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鐵低垂着腦袋，眼眸凝在一直抱在懷裡的黑布包袱上，半晌之後才低喃道：“是師父他讓我來找你們的……”
他的嗓音低啞難耐，似乎還帶着一絲難言的哽咽。
“是老鐵出了什麼事情嗎？”見小鐵這個樣子，龍小蠻的心中瞬間涌起一抹帶着寒意的輕顫。
小鐵聞言沉默了片刻，忽然猛的擡起頭，他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眼角隱有淚痕未乾：“師父他、他老人家已經走了！”
這句話說出之後，小鐵幾乎耗盡了身體裡所有的力氣，他懷裡的黑布包裹顫抖着，彷彿也在無聲的悲泣。
龍小蠻有些發愣，她萬萬想不到前幾日還曾見過的那個精明的老頭兒，此刻竟然就這樣死了？
這老鐵雖說爲人冷了些，打鐵要的價錢也高了些，與她也僅僅是兩面之緣，可一個好端端的人就這樣消失了，還是讓龍小蠻的心裡有些不舒服。
她認識的人本就不多，老鐵也勉強算是其中一個，怎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而他留言讓小鐵到國學院來找夙夜和自己，必然有什麼遺願吧？
想到這兒，按捺住微微發脹的心口，龍小蠻沉聲問道：“你師父怎麼死的？他讓你到這裡來，可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嗎？”
小鐵緊緊咬着下脣，片刻之後纔開口說道：“師父他、他是昨個夜裡忽然得了急病去世的，死前只是吩咐我到國學院來找你們，並讓我將他的骨灰帶回東溟楚家，除了這些……師父什麼都沒說。”
“東溟楚家！”站在一旁的楚尋忽然脫口而出。
小鐵轉過去看着他點了點頭，接着問道：“你知道東溟楚家在那兒嗎？我要送師父他老人家回去！”
楚尋的臉色變了變，他的眼眸看着小鐵懷中的包袱，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師父他叫什麼名字？”
小鐵蹙眉答道：“我師父當然姓鐵了，至於名字……他老人家從來沒說過！”他說完，臉上也禁不住泛起些疑惑的神色。
東溟楚家和師父他老人家到底有什麼關係？小鐵想起師父臨終前那欲言又止的神情，哪怕是他再心思單純，此時心裡也有了不小的疑惑。
師父他真的姓鐵嗎？他真的僅僅只是大都中這個破舊鐵匠鋪裡的老師父嗎？還是說……他身份有着不同尋常的秘密？
龍小蠻見小鐵沉默不語，臉上悲傷的神色中夾雜着對心中疑惑的不解，心中也是一動，逐開口問道：“等等，你說老鐵得了急病，到底是什麼病？找大夫看了沒有？”
小鐵搖頭說道：“師父這病來得急卻執意不讓我去找大夫，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就……”
說到這兒，小鐵哽咽再也說不下去了。
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了？這不像是急病倒像是中毒啊！老鐵爲何不讓去找大夫，反而像是篤定自己必死無疑？
這重重疑點在龍小蠻心裡轉了幾轉，當她回眸看向夙夜的時候，卻見他面沉似水，眼眸中似有血色閃過……
冷不防的，龍小蠻被他眸中的瀝血之色震了心神。這樣的夙夜是她從未見
過的，那嗜血的眸色只是讓她覺得周身仿若墜入冰窟一般，寒冷刺骨。
“小鐵，你先去休息吧。”夙夜似乎察覺到了自己那一瞬間的失態，忽然擡眸淡淡的說道。
那眼眸中依舊平靜如常，早已看不出任何的喜怒之色。
“我什麼時候可以去東溟楚家？我想盡快送師父回去！”小鐵仰起頭堅定的問道。
他已經一天一夜都未曾閤眼了，師父臨死之前的囑咐，還有那帶着期頤的眼神總是出現在他的眼前。
一天未曾送師父回到東溟楚家，一天未曾了卻師父的心願，他的心就一天不能踏實！
師父對他恩重如山，如再生父母一般，哪怕這東溟楚家隔着千山萬水也罷，是龍潭虎穴也好，他無論如何都要完成師父的遺願！
看着小鐵眼眸中堅韌的光芒，夙夜終於將頭轉向楚尋，擡手指着他說道：“這位公子就是楚家的人，他會帶你回去！”
“真的嗎？”小鐵眼眸發亮，眨也不眨的看向楚尋。
楚尋呆了呆，面對着夙夜，又看了看小鐵，最後他的眼眸在那黑色的包裹上轉了轉，終於面前擠出一絲笑容答道：“真的。”
得到了他肯定的答覆，小鐵這才抱緊了懷中的包裹點頭說道：“謝謝，謝謝你！”
楚尋挑了挑眼角，深吸一口氣對他說道：“你先去休息吧！”
小鐵應了，如釋重負般抱着包裹走出了廳堂。
見他走得遠了，楚尋這才走到夙夜跟前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這個老鐵到底是誰？他與楚家有什麼關係？”
夙夜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吐出三個字：“楚莫生。”
楚尋聞言臉上驟然變色，他沉吟片刻才嘗試般的小聲問道：“難道說那個老鐵就是、就是……”
支支吾吾了許久，楚尋才咬牙說道：“他就是楚莫生？”
迎着他有些詫異的眸光，夙夜輕輕點頭說道：“不錯！大都中的老鐵，就是楚家曾經的楚莫生！”
眼瞅着這個答案從夙夜的口中說出，心中明明知道他並沒有說謊，也沒有必要說謊，可楚尋還是不信似的搖頭道：“不會的，楚……他怎麼可能在這兒？”
“這個，恐怕你要去問楚家老爺子了，他的這個曾經被譽爲楚家最有天分的弟弟，怎麼會淪落到如此境地？”夙夜語氣中帶了幾分譏諷的意味。
楚尋的臉色有些發白，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夙夜話中的不屑，口中唸叨着：“怎麼會？他怎麼會在這兒，他怎麼會死？”
說到這兒，他似乎想起什麼似的，風一般的衝出了廳堂！
瞬間，整個人廳堂裡就只剩下龍小蠻與夙夜兩個人，夙夜沉默着看着楚尋衝進小鐵的房間，眼眸中閃過一絲亮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龍小蠻一直靜靜的站在原地，終於還是開口問道。
從剛剛夙夜與楚尋的對話中，那個已經死去的老鐵，似乎是楚家的人？而這件事中好像有着很多不爲人知的秘密？
而楚尋的態度也極爲耐人尋味，
這個高傲的傢伙從未未曾如此失態，而他的失態僅僅只爲了一個叫做楚莫生的人。
這個人是楚莫生，也是老鐵，更是個莫名其妙死去的人！龍小蠻無論如何都無法將這個落魄的鐵匠與東溟楚家聯繫在一起！
“老鐵之前的名字叫楚莫生，是楚家老爺子的弟弟。”夙夜轉過身，坐在凳子上，親手倒了兩杯溫熱的茶水，緩緩的說道。
龍小蠻來到他對面的凳子前坐下，伸手拿起面前斟滿茶水的杯子，擰着眉心問道：“這個我聽到了，可楚家不是很有勢力嗎？老鐵、呃……楚莫生爲何會淪落到大都？”
“我看楚尋的模樣，這事情應該沒有這樣簡單吧？”見夙夜沉默不語，龍小蠻接着問道。
“這其中的緣由，怕是隻有楚老爺子才最清楚，我只知道當初楚莫生是犯了楚家大忌，這才被驅逐出了楚家。”夙夜抿了一口茶，說道。
“大忌？什麼樣的大忌會讓楚老爺子趕走了自己的弟弟？”龍小蠻聞言，蹙眉問道。
想到之前在鐵匠鋪的時候，老鐵對那些“狗屁規矩”深惡痛絕的表情及語氣，倒是能印證夙夜的話，看來這位楚莫生真的是觸犯了某些無法破壞的規矩，而落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這因爲如此，他纔會對“規矩”這兩個字如此痛恨吧？
夙夜挑起一抹冷笑，眸光落在龍小蠻的臉上，半晌之後纔開口說道：“這是楚家的隱秘之事，我怎麼能知曉？”
他的語氣平淡，有種事不關己的漠然，可龍小蠻還是從中聽出了不同的意味……
夙夜他似乎知道些什麼，可他爲什麼不說出來呢？
龍小蠻心中這樣想着，嘴巴張了張卻還是將硬生生的將這些疑問又咽了回去，夙夜不說自然有他的理由，自己又何必再問？
沉默在兩人之間漸漸蔓延開來，當杯中茶水漸漸冷透的時候，龍小蠻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對楚莫生的死，怎麼看？”
“嗯？你認爲他的死有問題？”夙夜挑眉問道。
龍小蠻擰緊了眉心，一字一句的說：“豈止是有問題？簡直是有大問題！”
深深吸了一口氣，龍小蠻冷冷說道：“我看楚莫生的死壓根就不是什麼急病，更像是中毒！”
“何以見得？”夙夜眉心微動，問道。
龍小蠻盯着他的眼眸，緩緩說道：“一個得了急病的人，首先想到的不是去找大夫醫治，而是忙不迭的留下遺言，這難道不奇怪嗎？”
頓了頓，她接着說道：“反過來說，楚莫生曾經是楚家的人，那麼他必然知道自己中了劇毒而命不久矣，這才讓將最後的遺言留給小鐵。”
“所以，直覺告訴我，他一定不會是得了急病而死那麼簡單！”龍小蠻眸光堅定的說道。
夙夜扯動了一下嘴角，輕輕說道：“小蠻，有時候直覺是一回事，真相又是另外一回事！”
“楚莫生也好，老鐵也罷，如今屍體已經化作骨灰，一切塵埃落定！你又何必深究不放？對於某些人來說，死何嘗不是種解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