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青眼眸微眯，隨着夜風感受着魂玉所散發出的微弱氣息，說來也怪……這氣息中竟還包含着一絲屬於人類的氣息。
“這就是龍小蠻的氣息，想不到她能夠接連破境，如今竟然已經是破月境界了。”船廂的青布簾子被一隻白皙的玉手輕輕挑起，蕭鳳羽已經從中走了出來。
她緩緩走到船頭與蘇長青並肩而立，雙眸淡淡的望向北方，似乎正在思索着什麼。
蘇長青微微一怔，開口問道：“龍小蠻？就是廢了靜和公主獨子李響，並這次奪了玄武朝會頭名的那個來自唐門學院的少女？”
蕭鳳羽沒有答話，只是默默點頭。
“你與她交過手了？”蘇長青挑眉問道。
蕭鳳羽聞言搖頭答道：“並沒有。”
想起妖血之林的種種，她的眼前似乎又浮現出楚尋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他面對獸羣苦笑的模樣，還有被蘇晴害得臉色鐵青之後，那種恨不得鑽到地下的可笑樣子。
想着想着，她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這是蘇長青與蕭鳳羽相聚三日以來，第一次見到她笑，這笑容雖然淡淡的，可這笑意直達眼底，讓她身上的冷淡驟然減退了幾分。
“你欣賞她？”
“誰？”
“龍小蠻。”
“不！蘇師兄我想你是誤會了，我只是聽過她的實力，並在離開大都之前在裴司大人處見過她一面而已，並不有任何的深交。”
“哦……我見剛剛你提起她的時候面露笑意，這麼長時間以來我還從未見你在想起一個人的時候會有這樣的表情，所以這才猜測你也許很欣賞那個叫做龍小蠻的少女，只是如今看來，怕是我猜錯了。”蘇長青沉吟了片刻，說道。
“蘇師兄，這個龍小蠻來歷不明，而且驟然進入唐門學院，並在不久之後就出現在了大都，她在馭獸方面的修與天祭六所極爲不同，劍法倒是源自唐門學院，只是之後對付李響時候所使用的辮法，頗爲詭異蹊蹺。”蕭鳳羽說道。
蘇長青微微垂眸，隨即說道：“看來師妹對於這個龍小蠻倒極是用心，看來這個女子的修爲很不一般呢。”
蕭鳳羽眉心緩緩蹙起，說起這個橫空出世的龍小蠻，她的心中總是有些隱隱的不安，尤其是她在靈鷲峰上夜觀星海的那一夜，師父對她說的那些話。
這個世間正在因爲魂玉的出現而蠢蠢欲動，龍小蠻的驟然出現與魂玉的離奇現世，這一切之間似乎有着種種世人難以察覺的聯繫，也就是這種特殊的聯繫才讓她如此憂心忡忡。
見蕭鳳羽低頭不語，蘇長青接着說道：“師妹自從大都回來之後，似乎變了很多。”
“哦？是嗎？”蕭鳳羽輕輕的轉過身，雙眸掃過蘇長青的臉，夜風吹起她烏黑的長髮，與白色的祭服交相輝映，飄然若仙。
蘇長青呆呆的看着她燦若繁星的雙眸，不自覺的點了頭。
蕭鳳羽看着怒江河岸兩側連綿不絕的山巒，還有映照在
江面上大片大片的陰影，這些影子被翻滾的江水不斷攪成碎片，又不斷融合在一處，若有所思。
她真的變了嗎？
似乎是變了些，最起碼她的心裡除了靈鷲殿，除了責任，除了將軍府之外，確實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一個揮之不去的人。
楚尋……
聽說他已經回到東溟，並被楚老爺子給關了起來，他應該是很生氣卻又無可奈何吧？畢竟，他那麼喜歡自由，又怎能甘心被關在家中寸步難行？
可魂玉現世，天下即將大亂，他這時候待在楚家並非壞事，最起碼可以依託楚家的勢力而躲開這遮天蔽日的風風雨雨。
這一刻，她竟有些羨慕楚尋，他雖然身爲楚家的少爺，未來的家主，可最起碼還能像那樣肆意的活着，灑脫而隨意，卻又難以捕捉，就像是這江面上的風，又像是眼前這些不斷模糊而又融合在一處的江中倒影。
她不是楚尋，她所肩負的責任讓她無處可躲，哪怕是血雨腥風就在身邊，她也沒有任何退怯的餘地。
人生若能夠選擇，還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情啊……
“師妹，江面上夜來風大，你還是回船艙中休息吧！”蘇長青見蕭鳳羽立於船頭卻忽然默然不語，只能柔聲說道。
除去今晚，蕭鳳羽之前與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冷淡的語氣就如同對待陌生人一般，他心知蕭鳳羽這般對他應該是因爲聖女的吩咐，可他的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他不知道聖女與師父之間的恩恩怨怨，只是覺得他與蕭鳳羽本是青梅竹馬的情誼，並非是幾句師命就能被磨滅的。
可蕭鳳羽對他愈發的冷淡，就連如今兩人單獨相處，她對自己也是這般形同陌路，難道說……她真的對自己半點情義都沒有了嗎？
“蘇師兄，我已經休息了幾個時辰，足夠了！你駕船多時，耗費了不少的真元，還是趁着水流不急的時候去休息一下吧。”蕭鳳羽垂眸說道。
蘇長青側目回眸，他看着蕭鳳羽月色下幾近透明的臉頰呆了片刻，才喃喃問道：“師妹，你真的要如此對我嗎？”
蕭鳳羽神色不變，她看着遠方的天際幽幽的說道：“蘇師兄這是何意？我要怎樣對你纔對？”
“師妹，我明白你內心的苦楚，也明白你不敢違背聖女的命令，我也並不想強人所難，如今我只求你我可以像是小時候那樣相處，便心滿意足了！”蘇長青說道。
蕭鳳羽緩緩收回眸光，淡淡的開口問道：“蘇師兄，你真的覺得你我還可以像是小時候那樣相處？”
“爲何不可以？你我和墨行歌本就是一起長大的，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從皇庭最高的臺階上滾下來，還磕到了額頭，墨行歌當時嚇得臉都白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種慌張的樣子。”
“還有一次，墨行歌那小子也不知爲了什麼事情荒廢了先生交代的功課，最後還是我將自己的那份功課給了他，最後反而被先生懲罰抄了一百遍功課纔算數，你看我
實在寫不完，還特意讓侍女帶着你大晚上跑過來幫忙。”
“還有……”
“蘇師兄，當年我滾下臺階所落下的那道疤痕早已好了，就連印記也沒有留下半分，當年那個晚上，我的本意並非是要幫你做功課，只是貪看那晚夜空的星海，未曾想過會遇到你。”
“其實很許多的事情，並非是你想象中的樣子，你我兒時一起長大不假，可如今你在人前已經是甄海峰的大弟子，我也已經是靈鷲殿的弟子，而墨行歌更是已經登基爲帝，你我三人早已有了各自不同的身份與責任，再也不會像是從前那樣無拘無束。”
“如今，你我只能在各自的面前稱呼墨行歌的名字，但在人前，又或者是在墨行歌的面前，你我都要稱呼他爲皇上！”
“如今，你不也是口口聲聲的喊我蕭師妹嗎？兒時的種種早已一去不返，我不會再想，也希望蘇師兄不要再掛懷。”
蕭鳳羽說完，便將眸光轉回，不再說話。
蘇長青怔在了原地，他萬萬想不到蕭鳳羽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沒錯……他們確實已經長大，有了各自的身份與責任，可他的心由始至終都沒有變過！
他對墨行歌是兄弟之情，哪怕是刀山火海只要墨行歌一句話，他都會在所不辭！
他對蕭鳳羽是愛慕之情，從小到大他的心裡從未有過任何其他的女子，他所愛的就只有她一個！
爲了蕭鳳羽，縱然要他放棄甄海峰大弟子的身份，他也無怨無悔！
可蕭鳳羽爲什麼要這樣說？她爲什麼要否定他們從前的情意？難道只是因爲師命嗎？還是說，她的心裡已經有了其他男子？
不！不會的！
蕭鳳羽自從拜入靈鷲殿以來一直都是潛心修煉，她就連同門的弟子都會認錯，而且靈鷲殿上常年只有聖女與她師徒二人而已，又怎麼又機會接觸到其他男子呢？
蘇長青心下酸楚，嘴上卻說：“師妹，無論是心中的想法如何，我都會念着你我從小一起長大的那些情分，絕不會忘記。”
“雖然我會念着，可師妹若是不願掛懷，我也不會勉強與你。”
他的話很輕，隨着夜風散入空中，卻能透出難以撼動的堅定。
蕭鳳羽輕嘆一聲，搖頭說道：“蘇師兄，你這又是何必。”
“師妹，對於你來說這些也許只是何必，可對於我來說卻是必須！”蘇長青說道。
這是他第一次將藏在心底的情感說出來，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衝動，也不知道蕭鳳羽聽了這些之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他只是覺得如果他今夜不說，以後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口了。
蘇長青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也許是這次與蕭鳳羽重逢讓他覺得，眼前的這個是師妹，似乎真的是變了。
之前的她雖然表面上淡定無比，可他卻知她其實是極爲好勝的，她的道心一向比他來得要堅定的多，在修爲上他雖然略勝一籌，可比之神識的強大，他終究不如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