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站着的這個人若不是光着頭,而且頭上還有幾顆貨真價實的香疤的話,就是打死玄衣也不會相信這個人竟然是個和尚。
這個人穿着竟然是綢緞製成的僧衣,袖口衣襟上盡是細心縫上的流蘇,若不是夜色中,若不是廟裡火光不夠明亮,想必看起來和一件龍袍也沒有什麼區別。
這個人手上的念珠竟也發着黝黑的光,這種珠子玄衣倒恰好見過,那是非常稀有的黑珍珠,別人就是弄到一顆都不容易,而現在這個和尚卻拎了一大串。
不過玄衣第一眼看到這個和尚時,當然還要看到他的臉。
他的臉色很白,甚至比比那些書中詩中描寫的憔悴美人的臉還要白上一些,那彷彿就是一種哀怨的表示,而他的眼睛卻明亮如星光,尤其在這樣的夜中更是如此,被他的眼睛一望,就連玄衣也突然有點不敢正視了。
不過當他笑了的時候玄衣才知道爲什麼叫做“一笑傾城,再笑傾國了”,他笑的很慢,在嘴角慢慢的綻開,一直到眼角,玄衣從來都沒有這樣的認真看過一個男人的笑。
玄衣也笑了,道:“你要不是色和尚打死我也不信。”
色和尚依舊笑着,作揖道:“姑娘在此,在下冒然創進來,實在唐突,還請姑娘見諒。”
旁邊的肉和尚哈哈大笑道:“你這樣若還是唐突,我和酒和尚豈非都該去死啦。”
色和尚皺了皺眉頭,不理肉和尚道:“此處略有不便,不知姑娘是否願意換一處清淨的地方。”
玄衣吃吃笑道:“這地方非但不髒,而且乾淨極了,只是氣味有點不好罷了,大師若不嫌棄,不如先坐下吧。”
肉和尚笑道:“他纔不會坐下呢,讓他站着好了,來來來,我們吃肉。”
色和尚笑道:“肉兄不必客氣,既然來了,當然要坐下了。”
肉和尚笑道:“是麼?這個我倒想不到,來來來,那你就坐在我身邊吧,聞聞我這幾年也不曾洗過的肉衫。”
酒和尚指了指旁邊灑滿酒的草地,道:“不如倒這裡坐,不用喝酒就會醉啦。”
色和尚的臉色已經略有點不好看了,道:“多謝二位,不過等一下這裡也就可以坐了。”
他的話音還沒有落,門外就走進來六個人,這六個人都穿着灰衣,手裡都拎着各式各樣的工具,他們都低着頭,什麼都沒有說就開始收拾這所破廟,他們的動作非常熟練,彷彿演練了無數遍一樣,屋子裡的破草已經全部被扔了出來,蜘蛛網已經被拉下,破木板已經被搬走。
玄衣突然跳到戚猛躲避的那扇木板前面道:“和尚就算要收拾一塊地方出來也不必將整個廟拆了呀!”
色和尚依舊作了一揖道:“姑娘認爲破廟和新廟有什麼區別?”
玄衣沒有說話。
色和尚繼續道:“廟宇自然是和尚修行的地方,卻也是衆人膜拜的地方,若一個廟宇中既沒有和尚也沒有香火,難道還讓着諸多神靈餓死?”
玄衣笑道:“想不到你還會說笑話。”
色和尚道:“阿彌陀佛,姑娘誇獎了,在下只是願意爲重建這個廟宇出一份力罷了。”
玄衣笑道:“想不到和尚倒很會找藉口。”
肉和尚哈哈笑道:“和尚若不會找藉口,又怎麼會叫做色和尚,不會找藉口的和尚還會有女人看上麼?”
玄衣向着肉和尚道:“那也說不定,也許不會說話的和尚更討人喜歡。”
她只想攔着這塊木板,這回連酒和尚和肉和尚也覺得不對了。
色和尚淡然一笑,道:“姑娘攔着那塊門板,莫非那門板裡竟有什麼東西不成。”
玄衣的心事被人看穿,只好笑道:“當然沒有,我只不過不想讓這些人亂搬東西而已。”
色和尚笑道:“他們不會亂搬東西的,他們已經搬了幾十年,從來就不會多搬一件東西,也不會少搬一件東西的。”
玄衣道:“我要是不讓他們搬呢。”既然戚猛躲開了,自然就是不能讓這幾個和尚見到。
色和尚笑道:“姑娘不讓他們搬,自然是要在下親自搬了。”
他的身子已經飛起,玄衣還根本沒有看清楚時,他已經站在玄衣的面前,他的手已經觸到木板,玄衣甚至連一聲驚叫都沒有發出,木板已經轟然倒地。
木板後面沒有人,甚至連有人呆過的痕跡也沒有,地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卻沒有人踩上去的痕跡。
不僅色和尚愣了,連玄衣竟然也愣了。
戚猛方纔還在這後面衝着自己使着眼色,現在人竟然已經沒了。
玄衣嘻嘻笑着,從木板後面退了出來,道:“和尚的手倒也快,原來和尚也是個搬家的。”
色和尚臉色已經有點變了,他甚至回頭瞅了瞅酒肉兩個和尚一眼。
酒、肉和尚自顧着吃肉喝酒,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難道他們是爲了戚猛而來的?
色和尚又退了回去,彷彿從來就沒有動過一樣,卻也沒有再說話,六個灰衣人已經開始行動,玄衣嘆了一口氣,道:“不知道還有沒有人來?”
沒有人回答她,不過玄衣馬上就看到了六個人擡着一張牀走了進來,地面已經打掃乾淨,先前的六個灰衣人已經走了。
這六個人徑直走到玄衣的身後,將牀放了下去。
玄衣皺了皺眉,想不到這樣的一個山上竟然還有這麼大的一張牀。
色和尚也漏出微笑,他的身邊不斷的有人進來,後者擺上一隻椅子,或者放上一個茶几,甚至還有幾盆不錯的盆景。
酒和尚已經被請上了椅子,肉和尚的黑鍋已經被人細心的用鐵爐將火堆圈住坐在了上面。
玄衣已經坐在了一張很舒服的椅子上了。
玄衣從來都沒有遇上這樣的事,一時間竟不知說什麼好?
只有色和尚沒有動,不過當紅色的波斯地毯已經鋪上,大幅的緞子簾子已經拉上,甚至連廟門都已經被重新裝飾過以後,他動了。
他的步子就像地位最爲尊貴的王公貴族,慢慢的走到那張看起來舒服極了的大牀上,斜斜的倚在了上面。
燈火已經燃起,美酒已經斟起,是淡紅的葡萄酒,酒杯就握在色和尚的手裡。
他一直含着笑看着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的玄衣,彷彿那就是他今夜的美人。
玄衣倒突然希望戚猛不要走了,葉海不是叫他保護自己麼?
色和尚的目光真有點“色”了起來,絲竹聲竟然從門外傳來,玄衣的腦袋也有點眩暈了起來,色和尚道:“這裡好麼?”
玄衣點頭,她不能不點頭,任誰想到方纔這裡還只不過是一間破廟現在就幾乎成了最消魂的地方的話都不會不點頭。
色和尚輕輕拉住了玄衣的手,玄衣竟都沒有想到反抗。
色和尚的笑很誘人,聲音竟然也很誘人,“你知不知道我們爲什麼來到這裡?”
玄衣搖頭,道:“你來這裡莫非就是爲了拉我的手?”
色和尚道:“當然不是,我還要……”
玄衣道:“我知道你要什麼?”
色和尚笑道:“你知道都好,很多美麗的女孩子都知道。”
玄衣也笑了,道:“我和她們不同?”
色和尚道:“哦?每個女人都是一樣的。”
玄衣道:“你也一樣麼?”
色和尚愣了一下,道:“我又不是女人。怎麼會跟你們一樣。”
玄衣道:“你不是女人,不過卻也不是男人。”
色和尚笑道:“你看我哪一點不像男人?”
玄衣笑道:“男人有你這樣的滿身香氣麼?”
色和尚道:“男人也是喜歡香的。”
玄衣笑道:“男人喜歡的是女人的香。”
色和尚道:“哦?”
玄衣道:“男人有你這樣的手麼?”
她拉起了色和尚的手,這隻手細膩柔軟,比最美麗的女人的手還要像女人的手。
這一點連色和尚自己也不得不承認,這隻手確實不像男人的手。
玄衣繼續道:“男人會躺在牀上而讓女人坐在椅子上麼?”
色和尚搖頭,道:“想不到你這個女人倒很挑剔。”
玄衣點頭,道:“所以你就算是個真的男人,不過也不是像我這樣挑剔的女人喜歡的男人。”
色和尚笑道:“想不到你竟是個特別的女人。”
玄衣笑道:“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很多。”
色和尚道:“哦?”
玄衣道:“你本來並不是什麼色和尚,其實你只不過是別劍山莊的少莊主,可惜別劍山莊被人擊敗了,你沒有辦法就做了和尚。”
色和尚已經不笑了,他原來握住玄衣的的手已經收回來了,窗外的絲竹已經停止。
玄衣笑了笑道:“你之所以要做和尚是因爲你的師父就是一個和尚,酒肉和尚也是如此,而這個和尚恰恰是殺了你們父母的兇手,你們不僅要拜殺害你們父母的人做師父而且還要爲他做事,我知道這種事並不好受。”
色和尚臉色變了,連酒肉和尚也放下了手中的酒肉。
肉和尚哼了一聲,道:“想不到小姑娘知道的東西倒很多。”
玄衣笑了一笑,道:“恰巧知道一點點,不過你們爲什麼來找我,我就不知道了。”
色和尚笑道:“你想知道?”
玄衣搖頭,道:“原本我還想知道,不過現在我卻不想知道了。”
色和尚道:“哦?爲什麼?”
玄衣道:“因爲外面來了一個人。這個人也恰好是個和尚。而且是個不大不小的和尚。”
色和尚的臉色變了,雖然他的臉依舊是那麼俊美,不過人在恐懼時的的臉色料想也好不到哪裡去。
玄衣直瞪着他的臉道:“這個和尚叫做山僧。”
窗外傳來一陣幾乎震破木門的大笑,一個聲音叫道:“小姑娘既然認得和尚,爲什麼不出來看看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