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告訴你們，老子是死都不會投降的。我李自成戎馬半生，殺人無數，什麼大風大浪沒有經過？當年袁崇煥多厲害，打的老子鑽進山裡躲了大半年。可是最後呢，還不是被老子給整死了？”
“想殺我？沒那麼容易。他江川小兒想殺我，想滅我大順國，那要看他有沒有那個好牙口！”
“我今天把話撂在這裡，那個鱉孫跟說投降這兩個字，老子第一個就砍他，還要殺他全家！”
“你們記住了，你們生是我大順國的人，死是我大順國的鬼。老子就是要死，你們也得給老子陪葬！”
“哈哈哈哈……”
李自成站在那裡，面對着滿朝文武縱聲狂笑，手中還拿着酒壺不時的灌上兩口。
下面的官員們沉默不語，但是除了極少數人外，其他人的臉上都開始浮現出憤怒，不甘，掙扎，猶豫等神情。
他們左顧右盼，目光在周圍人的臉上逡巡，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一樣的神情。
宋獻策沉默了半晌之後沉聲道：“陛下，臣有一言進諫。”
李自成醉眼朦朧的盯着宋獻策看了半天，這才認出來，哈哈笑道：“原來是老宋啊，你要說話？好，你說，你說。”
宋獻策暗自搖頭，高聲道：“陛下，如今百萬明軍圍城，不知陛下可有退敵之計？”
李自成一愣，搖搖晃晃地大叫道：“百萬大軍？退敵之計？管他來多少，就是千萬人馬，老子也就一個字——殺！殺殺殺，殺一個算一個，殺兩個算一雙，老子不信殺不完他們。老宋，諸位愛卿，你們也要跟着朕一起殺敵，就是到了閻王老子那裡咱們也一起造他的反……”
說着說着，李自成就沒聲了，一頭栽倒在塌上，呼呼大睡了起來。
看着李自成的樣子，很多人都暗暗搖頭，臉上的失望之色毫不掩飾了。
“諸位大人，陛下睡着了，都請回吧。”老內侍從一個角落裡悄悄走過來道。
“臣等告退。”宋獻策領着官員們退了出來。
到了殿外的時候，宋獻策感覺到臉上一涼，擡頭一看，卻是一片雪花落在了自己臉上。
下雪了，而且很快就變得越來越大，殿前廣場上已經鋪上了白白的一層雪。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離去，都在大殿門口站着，目光都看向了文臣之首丞相宋獻策和右丞相牛金星。
李自成雖然是以武打下的大順江山，手下武將自然很多，其中能打有本事才也不在少數。
但是在北直隸的時候跟秦軍幾場大戰之後，武將凋零甚多，劉宗敏，高一功，李巖，郝搖旗等十幾員大將不是被殺，就是被俘，或者是最後下落不明，杳無音訊。
這也直接導致了在後來秦軍兩路進攻的時候，大順軍根本沒有什麼大將可用，這才能讓秦軍以十分迅速的速度一路攻克州府，最終將西安城團團包圍。
後來雖然提拔了不少，頂上原來那些老將的位子。但是這些人資歷太淺，能力有不足，也是聊勝於無。
所以，現在朝中百官之中的領袖自然就是文官之首宋獻策和牛金星兩人了。
這兩人出身都不算正路子，宋獻策之前是一個遊走江湖的算命的，牛金星之前也只是一個私塾先生。
兩人都是屬於那種社會最底層的人，李自成來了之後就跟着李自成混了。
憑着兩人的資歷和腦子靈活，給李自成出謀劃策，兩人一路扶搖直上，很受李自成信任，最後在大順國建立之後成了丞相和右丞相。
不過這兩位本來靠着嘴皮子混飯的，能跟着李自成幹這造反的事情，本就不是什麼善類。
敵軍百萬圍城，限定十二個時辰內投降，若不投降倒是便是無差別的殺戮。
可是李自成此時卻是一副借酒消愁的消沉模樣。
最可恨的是他口口聲聲決不投降，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寧願死，也要拉着滿朝文武一起陪葬。
這無疑是將所有人都逼到了死路上了。
宋獻策伸出手讓雪花落在手上，然後雙手在臉上使勁搓了搓，好像是爲了讓自己更加清醒一點。
然後轉身看向一旁默然不語的牛金星道：“陛下已存殉國之志，我等作爲臣子理應跟隨，爲陛下分憂。右丞相若是有空，不妨去老夫府上，我們一同商議一下禦敵之策。”
說完之後目光炯炯的看着牛金星。
他相信牛金星理解他的意思。
他已經決定要主動爲自己謀一條生路了，順便再賺一場大功勞。而眼前的牛金星正是最有可能影響他這次行動的人物。
看着宋獻策的目光，牛金星心知肚明。
百萬大軍圍城，已經是死路一條，還有什麼禦敵之策好商量的。
要商量的也只能是求生之策而已。
牛金星也不想死，不想爲李自成這個註定要死之人陪葬。
他只是略作猶豫，便點點頭道：“丞相所言極是，既然爲人臣，自然當爲陛下盡忠，好好商議一下這禦敵之策。劉尚書，謝侍郎，金大人，若是有空不如一同前往丞相府共商禦敵之策。”
牛金星邀請的這幾個人目前都是大順國地位最高權力最大的幾個人。
宋獻策聞言也是一笑道：“正是，幾位大人都是朝廷棟樑，自然要一同商議的。”
被點到名的幾人心中都是明瞭，心神激動，但是也都儘量剋制着自己，平靜的道：“下官等謹遵兩位丞相大人之言。”
幾人說定之後，很快就坐上各自的馬車，前後往宋獻策丞相府去了。
留在原地的那些人，有的人望着那些遠去的馬車背影若有所思，還有人卻依然是一頭霧水。
過了片刻，這些人也都慢慢散了。其中有人獨自回家，準備跟家人死在一起。也有人三五一夥，竊竊私語，也往某個宅邸之中聚會參謀去了。
很快，殿前廣場的已經是空無一人了，那些原地留下的腳印也很快被大雪覆蓋，變得白茫茫一片，好像這裡根本不曾有人走過似得。
老內侍緩緩從大殿之中走出來，站在御階之上，擡起蒼老渾濁的眼睛看着空寂的殿前廣場，目光又看向空中不斷飄落的雪花，嘴裡喃喃道：
“變天了，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