣,顯然是那人用來破壞實驗室的門鎖之用的,所以我順手將之棄去。而將皮包,記事本、鑰匙放入了衣袋。
出乎我意料之外,這白種人身上,居然沒有武器。而更令我驚訝的,是我根本沒有在他的身上,發現任何足以致命的傷痕!
那白種人,體重至少在九十公斤上下,要令得他那樣的壯漢斃命,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如今,卻毫無傷痕地倒斃在地了!
我提起了他的屍體,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老遠,纔將他拋在路旁,然後,在迴路上,我小心消滅着我的足印,回到了別墅之後,我又將實驗室的門虛掩了,又回到了張海龍的書房中。
我打開了皮包,裡面有幾十元美金,還有一片白紙,那片白紙,一看便知道,是從一張報紙的邊上撕下來的,上面用中英文寫着一個地址,和一個人名,乃是:“頓士潑道六十九號五樓,楊天覆”。英文名字則是羅勃楊。
我並不知道楊天覆或羅勃楊是怎麼人。但是我卻非常高興,因爲,這個地址和這個姓名,在眼前來說,可能不能給我什麼,但或則在我的努力之下,可以憑此而揭開事實的真相!
我小心地收起了這張草草寫就的字條,又打開了記事本,記事本的絕大部份,都是空白,只有兩頁上面有着文字,一頁上寫的是兩個電話號碼——那兩個電話號碼,後來我一出市區,便曾經去打聽過,原來是兩個色情場所的電話。
而在另一頁上,則密密麻麻地寫着許多西班牙文,我要用放大鏡,才能看得清楚,只見上面寫的是:“羅勃,聽說他們已經得到了一切,那不可能,我決定放棄了,你一切要小心,如果有意外,你絕不可以出聲,絕不可以!絕不可以!”
這是一封在十分草率的情形之下所寫成的信,而這一頁,也被撕下了一半,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這封信竟沒有被送出去。
而我也可以猜得到,應該接受那封信的“羅勃”,一定是頓士潑道六十九號五樓的那位羅勃楊先生!
我不但是高興,而且十分滿意了!
我準備明天,便出市區去,頓士潑道六十九樓五樓,我要到那個地方去找那個羅勃楊。
我決定先找那個羅勃楊,然後逐漸剝開這件神秘事情的真相。我又擬了一個電報,給我遠在美國的表妹紅紅,電文是:“請至密西西比州立大學,查問一個叫張小龍的中國學生,在畢業論文中,曾提出什麼大膽的新理論,速覆。”
我知道紅紅一定喜歡這個差事的。
將電文和記事本、鑰匙等全部放好之後,我便在那張可以斜臥的椅子上,躺了下來,我對於今晚的收穫,已感到十分滿意,因此我竟沒有想到追尋那兩個特瓦族人的下落。
我在椅上躺上了沒有多久,已經是陽光滿室了,我不知是誰在打門,先從窗口,向下望去,只見是兩個警察,和兩條警犬!
我心中吃了一驚,因爲我昨晚,雖然曾小心地消滅了足跡,但是我卻沒有法子消滅氣味,不令警犬追蹤到這裡來。
我在窗口中,大聲地道:“請你們等一等!”
那兩個警官擡起頭來,十分有禮貌地道:“一早就來麻煩你,十分不好意思。”
我趁機道:“我生性十分怕狗,你們不能將兩頭警犬拉開些?”
一個警官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
我要他們將警犬牽開,當然是有原因的。警官會來到這裡,那自然是因爲在發現了那人的屍體之後,由警犬帶領而來的,而我的氣味,警犬一定也保有印象,如果警犬接近了我,那一定會狂吠起來,令得警官,大大地生疑的!
我看到其中一位警官,將犬拉開,我才下樓開了門,一開門,我就道:“張先生不在,我是他的朋友,公司的董事長,姓衛,你們找他有什麼事?”
我一面說,一面遞過了我的名片。
那位警官向我的名片望了一眼,道:“沒有什麼,我們在離此不遠的路邊,發現了一具屍體,而警犬在嗅了屍體之後,便一直帶我們來到這裡┅┅”
我“啊”地一聲,道:“昨天晚上,我像是聽到屋後有聲音,但因爲我只是一個人,所以不敢出去看,死的是什麼人,是小偷麼?”
那警官道:“死者的身份,我們還不知道,可能他在死前,曾到過這裡,如果你發現有生人來過的跡象,請隨時與我們聯絡。”
我忙道:“好!好!”
那警官顯然因爲張海龍的關係,所以對我也十分客氣,在講不了幾句話之後,就起身告辭,我送他到了門口,他回過身來,道:“衛先生,你一個人在這裡,出入要當心一點纔好,根據鄉民的報告,昨天晚上,有虎吼聲,可能山林之間,藏有猛獸!”
我自然知道,那所謂“虎吼之聲”,就是那頭美洲黑狗所發出來的。
我當時只是順口答應,那警官離去之後,我也迅速地離開了這間別墅。
我來的時候,是張海龍送我來的,所以當我離去之際,我只好步行到公車站。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老蔡一開門,劈頭便道:“白姑娘等了你一夜,你上哪裡去了?”
我道:“白姑娘呢?”老蔡道:“她走了,她有一封信留給你。”
我接過老蔡遞給我,白素所寫留交給我的信,打了開來,只見上面寥寥幾行,道:“理,我與爹忽有歐洲之行,詳情歸後再談,多則半年,少則三月,莫念。”
白素的信令我感到十分意外。
因爲,我和她約好,共渡歲晚的。如今不過年初二,她和她的父親,卻忽然有歐洲之行了,白老大和白素,都不是臨事倉猝,毫無計劃的人,他們忽然到歐州去,顯然有着重大的原因。
但是老蔡卻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要去,而我實在也不能去化費心思推究這件事,因爲我本身,已經被那件奇怪的事纏住了,實無餘力再去理會別的事情了。
當下,我順手將白素留給我的信放在書桌上,將十來枚細刺,小心地放在一個牛皮紙信封之中,令老蔡送到一家我熟悉的化驗室中去化驗,跟着去拍發給紅紅的電報。然後,我和一位朋友通電話,那位朋友是一家高等學府的生物系講師,我向他打聽,這兩年來,可有什麼特異的生物學上的發現。結果,我卻並沒有得到什麼新的線索。
我又和一個傑出的私家偵探朋友黃彼得通了電話,委託他調查在三年之前,當張小龍還沒有失蹤的時候,他所支出的鉅額金錢,是用在什麼地方的。
這當然是一件極其困難的工作,但是黃彼得卻十分有信心,說是在五天之內,就可以給我回音。
我聽了黃彼得肯定的答覆之後,心情才略爲舒暢了些。因爲在明白了張小龍的那麼多錢是花在什麼地方的之後,那麼對他在從事的研究工作,究竟是什麼性質,多少可以有些盲目了!
我信得過黃彼得,因此我將事情的經過,全和黃彼得說了,他表示可以全力助我,所以我心中,對於弄清事實真相這一點,又增加了不少信心。
我在洗了一個熱水浴後,又睡了一覺,在傍晚時分醒來,我精神一振,下一步,自然是到頓士潑道,去見一見那位有地址姓名,留在那神秘死去的白種人身上的那位先生。
我穿好了衣服,走出臥室,只見老蔡站在門口,面上的神色,十分難看。
我並沒有十分注意他面上那種尷尬的神情,只是隨口問道:“電報發出去了麼?”
老蔡連忙道:“已發出去了。”
我又問道:“化驗室呢,他們說什麼時候可以給我回音?”老蔡口脣顫動道:“理哥兒,我┅┅當真是老糊塗了┅┅”
我不禁一愣,道:“什麼意思?”
老蔡面孔漲得通紅,道:“我出門後不久,轉過街角,見到有兩個外國人在打架,我┅┅去湊熱鬧看┅┅只看了一會,你給我的那個信封,便被人偷去了!”
我心中猛地一凜,道:“你說什麼,那放着十來枚尖刺的信封,給人偷去了?”
老蔡的面色,更是十分內疚,道:“是┅┅我連覺也沒有覺到,到了化驗室門前,一摸口袋,已經沒有了,我立刻回來,你睡着了,我不敢打擾你,一直在門口等着,我想,總是在看熱鬧的時候被人偷去的。”
老蔡的確是上了年紀了,上了年紀的人,都有他們的通病,那就是敘述起一件事來,次序顛倒,要你用許多心思,才能聽得明白。
我那時,根本來不及責怪老蔡,因爲那十幾枚細刺的失竊,絕不是一件平常的事。
如果,竊去那十幾枚細刺的,是我還未曾與之正面相對,但已吃了他們幾次大虧的敵人,那就證明敵人的手段,十分高強。
但如果那十來枚尖刺,是被一個普通小偷偷去的話,那麼這個小偷,可能因此喪生!因爲我堅信,在尖刺上,會有劇毒!
我立即又道:“你身邊還少了什麼?”
老禁道:“沒有,我身邊有兩百多元錢,卻是一個子兒不少!”
我點了點頭,道:“行了,你不必大驚小怪,那些尖刺沒有多大用處。”老蔡如釋重負,道:“原來沒有多大用處,倒叫我嚇了半天!”
我心中不禁苦笑,暗忖你老蔡知道什麼?那些毒刺,可能便是一個極重要的關鍵,因爲我那個主持化驗室的朋友,是專攻毒物學的,他對於各地蠻荒民族的毒藥,尤有極深的研究。
如果那十幾枚毒刺,可以送達他手中的話,那麼他一定可以鑑別出這些毒刺,是來自什麼地方,那時弄明事情的真相,也是大有幫助!
但如今,什麼都不必說了,毒刺已被敵人,偷了回去,我心中在佩服敵人手段高強,料事如神,下手快捷之餘,心中也十分不服氣,再和敵人一爭高下之心,更是強烈了許多。
我一面想着,一面踱到了客廳中。
老蔡既然一轉過街角,就遇到了外國人打架,他在看熱鬧中,失去了那牛皮紙信封,由此可以想見,敵人方面,一定已經跟蹤到我的家中,在暗中監視我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如果就這樣出去的話,那實在是十分不合算的事。
我想了片刻,回到了書房中,打開了一個十分精緻的皮箱,皮箱中,放着十二張尼龍纖維精製的面具。那些皮具薄得如同蟬翼一樣,罩在人的面上,簡直一點也看不出來,但是面具的顏色和原來的膚色相混,卻可以形成截然不同的膚色,有一張面具是化裝醉漢用,甚至連眼珠的顏色,也可以變換。
這十二張面具,即使拋開它們的實用價值不談,也是手工藝品之中的絕頂精品。
這時,我揀了一張五十以上,有着一個酒槽鼻子的面具,罩在面上,對着鏡子一看,幾乎連我自己也難以認得出自己來。
我又換過了一套殘舊的西裝,然後,從後門走了出去。
當然,我的步法,也顯得十分不俐落,十足像一個爲生活重擔,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中年人。
我慢慢地轉到了我家的門前,有幾個孩子,在放爆竹,而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外國人,正在十分有興趣地望着這些孩子
對於白種人,我這時變得十分敏感。因爲,死在張海龍別墅中的是白種人,老蔡在失竊之餘,也曾遇到白種人在打架。
所以,我立即對那個白種人予以注意。
只見那人掛着攝影機,看來像是遊客,他不斷地照着相,拍攝着兒童放爆竹時的神態,那些兒童,則不停地笑着。
看來,似乎一點異狀也沒有,十足是新年的歡樂氣氛,但是,我看了不入之後,卻立即看出了破綻,因爲,那白種人,在每拍下三張相片之後,總要舉起照相機,向我的住宅,拍上一張相片。
他相機的鏡頭,正對着我所住的洋臺,當然,他是另有用意的。
我雖休看出了破綻,但是我卻不動聲色。而且,我心中也已決定,不妨等一會再到頓士潑道去,如今,不如先注意那白種人的行動,來得有用些。
沒有多久,天色黑了下來,那白種人也收起了他的相機,又向我的住所看了兩眼,便向外走去,我木來一直靠着牆角站着,一見那白種人離開,我方即跟在後面。
怎知道那白種人,十分機警,我纔跟出了一條街,離得他也很遠,卻已被他發覺了,他在一個窗櫥之前,停了片刻之後,突然轉過身,向我走了過來。
他這種行動,倒也令得我在片刻之間,不知所措。
他逕自來到了我的面前,惡狠狠地瞪着我,喝道:“你想幹什麼?”
我只得道:“我┅┅不想什麼。”
他又狠狠地道:“你在跟着我,不是麼?”
我正在窘於應付之際,忽然看到前面,有兩個外國遊客,和一個與我差不多模樣的中國人,走了過來,他們一面走,那中國人不斷地在指點着商店的櫥窗。我靈機一動,忙道:“是,我是在跟蹤着你。”
那白種人面上,露出一種十分陰森的笑容,道:“是爲了什麼/”
我裝着恭謹的神態,道:“我想爲閣下介紹一些富有東方藝術的商品!”
我相信我當時的“表演”,一定使得我十足像是一個帶街。
所以,對方面上的神情,立即鬆弛了許多的喝道:“滾開!”
我真想上去給他一巴掌,但是我還是答應了一聲,向後退了開去。我退開了十來步,轉過頭去看時,那白種人已經轉過街角去了。
我呆呆地站了片刻,心中暗自叫苦。因爲那人,如果是我的敵人的話,那麼,他的確是太警覺了,我自信我跟蹤的本領,絕不拙劣,但是如此容易被他發覺,卻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我自然不甘心就此失去了那人的蹤跡,連忙快步趕了過去。
然而,當我轉過了街角之際,華燈初上,人來人往,那裡還有那人的影子,我大失所望,心中暗忖,既然出來了,那就不如就此上頓士潑道去走一遭。
我打定了注意,便向一個車站走去,然而,正當我在排隊之際,卻聽到了一陣喧嚷之聲在不遠處傳了過來。
像任何城市一樣,立即有一大團人,圍住了看熱鬧,我自然不可能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卻聽得了一陣粗魯的咒罵聲,在人圈中傳了出來,那一陣咒罵,是以西班牙文發出的,罵的語句粗魯。我對於罵人沒有興趣,但是那聲音我卻十分有興趣。
因爲,那正是我剛纔跟蹤不果的那個白種人!
接着我又聽得他用英語,以憤怒的聲音道:“你必須把它找回來,一定要找回來!”
我這時,也開始向人圈中擠了過去,到了人圈之旁,跳起腳來。
只見那人手上,揮動着一條狹長的皮帶,那條皮帶,是懸掛攝影機用的。但是在皮帶的盡頭,卻並沒有攝影機!而有兩個警察,站在他的面前。
我一見這情形,立即明白了所發生的事情!
那一定是這個人,在熙攘的人羣中,失去了他的攝影機!而我在一明白這件事之後,心中不禁大喜,我立即退出了人圈,向前急急地行走着。
這一區,離我的家,並不太遠,而在這一區活躍的扒手小偷,阿飛流氓,我幾乎全都認識的。我更知道這一區的扒手集中處,如今,我正是向那處而去!
我轉入了一條十分污穢的街道,在一幢舊樓的門口,略停了一停,然後,向並沒有樓梯燈,黑暗無比的木樓梯上走去。
那樓梯才一踏了上去,便發出“咯吱”、“咯吱”的怪叫聲。而身臨其境,也根本不信這會是在這個高度文明的都市中應有的地方。
我才踏上了三節,便聽得上面,突然傳來了陰陽怪氣的一聲,道:“什麼人?找什麼人?”
那一問,突如其來,若是膽小的人,真會嚇上一大跳,說不定立即嚇得從陡直的樓梯之上,滾了下去!我自然不會怕,因爲那陰陽怪氣的聲音,我並不是第一次聽到的,我忙道:“是阿曉麼?我是衛斯理?”
阿曉是一個吸毒者,他在這個賊窩中,司守望之責,木梯一響,他便發問,不要說他的聲音駭人,如果有電筒照到他那一副尊容的話,那更可以令人退避三舍,他的面容,十足十是武俠小說中的“老魔”、“老怪”一類┅┅
我的話一出口,他立即道:“衛先生,久違了,久違了!”
阿曉原來據說是知識份子,所以出言十分文雅,我一面向上走去,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順手塞了一張十元紙幣,在他手中,道:“施興在麼?”
阿曉一把抓緊了鈔票,講話也有神了許多,道:“在!在!”
我又跳上了兩級木梯,來到了一扇門前。
只聽得裡面傳出了一陣女子的縱笑聲,道:“我只不過扭了幾下,那洋鬼子就眼發光了!”另一個男子聲音道:“這時候,只怕將他的褲子剝了下來,他也不知道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