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駁的樹影映在兩人身上, 搖搖曳曳婆娑迷離。
田七捧起她的臉,眼底悲傷的懇求快要將她融化了。他說道:“瑾兒……我希望你至少……能給我一個機會。”
此時田七沒有鬆開她,而是雙臂用力將她抱得更緊, 彷彿她下一刻就要離他而去一樣。
陽光下和煦的微風吹拂起他的髮絲, 好像飄在了她的心上, 酥酥麻麻的。
“我相信, 除了你之外, 我的心裡沒有其他人。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老天爺就告訴我,這就是我一生中的摯愛。所以……請不要這麼快就拒我於千里之外。”
眼前的田七急切得看着她, 圈在她腰上的手緊張得發抖,耳邊是兩人幾乎同步的心跳聲, 時間在這漫長的一瞬間停止了。
良久, 瑾兒方纔微微點頭。
田七壓制着心中的狂喜, 抹去她臉上的淚痕,輕聲問道:“那……瑾兒可否告訴我你的心意?”
瑾兒薄脣輕抿, 手指繞起他垂落在肩上髮絲,纏緊又放開,像是思索了很久,擡頭笑着說道:“就不告訴你!”說完掙開他的懷抱跑回屋裡去了。
“嗯???”田七愕然,爾後搖頭輕笑。
如今, 兩人已經互相表明心跡了, 剩下的, 只能交給時間, 任由命運的安排。
幾日之後。
田七的傷大致好了, 家裡打柴修屋之類的的重活都交到他的手裡了,瑾兒和盈盈輕鬆了很多。
瑾兒像聶先生借了基本書, 準備在家裡開設了一個小小的女子學堂,因爲學生只有盈盈,和住在下溪大宅裡的米鋪老闆的啞巴女兒,夏豐。
鎮上的書院也接收女學生,不過每季要花費一兩銀子,盈盈不願瑾兒出這個錢。夏豐的爹雖爲家財萬貫的大商賈,卻像鐵公雞一樣一毛不拔,不捨得在自己的啞巴女兒身上花一丁點“多餘的”錢。
院子裡,瑾兒和盈盈坐在臺階上編織着麻繩,田七則在噼裡啪啦地切割着木頭和竹子。現在秋高氣爽,在室外讀書比在室內清爽提神,所以他們要在院子裡搭一個棚,一來遮陽,而來要防蚊蟲。
田七準備布樁,瑾兒走過去指着樹蔭底下說道:“木棚不用做太大,就搭在牆邊的大樹旁好了,可以擋一下風。”
田七點點頭:“嗯,好。”
田七說完雙手抱着大木樁,找準位置用力插在地底下,接着凌空躍起,跳到木樁上方,用鐵錘錘了幾下,讓木樁插得更牢固些。
木架子搭好後,田七先是在頂上鋪了一張桐油紙,再將編成一扇扇的稻草搬出來蓋在上面,邊緣用麻繩綁緊防止吹落,接着將木樁打磨光滑,用桐油刷一遍,防蟲蛀。
傍晚,瑾兒拿出原本要用來做紗裙的紗布,綁在木棚的四周,這樣就算是夜裡待在裡面,也不會被太多蚊蟲干擾到。
瑾兒在木棚裡的地面上鋪了稻草蓆子,讓田七將院子裡的石桌移到木棚中間,邊上放了幾個用兔毛皮和棉布做的軟墊子,兩人坐在裡面歇息。
瑾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給坐在對面的田七倒了一杯茶,說道:“你看這棚多好看!”
“不錯,都是出自你我之手。”田七看着四周隨風輕輕擺動的紗簾,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要不我們取個名字,在上面掛個牌匾。”瑾兒手舞足蹈地說着。
田七輕笑着看着她,眼裡的寵溺都快要溢出來了。
第二天,瑾兒安排盈盈去夏府,夏豐的娘很通情達理,二話不說就讓盈盈將夏豐接了過來。
“咦?夏裕你怎麼也來了?你不是應該到鎮上的書院嗎?”
瑾兒將躲在夏豐身後的小胖子拉了進來,讓他坐到旁邊。
夏裕抓起桌面上的點心往嘴裡塞,含糊說着:“我不想去那裡,我爹會把我抓回米鋪裡幫手賣米。”
瑾兒一邊磨墨一邊驚訝地問道:“爲什麼?既然進了書院就該多讀聖賢書,日後考取個功名也對你們家族有益啊!”
夏裕歪着頭,好像聽不懂她的話。
瑾兒想了想,說道:“我覺得你年紀還小,應該多讀書。”
“我也喜歡讀書,是我娘將我送到書院去的。只是我爹說做生意賺錢纔是正事,每次我在書院裡待不到兩三天,他就派人來抓我回米鋪。”夏裕悶悶不樂地說道:“瑾兒姐姐可以幫幫我嗎?我真的不願意去米鋪。”
瑾兒嘆了口氣,說道:“那你就先和你家姐在這裡學着,我找機會和聶先生商量,看能不能幫到你。”
夏裕看向棚外,說道:“我想跟大哥哥學劍。”
此時田七正在空地上練習劍法,仗劍起風衣袖拂動身影翩飛,好一副風流模樣。
“小子,你當真要向我學劍?”
田七看着端着茶杯站在面前的夏裕,眉頭輕皺,踱步打量了他一番。
“當然!”夏裕眼冒精光,一臉興奮的笑容。
“啪――!”
田七冷不丁地往小胖子的腿後踹了一腳,他竟然意外地咬着牙站穩了,沒有跌跪在地上。
“看不出來原來你練過幾下功夫啊?”田七驚訝地說道。
夏裕摸了摸被踢中的地方,說道“自從大哥哥教了我們學五禽戲之後,我就纏着聶先生繼續給我授課,先生先讓我紮了十天的馬步。”
“嗯……下盤練得還算可以。”
田七扶着下巴繼續打量着夏裕,時不時伸手往他身上拿捏幾下。
“跟我學劍可以,不過我的劍法不外傳,你先得拜我爲師。”
夏裕連忙跪下,將手裡的茶杯高舉過頭,喊道:“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嗯。”
田七笑着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爾後擡頭看向瑾兒,得意地想她眨了眨眼睛。
瑾兒不禁笑出聲。自己身子弱,暫時還不能習武,平日無事時,總是留着田七一個人在院子裡舞劍,怪淒涼的,現在收了徒就有事情做了。但她自知習武之苦,又見田七笑得古怪,心裡開始爲小胖子嘆息,不知會被怎麼“折磨”。
“好啦,現在看完熱鬧了,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看着田七將夏裕帶到一邊去後,瑾兒翻開手邊的書,開始計劃着該怎麼給姑娘們授課。
前世的她雖不愛讀書,對詩詞歌賦也不感興趣,但朗讀寫字這些基本的東西還是小菜一碟,教兩個也沒怎麼上過書塾的孩子綽綽有餘。
“那我們先開始學寫字吧。”瑾兒隨便翻開一頁書。
一旁的盈盈笑着拿過書冊,翻回第一頁提醒她說:“姐姐,我們應該從最簡單的開始。”
“啊?對……我糊塗了。”
瑾兒一拍額頭,臉上有點窘迫。盈盈的先父是秀才,也開過書塾,自己怎麼沒想起來呢?
“盈盈啊,都怪我忘性大,我該提前向你請教該怎麼授課的,你是趙秀才的女兒,這種事你應該比我擅長。”
盈盈連忙擺手說道:“姐姐別說笑了,我只認得幾個字罷了。”
瑾兒說道:“那我們相互學習好不好?”
“嗯!三人行必有我師,而且我們還能請教田七哥哥。”
“對嚯!”瑾兒靈機一定,向正在指點夏裕學金雞獨立的田七喊道:“田七!你說說入書塾第一天該教授什麼?”
田七轉過身來,思考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道:“《弟子規》(註釋)吧?”
“嗤――!”瑾兒一聽翻了個白眼,說道:“什勞子《弟子規》?迂腐發臭的東西!我們不學這個。”
前世的瑾兒最厭惡太傅講授的《弟子規》,滿口仁義孝德,實則既死板又愚昧,用所謂的天理倫常扼殺學童的思考能力和批判能力,簡直是誤人子弟,毀人不倦。
瑾兒說着就將桌上的一本小小的書冊扔到一邊去,末了思索了一陣,又撿了回來遞給兩個姑娘,說道:“這本可不是什麼聖賢書,你們隨便看看就好了,千萬不要相信裡面所說的。其中的道理,日後你們長大了自然會明白。”
田七望着她們,愣了愣,他想不明白瑾兒爲何如此惱怒,自己好像並沒有說錯話呀……
一旁單腳站在地上左右晃盪的夏裕說道:“聶先生也沒給我講授過《弟子規》,先生說這本書等我們到了而立之年再看也不遲。”
“是麼……”田七低頭沉吟。
“是啊!聶先生和別的先生不一樣,他講授的方式也很特別,絲毫不會讓人覺得沉悶……”夏裕繼續喋喋不休地說着。
田七無由故地心煩意亂,敲了一下他的頭命令他安靜站好。
棚內,由於夏豐是個啞巴,只能聽得見和看得見。瑾兒只好坐在她的面前,讓她看清楚自己說話時嘴脣的動作和喉嚨的顫動,模仿自己,嘗試引導她學會發聲。
瑾兒對盈盈說道:“夏裕說她姐姐並不是天生啞巴,而是後天受到驚嚇所致的。我想,我們能不能試着將她治好。”
盈盈聽畢點點頭,表示自己日後會更加關心夏豐,協助瑾兒一起幫她。
夏豐睜着圓溜溜的雙眼,乖巧地坐在旁邊,默默看着眼前這兩位心善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