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陪着姜坤走出教舍,原本是打算趁機將子墨的事兒告訴師父,讓師父留意調查。可他又怕師父性子太直,萬一就此懷疑起子墨,不肯帶他回行者樓療傷,那可就麻煩了!
他正這麼想着,兩人走過院門時,就聽到外面喧譁聲不斷,看天色還早,難不成那些學子這麼早就上山了?嬴風有些奇怪地上去開門,卻是嚇了一跳。
一開門就見到劉義季的臉,還不等嬴風開口問七皇子怎麼提前來了,就看到他後面又嗚嗚泱泱地跟上來一堆人。
“本王聽說你這小學堂剛開不久,估計你們肯定缺東西,所以給你送了兩張案桌過來。”
劉義季說着用手指了指後面正吃力地將案桌擡上山的內侍們。
嬴風擡眼往山下一瞧,居然看不到人流的盡頭,不禁揚眉道:“七皇子這是送兩張案桌還附帶這麼多擦桌子的人?”
劉義季撇嘴,“後面是跟着我們上山的學子,”他轉而又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容:“皇兄可是給了你們五學堂一個天大的恩典。特別任命了宗學雷次宗來這兒常住聽辯。”
被兩人用軟轎擡上來的雷次宗此時面色慘白。他已經管理皇室宗學很多年了。平時就只愛窩在官署哪兒都不用去。這次皇上讓他上雞籠山去做問辯的仲裁,可是苦了他這把老骨頭。
爬山他肯定是爬不動,發福了以後皇宮大殿就是他爬過最高的地方了。做軟轎他又恐高,總感覺那窄窄的竹轎一前一後地,隨時都有可能把他甩下去。
雷次宗甚至幾次幻想自己從轎子上掉下去,然後一路滾下山摔死的樣子。等轎子終於到了山頂,轎伕落轎,又將顫顫巍巍的雷次宗扶下來時,雷次宗已經快要虛脫了。
劉義季不知道雷次宗恐高,見他下轎,立刻上前拉住他道:“雷大人,這裡就是五學堂。”他又指向嬴風,“那個妄言‘建康無人’的檀邀雨就是此人的同門!”
劉義季一副看戲的表情,就差直接說“雷大人你快罵他”了!
嬴風也一陣頭疼。他在宮中做過禁軍首領,自然知道這位雷大人十分難纏。這人雖然有些才學,但由於特別愛挑刺兒,還好面子,所以無論是誰,他都能說出個不好來。可偏偏又沒人敢反駁他。
別看宗學在朝中是個沒實權的官職,可誰也不敢同這位雷宗學頂嘴,不然就會被他翻遍典籍,羅列出百八十條罪名來。
皇上可真是派了個十分棘手的人來啊……難怪劉義季這麼得意,看來是打定主意要讓五學堂出糗。
嬴風原想着,無論雷次宗罵什麼,他都忍下來。把這胖老頭哄好了再讓他進去。免得他一句話說的不順耳,檀邀雨就讓他乘風而去。
結果贏風等了半天,雷次宗只是白着張臉不說話。他的嘴脣緊抿,眼睛瞪得滾圓,似乎正強忍着怒意。
劉義季以爲雷次宗是有什麼顧慮,忙上前替他打氣,“雷大人,您乃是皇上親派監聽,這五學堂內不管是有什麼讓您看不過眼的地方,您只管說……啊、啊啊啊啊!”
劉義季話到一半,雷次宗就再也忍不住,胃中翻涌,將早飯全都吐在了劉義季的衣襬上!場面頓時在劉義季的尖叫聲中亂了套。
劉義季的人鬧鬧哄哄地堵在門口,後面上山的學子們就只能站在山路上等,此時日頭已經升起來了,天一熱,抱怨聲就漸漸大了起來。
不等嬴風吩咐,五學堂裡的贏氏族人便魚貫而出。他們動作迅速地清理了雷次宗吐出來的污穢。得體有禮地請七皇子和雷次宗進去沐浴更衣。
另外還有幾人下到山路上,
一邊爲人羣分水解渴,一邊安排指揮山路上的人向前走去。
這些贏氏族人顯然十分擅長處理這種場面,沒一會兒就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這效率明顯是大戶人家訓練出來的,哪兒像是個小小學堂的架勢。
原本因檀邀雨一句“建康無人”,所以一大清早就怒氣衝衝跑上來踢館的學子們,莫名卻受到了五學館的禮遇。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們也不好意思爲難學堂僕役。只能保持禮貌地說自己是來找館中的人比試的。
贏氏族人便向學子們一一解釋,說學館內已經在教舍門口掛上了牌子。建康的學子們無論想挑戰君子六藝的哪一項,只需按照教舍上掛着的牌子進去即可。
衆人聞言,便各自散開,去找對應的教舍。
此時又有新的學子上山。由於五學堂內窄小,嬴氏族人只好在外面搭起了涼棚,供後上山的人暫時歇息。茶水點心也都爲他們備齊。只等先進去的人出來了,纔再放進去一批。
卻說劉義季,本想上來先給嬴風和檀邀雨一個下馬威, 誰想到雷次宗不給力,敵還沒殺,先自損八百。
等他洗漱完畢,換了身新的衣服。左聞聞,右聞聞,確定自己身上沒有那股嘔吐物的酸味兒,才走出浴間。
再次站到學堂的院子裡,卻沒人主動上前招呼他。
劉義季只得帶着自己的護衛瞎逛,見到一個教舍門上掛着個樂字的木牌,也沒多想就進去了。
劉義季原以爲自己會看到類似於劍拔弩張的鬥藝場面,至少也該是互不相讓的比試。可實際上他進去時只見一位白鬚老者坐在教舍最中央。
老者的前面擺放着一架古琴,老者正捻鬚閉目,沉醉在琴音之中。而彈琴的卻是個年紀輕輕的白衣書生。
兩人的周圍圍了不少人,也都在仔細地聽白衣書生的琴曲。
一曲罷,衆人皆稱讚連連。那老者也讚許地點頭,“你在琴上的造詣的確非凡。假以時日,定可名動天下。只是你爲炫技,指法有時過於繁複,反倒失了大音稀聲之感。譬如方纔那一節,你若是這樣彈……”
老者說着,似是隨意地在古琴上撩撥了幾下。錚錚琴音便在教舍內盪漾開來……
琴音傳入耳朵時,劉義季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跟着莫名地顫了一下。
明明自己對樂學沒有任何悟性,皇兄常說,天籟之音到了他耳朵裡也跟彈棉花沒什麼區別。
可此時此地,劉義季才真正領會了什麼是天籟之音。它並不需要聽衆有多深厚的樂理功底,哪怕是普通人也能與之產生共鳴,那纔是真正的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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