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君柳心裡一個凌靈,不由得打醒十二分精神。不管綠博淵今天找他有何目的,他都必須小心應對。
彷彿洞悉綠君柳內心所想,綠博淵溫和地說:“綠公子,你不必提防我,博淵並無惡意,對玉丞相也不會造成任何危脅,我只是在尋求答案。”
綠君柳雙眸微眯,掩去其中隱現的殺意。他揚起脣角,看似笑意盈然,卻讓人不由自主地心底發寒。他說:“綠先生,君柳不懂你的意思。”
“綠公子,你在防我。”一聲輕嘆,幾許哀愁。綠博淵知道,像綠君柳這樣獨來獨行孤獨已久的江湖獨行俠,想讓他信人,很難。綠君柳懷疑他的目的,這很正常。他決定主動出擊,“國師曾經告訴我,只要跟着玉丞相,就能夠找到我想尋找之人。”
白曉月?!他真的找過綠博淵?!
綠君柳內心訝異。
爲什麼呢?!白曉月從來不做無意義的事情!他爲什麼要找綠博淵,綠博淵又爲什麼要告訴他?綠博淵在尋找的人,究竟是誰?!
白曉月說:跟着玉傾顏就能夠找到綠博淵想尋找之人……
莫非,白曉月知道綠博淵想找的人是誰?!
心思百轉千回,綠君柳露出笑容,溫和地回答:“既然國師告訴綠先生這麼做,就必然有國師的用意。綠先生如果迷惑,爲何不親自去問國師?”
“國師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身邊有侍衛重重保護,又豈是我等閒人能夠擅見的。”綠博淵四兩撥千斤回答道。
綠君柳說:“綠先生如果想請君柳幫助引見,那麼,恐怕綠先生找錯人了。雖然同爲傾顏身邊之人,然而君柳對國師並不熟悉,國師也不會賣這個面子給我。請恕君柳無能爲力!”
“博淵並不想尋國師。”
“哦?那麼綠先生此次找君柳又是爲了什麼?”
“綠公子,咱們玩一個問答遊戲,可好?”
綠君柳聞言忍不住發笑,“綠先生,看不出來,你竟然也有此童心。想問什麼儘管說便是,又何必費心玩什麼遊戲。”
“我問了,綠公子肯如實相告嗎?”綠博淵話中有話。
綠君柳回答的意味深長,“真真假假,全看綠先生信與不信。”
“既然綠公子如此爽快,博淵若再猶豫就顯得太過嬌情了。綠公子,我的一個問題換你的一個問題,主隨客便,您先請。”綠博淵溫文有禮地說。
綠君柳怔了怔,旋即露出輕鬆的笑意。
這個綠博淵倒是個聰明人,很懂得如何跟對方拉近關係,卻絲毫不惹對方反感。他且陪他玩玩,看看綠博淵究竟想問什麼!
既然綠博淵如此大方讓他先發問,綠君柳也不客氣,他問:“綠先生,國師找你,是爲了七玉薔薇,對嗎?”
“不錯!”
綠君柳微笑,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輪到綠先生了。”
綠博淵問:“綠公子,你可知道國師的另一個預言?”
“另一個預言?”綠君柳錯愕,搖頭,“抱歉!君柳不知!”
看見綠君柳一臉茫然,不像有假。綠博淵暗道在心:看來,白曉月從未將另外那個預言透露給任何人知道。
輪到綠君柳發問了,他說:“綠先生手中握有的七玉薔薇是哪一塊?”
“碧靈玉。”
“碧靈玉?!”
一瞬間,殺氣由心底而升。綠君柳眸色幽暗,手指默默緊握成拳,指關節卡卡作響。他一眨不眨地盯視綠博淵,面色冷然,絕斷地說:“不可能!碧靈玉不可能在你手中!”
“爲什麼不可以?”綠博淵笑得雲淡風清,絲毫不爲綠君柳的殺氣所懼。他神色溫和地說:“碧靈玉是我祖傳之物,博淵有守護碧靈玉的義務。”
“不、可、能!”
一字一頓,不留餘地。
碧靈玉不可能在綠博淵手中,這絕對不可能!
看見綠博淵那雲淡風清鎮定自若的溫和神態,眉宇間流露出世間萬物盡握於他股掌之中的篤定。綠君柳突然明白了玉傾顏的話,綠博淵悠然於世的絕然風姿確實與他很相像!
不!不是像他!而是很像那個人……
“碧靈玉在哪裡?!”他冷聲質問。
綠博淵笑如一樹海棠燦爛,他溫和地說:“綠公子也想要碧靈玉?碧靈玉是博淵祖傳之物,請恕博淵不能夠贈予他人。”
“是嗎?”
脣角上揚,扯出一抹嘲諷的弧度。
說時遲,那時快,綠君柳在毫無徵召間突然出手,攻向綠博淵的脈門。招勢凌厲,夾雜着呼呼風聲,似欲置綠博淵於死地。
綠博淵神色淡定,不躲不閃。在掌風即將觸及面門之時,腳步飄逸後退,竟如同凌波微步,身形奇快,瞬間從綠君柳掌下消失。
一招失手,綠君柳秀眉輕挑,不見失敗的憤怒,反而勾起玩味的弧度。他身形急轉,由掌化爪,直撲綠博淵,清寒的目光之中竟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意。
腳步剛止,掌風已到,冷冽如冰的掌風罩上綠博淵的肩頭。綠博淵腳步飄移,迅速轉身,“轟”掌風相觸,空氣中餘波盪漾。綠博淵藉着力量縱身飄越,迅速離開綠君柳一段距離。
目光相對,掌心微麻,綠博淵收手,淡然相對,“綠公子,何必動手,有話好說。”
“綠先生武功不差!”這一掌並未用盡全力,不過是試探對方內力。在兩掌相觸之時,感受到從對方虎口蘊發的強勁內息,綠君柳已然知曉,綠博淵武功不俗,絕非他所表現出來的文弱書生那麼簡單。
“綠公子只因爲碧靈玉就突然發難,莫非綠公子也想要碧靈玉?”語氣溫和,一如往常,絲毫沒有因爲綠君柳突然出手而有所動怒。
綠君柳笑如月光溫和,秀麗的眉眼斜斜挑起,碧玉的瞳眸中閃爍着點點璨燦星光。溫和的氣質似水流淌,比之綠博淵更柔三分。脣角彎起,語氣看似輕飄,卻暗藏陰厲之色,他問:“綠先生真的是碧靈玉的傳人嗎?”
“爲何不是?”短短四個字,已道盡雙方千百種心思。
綠君柳不急不燥,溫和地說:“這麼說,綠先生是水無歡的後代?”
“不錯。”
世人皆知碧靈玉爲水無歡所有,既然碧靈玉在他手上,那麼綠君柳作此推論,合情合理。
“有意思。”綠君柳玩味地笑了,“水無歡的妻子綠如柳,紅顏薄命,剛誕下鱗兒,便香銷玉殞。水無歡爲了紀念妻子,給兒子取名綠思君,字敬業。綠敬業就是前朝丞相,太子太輔!綠先生告訴我你是水無歡的後人,莫非你就是綠敬業的兒子?”
綠博淵眉頭輕挑,亦饒有趣味地笑了。“世人皆知水無歡的兒子叫綠思君,卻無人知曉他還有一個名字叫綠敬業。綠公子如此清楚內情,莫非綠公子跟水無歡也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又何需彼此裝糊塗。摘下你的面具,讓我看看你的真容!”秀眉揚起,脣角微勾,似笑非笑,語氣凌厲,氣勢逼人。
綠博淵回答得不急不徐,“綠公子想看我的真容?”
“莫非綠先生不願意?”
“非也!”綠博淵微笑道,“只要綠公子的一句實話,我便讓綠公子看我的真容。”
好個狡猾的老狐狸!
綠君柳斂神凝眉,淡然相視,“不錯!我的頭髮並非天生黑色,而是後天依靠藥物變成。”
“銀髮?”
“銀髮!”
果然如此!
綠博淵心念一動,喜悅如潮水涌上心頭。某個答案徘徊心頭已久,昭然欲揭。眸色看似淡漠如常,卻增添了幾分喜悅激動,他溫和地對綠君柳說:“現在,我就讓綠公子看我的真面目。”
綠博淵右手緩緩撫上額頭,從緊貼發線的位置揭起一塊皮,然後沿着眉目眼角緩緩揭下,露出一張略顯蒼白卻清雅俊美的容顏。
綠君柳驀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他一眨不眨地注視着臉皮揭下後綠博淵露出的真容,那近似一模一樣的眉目眼角,那微微挺翹的鷹勾鼻,那彎彎勾起永遠笑意盈然的脣角,那清雅溫和如柳清俊的超然氣質,綠君柳不敢相信,這張曾經讓他痛徹心扉,千百萬次在夢中驚醒的熟悉容顏,今日竟然活生生出現在自己面前。
腳下一個踉蹌,雙腿一軟,他幾乎跪倒在地。
不是因爲他的俊美,雖然他的俊美驚世罕見;不是因爲他的獨特氣質,雖然他的清高飄逸有如仙偙。但是,這些都不是他顫抖的理由。
他顫抖,是因爲記憶中的熟悉;他顫抖,是因爲他曾經環抱這雙手臂孩童般的撒嬌;他顫抖,是因爲他曾經是他的驕傲他的自豪;他顫抖,是因爲在生死之際他選擇了獨自面對;他顫抖,是因爲記憶中那撕心裂肺血淋淋的一幕曾經讓他夜夜從噩夢中驚醒。……
心頭,千萬種情緒在翻涌,激動,驚訝,歡喜,反而訥訥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禁倒退兩步,緩緩俯身,跪倒在他的面前,仰視凝望着他俊美無雙的清俊容顏,眼角酸脹,啞聲輕喚了聲,“爹爹——”
曾經埋藏心底二十多年的字眼,反覆默唸過無數次卻從來不曾有機會喚出的字眼,他曾經以爲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有這樣的機會。
但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