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傲陽來的時候氣勢洶洶,走的時候也疾如風火。林緋葉望着他離去的方向,澄澈的眸子中閃過許多情緒,但最終都歸於寂靜。
天色漸漸昏沉下來,吹拂的微風帶着一絲涼意,林緋葉覺得有些冷,像是剛回過神一般,她微微嘆了一聲。
這段日子並不是很久,她身上的宮袍卻明顯寬鬆了起來。衣服空蕩蕩的,像是人心一樣,沒個着落。
她斜倚在榻上,撫一撫額前的碎髮,將碎髮攏到耳後,呵一口氣,忽而覺得滿身疲憊。心緒無從整理,似乎只是一個眨眼,她不記得自己想了些什麼,更也許她什麼也沒想。閉上眼睛,她便墜入夢鄉。
夢裡是許久沒夢見過的前世。前世的段傲陽彷彿與如今的段傲陽重合,叫她覺得,這個人竟是那樣陌生。
但是……她睜開眼睛,眸子一瞬清亮,前世絕不等於今生,她此生也絕不會蹈前生覆轍。
今生不同於前生,她自己的命運,當緊緊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娘娘醒了。”
入目是黃鶯關懷的臉,看得出她對林緋葉很是關心。林緋葉心頭乍然一暖,她微微一笑,“本宮沒事。”
黃鶯也笑,又道:“已經到晚膳時間了,飯菜已經備好,娘娘要用飯嗎?”
林緋葉點點頭,纔跟着黃鶯走了兩步,就聽得內侍通傳,說奉太后寧無搖之命請皇后娘娘到太后處同食晚膳。
寧無搖竟傳召她?林緋葉脣角的笑容有一霎凝滯,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所以並未被人發覺。着人賞了內侍銀錢,她去內殿整理一下略有凌亂的着裝,便攜了黃鶯往寧無搖宮中去。
宮門處燃了八角宮燈,紅色的宮燈長久地亮着,照亮漆黑的夜,卻照不亮某些真正的黑暗。林緋葉嘴角勾起一個冷笑,這弧度很快又消失在寂夜之中。她帶着一身傲骨,跨過門檻,邁着穩穩的步子向裡
走去。
“臣妾拜見母后,母后……”林緋葉恭恭敬敬地向寧無搖行禮,口中的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寧無搖打斷,“平身吧。”寧無搖走到林緋葉面前,她俯下身,湊到林緋葉耳邊,“哀家的好兒媳,”寧無搖親手將林緋葉扶起來,聲音裡帶了幾分譏諷,“這幾日滋味如何?”
林緋葉欠身行禮,“謝母后恩,承母后賜福,臣妾很好。”
寧無搖聽完,嘴角諷刺似乎更重,她坐回原處,叫內侍給林緋葉上座。林緋葉坐下來,隨後晚膳便陸陸續續地上了齊全。
“很好?”寧無搖笑起來,“哀家可是聽說了許多事,聽說好好的皇后淪爲了她人的婢子,哀家還聽說,墨源被打了三十大板,這也是你的'很好'?”
林緋葉緘默,她知道這僅僅是諷刺的開始,接下來寧無搖會說更多不好聽的話。但這種時候她並不能跟寧無搖還嘴,她無法說一句對寧無搖“忤逆”的話,因爲段傲陽中了蠱,身家性命全繫於寧無搖身上,她如今沒有辦法解開段傲陽身上的蠱,就只能按兵不動。所以今日不管寧無搖如何諷刺、如何刁難,她都不能回口。
寧無搖揮揮手,在房中伺候的內侍便都退下。林緋葉見狀,無奈也讓黃鶯退下。她在來時就知道這是一場鴻門宴,果不其然,這好宴已經開始。
就聽寧無搖道,“你以爲你從前你是爲什麼能夠在這宮中翻雲覆雨?你的姐妹,你的朋友,你的兒女,爲什麼都可以過得幸福喜樂?”寧無搖冷冷地看着林緋葉,她甚至往林緋葉碗裡夾了菜,“你之所以能如此,不過是因爲你擁有段傲陽的愛。你仗着擁有一個帝王的愛,便驕傲放縱,目中無人。但是沒了這愛之後你又能怎麼樣呢?你看看如今的你,離開了段傲陽,你就變成了一個什麼都不是的可憐蟲!”
林緋葉聲色不動,將碗中的菜吃了,她向寧無搖微微一笑,“多謝
母后愛護臣妾。”
話是一語雙關,既是謝了寧無搖給她夾菜,也是故意將寧無搖這諷刺的話當成寧無搖對她的提點來聽,無形中也算是給寧無搖戴了個高帽子,多少也能緩和一絲氣氛。
只是,林緋葉退一步,寧無搖卻進一步。
寧無搖眼光凜冽,似乎在那一霎將要用眼光刺穿林緋葉的傲骨一般,她慢條斯理而又冷酷地道:“愛情這東西,誰還沒有追求過呢?只是愛情本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尤其是帝王之愛。人生來如何,是要看自己的。你將期待都寄託在所愛的人身上,未免太過懦弱,也很愚蠢。”她抿了口酒,又道,“將所有希望都寄託在愛人身上,這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林緋葉任憑她如何說,始終平靜如水,她知道,這是對她的考驗,愛沒有錯,段傲陽也沒錯,這是一場考驗,她只有熬過去,她只能熬過去。
大約是因爲林緋葉的表現太過溫順,寧無搖也失去了找她茬的興趣,吃過飯便下了逐客令叫林緋葉回朝鳳宮去。林緋葉也不推辭,行禮罷便走了出去。
她心裡藏着心事,一路都有些恍恍惚惚,直到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喊住,她才反應過來。看着遠遠走過來的溫書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溫書墨氣憤的聲音,“我都聽說了,這是真的嗎!段傲陽他竟然這麼對你?他……怎麼能這樣,我要去找他算賬!”
溫書墨本是謫仙一樣的人物,平素無比溫和,幾乎從不動怒,如今竟然這般生氣,卻不是因爲小題大做,實在是因爲這一次段傲陽做得太過分了。
若是他溫書墨得林緋葉,必將愛之護之,不使其顛沛不捨其流離。若是他溫書墨得林緋葉,自然當要爲林緋葉付出一切的。但既然是段傲陽與林緋葉兩情相悅,他便退讓,畢竟讓林緋葉幸福纔是他愛的真諦。只是,段傲陽竟然這般對待林緋葉,怎麼能讓他不氣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