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形容的大概就是左令彬此時的心情.
他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肩膀都有些輕輕的顫抖.看着眼前的男人比面對着千軍萬馬孤軍作戰還要讓人緊張.
“你胡說.”半晌.左令彬憋出一句.“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是不是胡說.事實自會證明.左夫人聽從齊王的安排.受你的女兒慫恿.一起參與到其中.不成想寧王妃沒有落入圈套.反而把你的女兒搭了進去.你的夫人會落得什麼樣的下場還不知道.至於你……”他擡眼輕輕掃了左令彬一眼.眼底的光芒閃爍.意味不明.“你以爲經過這樣的事.寧王會如何想.”
“……”左令彬覺得自己的後背上突然滲出了細密的冷汗.寧王會如何想.他還能如何想.
“你說.他會不會以爲因爲你在邊關守城不滿.急於回京.所以授意自己的女兒.在齊王的耳邊吹了枕邊風.然後定下這麼一計.既能夠幫助齊王扳倒了寧王.齊王還能夠還你一個人情.把你調回京城去.真真是一個一箭雙鵰的好計啊.”
“我沒有.”
“即使沒有.你的身份如此.寧王難保不會如此想.”
“那又如何.本將軍光明磊落.”
“只憑這四個字就能夠讓皇帝赦免你.讓寧王相信你嗎.”
左令彬的聲音猶如低聲吼叫.聲聲逼迫.而那個男人接得飛快.一絲遲疑都沒有.把左令彬堵了一個結結實實.
他愣在那裡.燭火中他的臉色蒼白.如同退去了所有顏色的白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也沒有想到.原來齊王突然來信的背後.竟然還隱藏着如此驚天之事.
他想說.是齊王先聯繫的他.他對於整個計劃根本不知情.他完全沒有參與.還會有人相信他嗎.
他的心中冰涼.如浸入寒冬臘月的河中.抽走了所有的溫度.
那男人依舊是淡淡的笑意.目光中雲淡風輕.似乎早已經料定了他會如此的模樣.他的手指輕輕叩擊着桌角.一聲一聲.
“你要我如何.”良久.左令彬的聲音有氣無力的飄來.像是一片在風中努力打着轉卻依舊扭轉不了下降趨勢的落葉.
“左將軍言重了.”那人輕輕一笑.嘴角的笑意比之間更濃了一些.“在下不是讓你如何.而是要給你指一條生路.”
“生路.”左令彬短促的一笑.“怎麼講.”
“在下給左將軍一個更好的去處.比回京城更好.還能躲開那些責罰追殺.左將軍請說.這是不是生路.”那人的聲音似乎帶着蠱惑.
左令彬的眸子微微眯了眯.“更好的去處.是哪裡.”
“離開大昭.去往明宵.”那人語氣突然堅定.像砸着堅冰的鐵錘.狠狠的砸在左令彬的心間之上.
“離開大昭.”左令彬嚇了一跳.特別是後面的四個字.去往明宵.他在這裡守城的任務便是注意着明宵的動向.而現在.那人說他的更好的去處.是去往明宵.這……這不是通敵判國嗎.
豈能如此..
如果真的踏出去.走上明宵的國土.那才真的是沒有了生路.
“不.本將軍不可能.”左令彬立即堅定的搖頭說道.
“爲什麼……不可能呢.”那人的語氣卻突然軟了開去.像堅冰化成了流水.冒着騰騰的冷氣.卻讓左令彬的“鐵錘”失去了力道.
“我的妻女都在大昭.所有的一切都在大昭.我也是大昭的守城之將.怎麼可能去明宵.”左令彬連連搖頭.目光堅定.語氣堅決.
“妻女……”那人轉頭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他的目光也冷得像天邊的星.燭火映着他的臉.卻溫暖不了他的曲線.“或許就在在下和將軍談話的這一刻.你的妻女早已經被下了斬令.至於..其它的一切.如果沒有了性命.那其它的一切.還會留下什麼呢.”
那人的語氣悠悠.卻如冬日夾着雪花的風.細碎的撲面而來.讓人忍不住一抖.他的目光瞄了一眼牀幔.紗舞飄動.如美女的廣袖.“如果你願意.娶了那個姑娘.再生兒女不就是了.那也不算是什麼難事.再者……”
他頓了頓.“只有活着.其它的一切纔有可能.而去了明宵的話.你不會只是活着.還有更好更光明的前途在等待着你.”
左令彬垂着頭.並不言語.那人也不再多說什麼.他知道.左令彬在思考.在權衡.
左夫人被留在了皇宮之中.韋貴妃的意思說得很明白.讓她協助韋貴妃調查關於“寧王妃被挾持後來卻變成了左青蓮”一事.畢竟當時在場的.只有左夫人一人.
而左青蓮.容溪說了.覺得她可憐.被人毀了清白.雖然不知道是自願被毀還是其它.總歸是可憐的.所以.她向韋貴妃建議.讓宮中的侍衛把左青蓮送回齊王府.連同那個刺客.也一併交由齊王殿下.究竟應該如何.讓齊王自己親自決定吧.
韋貴妃自然同意.容溪淺淺一笑.人人都要道一聲寧王妃仁義.
左家母女卻有苦說不出.左夫人被留在韋貴妃的宮中.說得好聽是協助調查.實際上不是審問她嗎.
而左青蓮這副樣子被送回王府.這不是打齊王的臉.是什麼.
再說……今天的事情本來就是齊王授意的.不但事情沒有辦成.還弄了這副樣子.齊王如何饒得過.
容溪淡淡的理着衣袖.擡頭看了看天邊的流霞.紅似火.形如龍.猙獰着破空而來.遙遠的天際半邊都被染紅.她側首對冷亦修說道:“王爺.時間不早.人選也定了.我們是不是該回府了.”
“也好.”冷亦修點了點頭說道.
兩個人一起向韋貴妃辭了行.然後帶着孝兒了容冰謹慢步離開.根本沒有再去理會左家母女.
韋貴妃看着她們走遠.轉頭對着幾個侍衛一揮手.“來人.傳本宮的令.把左小姐送回齊王府去.把事情的經過好好向齊王殿下說個分明.不能漏掉一個字.”
“是.”侍衛點頭.轉身對左青蓮道:“請吧.”
容溪和冷亦修走到前面.樑敬堯還等在那裡.看到兩個人出來.急忙向前迎了幾步.“王爺.王妃……你們沒事吧.”
容溪已經在路上聽冷亦修說了關於樑家的事.她一笑.“老大人.勞您在此地久候.沒事了.都很好.”
樑敬堯鬆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幾絲笑意.他手捻着鬍子說道:“王妃聰慧……果然能夠逢凶化吉.”
“老大人過獎.”容溪也笑了笑.“時間不早.想必老大人在宮中一天.也早已經累了.不如一起出宮去吧.”
“好.”樑敬堯說罷.轉身上了馬車.與一行人辭別.還再三說要冷亦修得閒的時候一定要帶着容溪多去樑府走動走動.
容溪和冷亦修欣然應允.點頭稱一定.樑敬堯這才滿意的離去.
容冰謹指了指英王府的馬車說道:“王爺、王妃.冰謹也要走了.明天一定去府上叨擾.”
“自然.”容溪點了點頭.“本王妃說過的話.一定不會失言.”
容冰謹笑着行了禮.也轉身乘了馬車離開了.
容溪和冷亦修也踏上了回府的路.坐在馬車之中.容溪把事情的經過詳細的向冷亦修說了一遍.冷亦修的臉色越發的沉冷.他的眼中除了翻滾的怒意.還有幾分疼痛之色.
容溪俯在他的膝上.髮絲垂少如瀑.語聲輕輕說道:“別擔心.我不是好好的嗎.爲了你.爲了孩子.我也會好好的照顧自己.不會輕易的讓自己處於危險之中.你看.今天你不不是這樣相信我的嗎.”
“我信你.”冷亦修擡手撫着她的烏髮.手中順滑如絲.心中卻是酸澀難言.“但也會擔憂.也會心疼.”
容溪若有似無的嘆了一口氣.“有你在身邊呢.我什麼都不怕.有我在你身邊呢.你也什麼都不要擔心.”
天邊的霞光輕灑.落在容溪的臉上.她的目光清亮.臉龐豔若桃花.冷亦修抿着嘴脣.眼睛裡光華厲烈.他在心中暗暗發誓.凡是傷害容溪的人.將來一定要讓他們十倍來還.
他想着遠在邊城的左令彬.眸子縮了縮.長長的睫毛垂落.卻擋不住裡面濃烈的殺機.他微微握了握手.忍下心中的怒氣.回到府中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傳信給黃晨安.讓他送左令彬上路吧.
冷亦維站在院中的香樟樹下.看着色彩豔麗的晚霞一點一點的沉淪下去.最終歸寂於黑夜的深濃.身上的霞光一點一點退去.他的身影攏在一片幽暗的夜色中.
微風拂動他淡青色的衣袍.似初春的湖水.在風中輕輕的盪出華美而生動的波紋.他的臉色卻沉靜而幽冷.與身上的春意正好相反.他的目光深深.落在極遠的虛空處.
他在等.等一個讓他振奮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