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風做了決定,卻並不見輕鬆。他知道,若能成功挾持到彥之,對邀雨的助益最多。可惜這恐怕也是邀雨最不喜歡的法子。
“若是知道我因此喪命,她的臉色一定不會好看。”嬴風望着北方自言自語道,“大不了到時候我就易容逃掉,以後一輩子隱姓埋名……總好過叫她心中內疚。”
前線戰事如今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嬴風只能自我安慰,沒消息便是好消息。
若是放在往常,想要劫持如到彥之這般被重重包圍之下的一軍統帥,嬴風一定會好好籌謀,部署幾日。
如今卻是時間不等人,他只能選擇最冒險的法子,以前暗衛和禁軍統領的身份,直接去找到彥之。
嬴風帶着幾名暗衛正大光明地上了樓船,原以爲守衛的士兵會阻攔,沒想到他纔剛遞了拜帖,就被人請了進去。
入了艙室,到彥之十分熱情地起身迎接,絲毫沒有因爲嬴風現在無官無爵就輕慢於他。
身爲一軍統帥的到彥之親自將嬴風引到左上位的案桌落座,滿臉笑容地道:“秦首領可是稀客,在下聽聞首領辭官後,就一直四處雲遊求學,怎地今日到了此處?”
嬴風並沒想到到彥之會如此熱絡,他們二人雖都稱得上是劉義隆荊州的舊部,可彼時由於分工不同,二人並沒有多少交集,不過是見面時的點頭之交。
嬴風一直覺得到彥之有些趨炎附勢,沒想到此時卻沒因自己辭官而給他人走茶涼之感。這倒讓嬴風對到彥之的態度有了些改觀。
旁邊一名嬴氏暗衛趁到彥之返回自己的席位時,湊到嬴風耳邊小聲道:“公子不防試試先說服他,若他肯配合行事,豈非更好?”
嬴風眉心一動,心裡便有了計較。
兩人先是閒話一番,嬴風纔開口道:“不知大將軍可有河南四鎮最新的消息?”
到彥之卻沒正面答話,反道:“若論起情報消息靈通,何人能與秦統領比肩?您今日突然到訪,想必是有所賜教。秦統領不必顧忌,但說無妨,在下洗耳恭聽。”
到彥之如此謙遜的態度有些出乎嬴風意料,他原本還想旁敲側擊一番,
此時卻被到彥之先聲奪人了。
嬴風只能直接了當地指出劉宋布軍的弊端,“河南四鎮是北魏必爭之地,如今卻只有寥寥數千人駐守。大軍駐紮在如此後方之地,一旦有戰事,便是快馬加鞭,也救援不及。如今黃河結冰,北邊已有異動,大將軍再不可龜縮於此,只留四鎮守軍孤軍奮戰。”
到彥之聞言面色變了又變,特別是聽到“龜縮”二字時,雙眼微眯,隱隱露出一絲不耐,可等嬴風的話說完了,他又恢復了笑容道:“秦統領言之有理。可你也瞧見了,如今黃河大片結冰,水軍樓船困於此處寸步難行,救援四鎮,本將真是有心無力啊……”
嬴風心裡暗罵,你早幹什麼去了!縮在大後方這麼久,硬是等到黃河都結冰了,還沒接近前線。
心裡雖然恨不得剝了到彥之的皮,可他深知到彥之這支人馬的重要性,於是依舊壓着火氣道:“大將軍所帶的雖是水師,可我方纔見營中糧草馬匹皆是充足,大將軍爲何不直接從陸路馳援四鎮?”
到彥之擺手微微笑道:“秦統領是與在下說笑了。水師中雖也配備了馬匹,卻是爲了運輸糧草物資之用。水軍中沒有騎兵,如何陸路馳援?況且……”
他說着嘆了口氣,“哎……秦統領怕是還不知道,在下所領的淮陰水軍,自出發那日,便有不少士卒由於水土不服,生了疫病。如今更是病倒了四成,您讓在下此時如何奔赴前線?”
嬴風一聽這些推脫之詞,想到邀雨此時搞不好已經陷入苦戰,就忍不住怒火中燒,他冷下臉,面色不善地威脅道:“大將軍覺得這話有幾人能信?皇上寄期望於大將軍,以舉國之力助將軍北征,如今您在洛陽數月駐足不前。若是真因爲您部署不周,丟了已經到手的河南四鎮,您還有何顏面回建康面君?難不成您以爲皇上會對主帥的失責不聞不問?”
到彥之被嬴風周身陡然散發的寒意嚇得打了個哆嗦,緩了一瞬才道:“秦統領說的是。本將軍身負皇恩,定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將士們哪怕深染重病,也該報效國家,血染沙場方爲男兒!既然如此……好!本將軍這就下令,開鑿冰面,爲樓船開道!”
到彥之此話一出,嬴風面色更沉了一分。此人雖說得豪言壯志,卻依舊是推托之詞。鑿冰開道,等把黃河鑿完,怕是第二年的春天都已經過了!
看來還是隻能兵行險着……嬴風緩緩從席位上起身,他身後的暗衛也跟着站了起來。幾人身上升騰起的殺氣嚇得到彥之臉色發白。
到彥之的身體本能後傾,擡手道:“秦統領可還是不滿意?無妨, 洛陽尚有一萬輕騎駐守,本將軍這就下令命他們集結,將他們統統交給首領調配,先一步去救援四鎮!如此可好?”
嬴風聞言,逼近到彥之的腳步微頓,一萬人雖然實在算不上多,可如今便是有幾千人馬,能先一步趕去救援也是好的。
嬴風腦中瞬間權衡利弊,無論如何先將這一萬人馬拿到手,讓他們趕去四鎮,再來脅迫到彥之出兵不遲。
想到這兒,嬴風又緩緩坐了回去。到彥之見狀鬆了口氣,吩咐道:“來人,上酒菜。騎兵集結也要些時間,秦首領既然要趕去救援四鎮,就得先吃飽喝足。”
嬴風心念一動,沒有拒絕,反而使了個眼色給自己旁邊的一名暗衛。那暗衛微微垂眼頷首。
待到士兵陸續將酒菜端進來,嬴風便道:“大將軍說軍中近日多有將士染上疫病,怕不是這食物有什麼不妥?您不介意我的人查看一下吧?”
到彥之滿臉笑容,“自然不會介意,秦統領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