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小蠻呆愣了片刻,她萬萬沒有想到夙夜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眼見他神情落寞,恰巧一抹清冷的月光正緩緩灑在他的臉上,更顯蕭瑟。
“死對於你來說,是什麼?”龍小蠻幾乎不加思索的脫口而出。
夙夜微怔,片刻之後他輕笑一聲說道:“死對於我來說,既非解脫,也不是什麼值得害怕的事情,我這樣說……小蠻可明白?”
龍小蠻想了想,終於還是搖頭說道:“夙夜,你當真不怕死嗎?”
夙夜斂起嘴角的笑意,臉上神情肅然:“那麼小蠻你呢?你怕不怕死?”
“我怕!因爲若是我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師父、小七師兄,還有……你!”龍小蠻認真的答道。
看着眼前龍小蠻幾乎清澈見底的眸光,還有那其中透出的坦誠,夙夜下意識的想要垂下眼眸以求掩蓋住自己真實的情緒,可下一刻,他卻並沒有這樣做!
收藏起最真實的自己,用近乎於殘忍方式冰封住所有的感情,是夙夜一貫的做法,只有冷酷無情,才能讓他立於不敗之地!
這是師父收他爲徒的時候,交給他的第一個本事!
之後,他日復一日的用鮮血與殘忍封印住感情,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做的很好,甚至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這樣的冷酷無情,這樣的善於掩飾,使得他成功的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早已忘記了真實的自己,他一直努力成爲了師父心目中的徒弟,一個無情無慾,無情無愛的絕世強者!
與龍小蠻的相遇只是個意外,可就是這個意外讓他冰封許久的心竟開始慢慢融化,漸漸露出了那個被他親手埋葬的真實的自己!
他的心絃上依舊是血色無邊,依舊是殘忍無情,可在心底最深處的某個柔軟的角落裡,寒冰已經融化,哪裡烙印着的是龍小蠻的影子!
這道身影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深深的藏在了他的心裡,再也抹不去擦不掉……他開始不願意隱瞞,尤其是面對龍小蠻的時候。
夙夜的心頭開始變得痠痛,他甚至開始有了一絲懼意,他不知道如果有朝一日龍小蠻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們之間還會不會像是今天這樣安靜的坐在一起?
感情果然是毀人不倦的毒藥……
因爲有了這份感情,他開始有了之前不曾有過的恐懼、牽絆,以及無數複雜的感覺。
他到底該怎麼辦?
繼續下去,可能會萬劫不復……
離開嗎?他捨不得,捨不得小蠻啊!
“你怎麼了?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咳咳,什麼死啊,不死的,真是不吉利,是不是?我們還是不要再說這些了,嘿嘿!”看到夙夜神情驟變沉默不語,龍小蠻忙擠出一絲笑容,慌忙解釋道。
夙夜聞言,忽然笑着將她扯過來擁在懷裡,用溫熱的口吻緩緩說道:“小蠻說的對,你可是要好好保住這條命,否則的話……將來你要我娶誰做妻子呢?”
龍小蠻輕輕的在夙夜的懷裡掙了掙,之後將臉埋在他懷中,甕聲甕氣的說
:“我看你纔要小心些,否則的話……我該給誰負責呢!”
被她這句話逗得“哈哈”一笑,壓在夙夜心頭的烏雲似乎都隨着這笑聲消散了大半。
他生性本就灑脫桀驁,如今面對感情雖然難免爲了以後焦慮,可畢竟也只是一時感慨,轉念之間便也淡了!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愛上龍小蠻是對也好,是錯也罷,他夙夜都擔着就是!
“小蠻,你今日廢了那李響,怕是會在大都掀起軒然大波,咱們還是該早作打算纔好。”夙夜伸手輕撫這龍小蠻的漆黑髮絲,雙眉微鎖,沉吟道。
傍晚的比試他中途離開,是因爲那時候小鐵已經到了國學院的門口兒,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心中已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楚莫生若是在,是絕對不會讓小鐵來找他的!
果不其然,當他見到小鐵的時候,第一時間知道了楚莫生去世的消息!
所謂急病?這完全是楚莫生用來敷衍小鐵的藉口罷了!楚莫生定然是知道他這個徒弟的脾氣,若是如實相告,小鐵非要找那下毒之人拼命不可!
小鐵從來未曾修行,到時候不過是白白送了性命罷了!
所謂讓小鐵帶着骨灰回到東溟楚家種種遺言,不過是楚莫生想要讓小鐵留在東溟楚家的一個藉口而已。
這恐怕纔是他讓小鐵來找夙夜的原因!
楚家纔是小鐵的歸宿,也只有楚家才能護着這個少年的性命!楚莫生心裡太清楚家的能力,所以纔會有此安排吧?
如今他已經向楚尋挑眉了楚莫生的身份,小鐵既然是楚莫生的徒弟,也算是楚家的一份子,按照楚尋的脾氣,絕對不會讓小鐵獨自流落在外,他一定會帶他回到楚家!
這件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那麼接下來他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小蠻廢了李響這件事!
想到這兒,夙夜不禁有些後悔,如果他能早一些回來阻止李響切掉甄大膽的手臂,情況應該不至於會如此糟糕。
靜和公主加上李牧,這兩個人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不過……最讓夙夜頭疼的還是蕭南山!
李牧是蕭南山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可夙夜卻知道的清清楚楚,或者說,對於蕭南山的一切事情,只要是夙夜想知道的,他都會知道的一清二楚!
如今李牧唯一的兒子出事,蕭南山沒有任何理由不聞不問!
當然,這其中還不曾包括墨行歌,這個新晉的南國皇帝,他的態度至關重要!至於裴司……這位主教大人雖然在當時阻止了臻海峰長老,可此人城府太深,夙夜並沒有把握能看清楚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那麼最壞的打算就是,如果這幾方面都要龍小蠻付出相應的代價,他該如何才能護小蠻周全?
“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能有什麼打算?”龍小蠻窩在夙夜懷裡,懶洋洋的回了一句。
“你啊……累了就睡吧。明天也許有的忙呢。”夙夜寵溺的緊了緊臂彎,這讓龍小蠻可以換了個更爲舒服
的姿勢。
聽着懷中小女人漸漸沉穩的呼吸聲,夙夜的眸光才漸漸垂下,在她那黑色的面具上留戀了許久。
須臾,他揚起星辰般璀璨的雙眸,冰冷的眸光彷彿要將整個兒黑夜凍住,那目光像是一柄利劍,狠狠的刺入遠方!
隔着重重的夜色,遠方的宮殿林立在月色之中更顯巍峨莊重。
偌大的宮室上方懸着一塊暗紅色的匾額,上面寫着“承乾殿”三個龍飛鳳舞的燙金大字。
明黃色的書桌後面,坐着的便是南國新皇墨行歌了!
他玉琢般的臉龐在琉璃盞下泛出柔和的光芒,細長的眸子漆黑如墨,彷彿一潭深不見底的池水,薄薄的雙脣輕輕抿着,看不出喜怒。
“皇姐,你這深夜入宮所爲何事啊?”墨行歌淡淡的眸光掃過殿中衆人,開口問道。
“皇上,你這是在明知故問嗎?”殿中站着個一名華服女子朗聲說道。
這女子看起來大約三十幾許的年紀,皮膚白皙細膩,五官精緻絕美,烏黑的髮絲挽成了華貴的雙芯髻,水碧色的簪子斜斜的別在髮髻之間,金色的鎏金步搖正在臉龐一側微微晃動,預示着這女子此時激動的心情。
她正是李響的生母,也就是當今皇上的親生姐姐,靜和公主。
“呃?裴司大人,蕭將軍,呂院長,李宰輔……你們這許多人深夜進宮,都是爲了皇姐口中所言之事嗎?”墨行歌不理靜和公主,眼眸輕掃殿中衆人。
“響兒如今被那龍小蠻廢了修爲,皇上管還是不管?”衆人皆未答話,倒是靜和公主朗聲質問道。
墨行歌神情微凜,他看着站在靜和公主,一字一句的問:“照着皇姐看來,這事朕該如何處置啊?”
此言一出,站在殿中的李牧身子晃了晃,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被靜和公主搶了個先:“依本宮看來,必然要讓龍小蠻血債血償!”
聽靜和公主說出這番話來,李牧忍不住將頭垂的更低,額頭上竟忍不住冒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隨着靜和公主話音落地,殿中一片死寂!
良久的沉默之後,墨行歌挑了挑嘴角,漫不經心的問:“對於這件事情,殿中各位與皇姐都是一個意思嗎?”
裴司率先抖了抖眼皮,說道:“臣以爲,這不過是小輩之間的切磋,若是有個損失,那也是意外……意外而已。”
隨着他的話,站在一旁的呂蒼接着說道:“主教大人所言極是,若是爲了一個意外而懲戒龍小蠻的話,這難免有失公允。”
“你們!你們……”靜和公主瞪大的雙眼,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響是他的獨子,是皇帝的外甥,是皇親!如今他被個賤丫頭廢了一身的修爲,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疼!
裴司也就算了,呂蒼可是響兒的授業恩師啊,他爲什麼要爲龍小蠻說話,爲什麼寧可袒護一個外人,也不肯爲響兒討回公道?
靜和公主的嘴脣有些蒼白,她將頭扭向了蕭南山,期待着他能爲自己,也是爲響兒說句公道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