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告退。”
等到殿中再無別人,趙明琰揉按着發緊的額角。
除開今夜將元珩舉起,他回憶自己上回抱元珩是在何時。
竟是元珩猶在襁褓中,是個哭啼不止的嬰孩之時。
這小傢伙,與他娘很像,不是外貌,而是脾氣秉性,就是個膽小的小哭包。
而且很喜歡纏着人,若是對他和顏悅色,就會抱着胳膊不撒手,走到哪裡都要抱着哄着。
可他是皇子,最不該有的東西,就是軟弱。
*
紀青梧帶着“常路”去了永王府。
她打算按照背後那人的計劃,接着往下行事,看看他到底要耍什麼花招。
錦墨居,自永王離開後,燈火就沒有滅過。
宮中剛傳回來永王被羈在詔獄的消息,紀青梧後腳就到了府中。
陶婉音迎上去,拉着紀青梧的手。
着急地道:“青梧,你可知道王爺犯了什麼錯?爲何好端端地就被關了起來?”
半個時辰前,永王被宮裡的太監傳走,還只是說有急事,沒想到是出了大事。
紀青梧將她往座椅上引,道:“王妃,你先坐下來,彆着急,聽我說。”
陶婉音不懂政事,也知道那詔獄,是扣押重犯的地方,她光是想象那場景,就覺得窒息和驚恐。
“我沒法不急,那詔獄哪裡是人待的地方,要是萬一對王爺用刑了,該怎麼辦.”
紀青梧把她按在椅子上,說道:“永王負責審理蘇峰嶽一案,對他下了狠手,差點把蘇峰嶽的老命折騰沒了,但口供還沒落實,皇上一怒之下,就把永王也關了進去。”
陶婉音怔然,不明白永王對蘇相爲何如此憎恨。
她問道:“青梧,你這消息從哪兒聽來的,是真的嗎?”
紀青梧道:“應是真的,這也是常路公公告知於我的。”
見她身後的“常路”跟着點頭,陶婉音心中抱着的最後一分僥倖,徹底滅了。
陶婉音沒有家人,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永王還出了事,她心中驚慌,只有見到紀青梧,心情纔好轉了點。
紀青梧說着話,打量着屋中的侍從,也沒見到何人有異樣,她正打算去門口瞧瞧,就被陶婉音拽住了袖子。
“青梧,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我害怕得厲害。”
紀青梧點點頭,她本意也是如此。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陶婉音躺着睡不着,坐着又心慌,一直煎熬着。
紀青梧與“常路”對視一眼,他去了門外探查永王府的情況,她又迷糊着睡了一小覺。
天色矇矇亮之時。
紀青梧剛醒,就見到陶婉音坐立難安的樣子,嘆了口氣。
陶婉音紅着眼睛道:“我還是不放心,想遞個牌子進宮去看看,青梧,你能不能陪我一塊去?”
紀青梧沒有拒絕,乾脆地道:“好。”
陶婉音見她答應地如此爽快,一時有些難以啓齒:“我,其實我是有私心的.”
“蘇峰嶽的病情,我想你也許能幫得上王爺的忙。”
要是蘇峰嶽真的熬不過去,永王就要連帶着遭殃。
紀青梧捏了捏手指,垂眸思慮着。
那人引她來永王府,不是想在王府對她做什麼,而是想要她去救治蘇峰嶽?
*
由於紀青梧身份特殊,她打扮成永王妃身邊的婢女的模樣,連同常路二人,一塊陪着陶婉音進了宮。
幾人在詔獄的門口,被攔住了。
就算永王妃是皇室家眷,也不能隨便進入詔獄探視,必須要拿到御前的令牌才行。
陶婉音的希望落空,她問了守門的侍衛有關永王的情況,但他們口風極嚴,什麼話都不肯透露。
紀青梧道:“王妃在此處等等,我出去一趟。”
陶婉音憂心地問道:“青梧,你有辦法?”
紀青梧搖了搖頭,道:“我也沒什麼好辦法,打算去碰碰運氣。”
“碰運氣?”
紀青梧安撫地對她笑道:“對,看看能不能撿到什麼令牌。”
她這一碰,一路碰到了勤政殿門口。
武肅帝去上早朝還沒有回來,李渝宗也不在,只有小東子守在門口。
見到粉裙出現自己眼前,還以爲是哪宮不認路的侍女,他揮着拂塵正要見人罵走。
“哪來的不長眼的!沒看見這裡是什麼地方——”
“哎呦我的紀小姐呦!”小東子瞬間切換了臉色,笑嘻嘻地問道:“您怎麼來了?”
問完,他才反應過來,拍着後腦勺道:“您是不是來接孩子的?”
紀青梧道:“你怎麼比李公公的嗓門還大,小聲點兒,我這是秘密進宮。”
她用手遮擋着脣形,輕聲問:“你們皇上什麼時候下朝?”
原來是找皇上的,小東子先是嬉皮笑臉地糾正。
“是咱們皇上。”
又接着道:“今日是皇上醒後第一次早朝,應該會久些,不如您先進去候着,等皇上那邊散朝,我第一個進去通知您。”
得到武肅帝暫時不回來的消息,紀青梧的心定了定。
她沒空再跟他繞彎子,直接打探道:“有什麼方法可以進詔獄一趟?”
小東子驚訝地道:“那地方,您可別進去,會污了您的眼睛。”
紀青梧道:“我是陪着永王妃過來的,永王被關進去,她實在放心不下,想進去看一眼,她懷着孕,萬一真出了事,這可是皇家子嗣。”
小東子四處瞅了幾眼,低聲道:“紀小姐,永王在獄中不會有什麼事情,您叫永王妃安心回去,這裡的內情不能跟您多說。”
紀青梧眸光閃了閃,道:“如果是我想要進去看看呢?”
小東子道:“您非要進去?”
紀青梧湊近了點,問道:“沒錯,有什麼好辦法嗎?”
兩人像湊在一塊在密謀着什麼一般。
小東子爲難地道:“.現在負責案子的是段使司,他倒是有權進去。”
紀青梧拍了拍小東子的肩,道:“明白了,我去找段大人。”
“要去找誰?”
“找段鳴風啊”紀青梧說完,才意識到問她的聲音不對。
嗓音冷淡低沉,和太監尖銳的聲音不同,而且是從她身後傳來的。
紀青梧的手還搭在小東子的肩膀上,沒有撤回。
北黎新帝登基後的第一個除夕夜。
闔宮上下,都在集英殿的偏殿守歲。
宮中嬪妃不算多,後宮半數的位置空着,太后勸皇帝再納些新人進來,早日給小皇子添個弟弟妹妹,含蓄地說紀家四姑娘願入宮伺候。
武肅帝端着酒杯,飲了一口,並未理會。
見皇上酒興正好,來敬酒的嬪妃一個接一個。
小皇子剛學會走路,不需宮人攙扶,就穩穩當當走過來,小手拿着竹葉青色的小玉杯,朝着武肅帝敬酒。
“兒臣,拜見,父皇。”
元珩早慧,說話已很清晰。
黑溜溜的眼珠望着他,玉團般可愛的小臉仰着。
武肅帝眸色變深,這孩子長開不少,越來越像他的生母。
小小的元珩察言觀色的能力突出,發現父皇的眼神格外溫暖,就把玉杯一扔,小臉貼過去,抱着武肅帝的大腿。
“抱抱!”
玉杯裡的羊奶甩了旁側太后一身。太后這身行頭,可是花了一個多月置辦的。但再氣,也不能在守歲之時,對皇帝膝下唯一的子嗣發脾氣。
太后忍氣走後,嬪妃們頓時沒有再敢來敬酒的,都安安分分地坐在椅子上。
沒過多久,武肅帝帶着“掛件”離席。
席面上的衆位才喘了口氣,互相敬酒說起俏皮的吉祥話,什麼祝福都有,就是沒有祝願早得聖寵,早生貴子的。
但說的最多的就是:昭昭如願!歲歲安瀾!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