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5節

“大家這幾天一定要抓緊時間熟悉新裝備,可能這幾天就有大的軍事行動了。”老柳坐在牀邊說道。

“小衛,抽菸嗎?”老柳從牀邊的衣服口袋裡摸出一盒煙,拿出一支問道。

“來一顆吧!”我笑着說道。

“柳排長,咱們是非主力編制的步兵師,在可能展開的反擊作戰中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我一下午都在思考這個問題,這下有空就問問現在在一線的軍官們。

“按照我們師現有的戰鬥力和在防禦圈裡的部隊組成情況,我估計我們可能會擔任突擊部隊的側翼防禦屏蔽任務。因爲我們師現在的戰術機動能力不是很強,這一帶的地形是主要以水網稻田爲主的南方丘陵,我們師又缺乏履帶式車輛,所以對公路比較依賴。如果戰役打響,在我們師的行軍機動方向上需要先清除敵人的遠程火力威脅,否則我們沒有辦法實施大規模遠程機動。但從目前的態勢來看,敵人已經在我們外圍地區形成包圍,而且這一片地區的公路國道早已經被鬼子掐斷控制了。哎!我也說不清。反正沒幾天大家就知道了。

哦,對了,我們最近配發了很多反坦克和防空裝備,從我們裝備這些導彈、火箭彈以及配套的觀瞄設備等武器的性能來看我們擔任突擊部隊側翼掩護任務應該是沒錯的。”老柳邊吸着煙邊說道。

“只是我們不知道前指是計劃怎樣反擊的。要知道,我們現在處於敵人立體火力打擊的中心啊。一離開這座山,我們就失去了最後一個天然的防禦陣地,暴露在敵人強大火力的直接攻擊下。敵人離我們這最近的軍用前線機場只有300多公里啊,而且敵人在沿海的全部機場和沿海的航空母艦上的前線作戰飛機都可以對我們這片地區實施打擊。想不通啊!”老柳好象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話,一個人低着頭專心地吸菸。

“衛同志,累了一天,你先洗洗臉吧。這裡現在條件艱苦,水都限量供應了。”二班長郭永不知從那端出了小半臉盆水。

我連忙稱謝。郭永憨笑着搓着大手。“衛同志,聽說您可是戰鬥英雄,能不能向大家介紹介紹。”郭永蹲在門邊上靠着牆邊,邊用軟軍帽扇着邊問道。

“怎麼,老郭。想學着怎麼當革命英雄啊,好回家向媳婦報喜?”一邊正在問老柳要香菸的三班長徐少波開始拿郭永打趣。

“嘿嘿,咱們當兵的,不就指着這個嗎?要不,當了十幾年兵,又上前線打仗,回家一說,咱什麼功也沒立,多丟人!”郭永訕訕地說道。

“那是!”黃彪在一邊開始附和。

“什麼英雄啊,只不過比那些已經犧牲的同志們運氣好一些,晚死幾天罷了。”我從臉盆裡擡起頭來說道,臉上滿是水珠。

“你們都在啊!”門口有人邊說邊走了進來,聽聲音是江淚來了。

“這是一連的江淚。”我轉頭向大家介紹。

“歡迎!歡迎!”老柳站起身來。

“我也是剛傷愈歸隊的,一連二排一班班長江淚。”江淚向大家作開自我介紹。

晚上我們就在老柳的牀邊圍坐着東撤西聊。203師的部隊在前一段時間的城市防禦作戰中損失不大,但也沒撈上多少機會,主要是負責最後的掩護作戰任務。戰士們對此非常不滿,沒怎麼打就撤退,從沿海的前線一直撤到這裡。

大家的士氣普遍低迷。而且戰士們對將要發動的反擊作戰顯得信心不足,從平時的訓練就看得出來。也難怪,開戰到現在我軍就一直在吃敗仗,這對官兵們的影響是巨大的。以前咱們認爲海空軍我們和美軍差距大,但陸軍的戰鬥力差距不大甚至不相上下。可是連續的失利讓很多官兵的信心受到打擊。在晚上的交談中我明顯感覺到大家內心的憂慮。敵人陸空火力的空前強大給大家的印象是極其深刻的。

晚上的聚會是在漫長的沉默中結束的。夜裡,我躺在牀上,因爲炎熱潮溼,我上身脫了個精光。黑暗中聽着大家悠長的呼吸聲我也慢慢沉入夢鄉。

第二天我就開始和戰士們一起訓練,熟悉武器。在97高地上是老雷現場教我使用步槍和輕機槍的使用技巧,我對火箭筒、無坐力炮、重機槍以及新配發的反坦克導彈和單兵防空導彈的使用還一竅不通。在大家的幫助下,我開始一項項地學習。對於反坦克導彈和單兵防空導彈的使用以及紅外觀瞄儀、激光測距儀的操作,我反而比他們學得快,不到兩天的工夫我就成爲大家的老師了。畢竟是學電腦出身的,在這方面我比那些只有高中甚至初中文化的官兵們條件要好得多。大家也就對我這個新頭目產生了信任,紛紛讓我給大家做示範,連部也讓我到各排去幫助訓練。

轉眼之間四天過去了。江淚晚上也來過兩次,在他們連,江淚儼然成了導彈訓練教官,從這小子得意的神情來看估計深受連長器重。

五月28號。從早上開始我們就得到緊急通知,進入最高戰鬥準備!

整個三連的駐地都沸騰起來了。戰士們把已經鋥亮的槍炮擦了又擦,反覆檢查,彈匣裡的子彈倒出來全部檢查擦拭又一顆顆裝回去,刺刀也被反覆擦拭;炮手們也在拆裝火炮、火箭筒,檢查彈藥。連長、指導員則上上下下地轉悠,這時候他們倆顯得無事可做了。連部炊事班長居無竹不知從那弄來一堆酒肉,整個連部都瀰漫着香氣。

上午,我把反坦克導彈發射器又徹底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就開始沿着坑道溜達。郭永坐在二班房間的門口正在細心地擦拭機槍,嘴裡吊着一根鋼絲,臉頰的肌肉緊繃着,顯得神情肅穆;黃彪則在逐個檢查戰士們的裝具;徐少波則在三班看來看去,見我走過來。

老柳一大早就到連部報道去了,上午又陪着連長、指導員在排裡檢查了一遍。看來田連長對大家的準備工作比較滿意。

中午全連在連部大聚餐,大家這些天低沉的情緒顯然被豐盛的美食調動起來,整個坑道里笑語喧天,戰士們三五成羣地圍坐着飽餐美食。

我不會喝酒,淺嘗即止。炮排長吳賁就毫不客氣地接過我的茶杯歡喜地與大家共飲。我不喜歡喧鬧的場地,就在一邊靜靜地吃飯。黃彪見我一人坐着,也湊了過來。

師長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整個坑道頓時安靜了許多。我轉身向坑道遠處看去,只見十來個軍官們說笑着走了過來。戰士們紛紛站起身來。

“是薛恩平薛師長,沒想到居然到我們連來視察。任團長也來了。看來我們這仗小不了。”站在一邊的黃彪捅捅我,說道。

“你怎麼知道?”我好奇地問道。

“不打大仗,師長不會到基層連隊來的。咱們全師一萬兩千多號人,師長哪記得住啊,更不用在這個時候到基層來視察。衛排長,你瞧好吧!”黃彪咧着嘴說道。

薛師長來到戰士們中間開始挨個地同大家握手,嘴裡還不時地說着:“感謝你們!感謝大家!祖國人民的希望就落在大家身上了。”

薛師長在和田連長握手的時候,田連長顯得非常激動。旁邊的任團長忙着做介紹。

師長在連隊呆了十幾分鍾就離開了。據隨行的參謀講薛師長這兩天要轉遍整個師的每一個連隊。

真的要打大仗了!

薛師長走後好半天田連長都沒有辦法把激動的心情壓下去,在連部裡走來走去的,最後又衝大家慷慨陳詞了一番。戰士們也齊聲吆喝了起來,整個坑道里氣氛再次活躍起來。

三班長徐少波滿臉通紅地走了過來。“排副,怎麼不和大家一起喝酒?今天不喝,以後就沒得喝了。來,喝一口!”

“不了,我的胃受不了酒精的刺激。謝謝!”我笑着婉拒。

徐少波有些搖晃地離開我找其他戰士去了。

“徐排長退伍後在家開了一個公司,據說還挺有錢的。原來的老婆跟他離婚了,好象又找了個姑娘。這一打仗,全都沒了。難怪今天他有些失態。”黃彪在一旁解釋道。

“那你呢?”我問黃彪。

“我?在部隊學會開車,退伍後在我們鎮子上開了個汽車修理鋪,不好也不壞。老婆孩子反正有飯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像老郭,退伍後只能回家種田,要不是這場戰爭,他老兄這輩子也就到此爲止了。”黃彪懶懶地說道。

下午,我們幾個排長在連部開會。指導員老默主持會議。

我們師果然擔任主力師進攻路線的側翼掩護任務。具體的行動還沒有下達,但大家基本清楚自己的工作了。連長也反覆強調行動的一致性,凡是與戰鬥無關的東西全部不帶,每個戰士帶上比平時多30%的彈藥基數,準備進行長途行軍。指導員則再三強調注意對敵人可能出現的航空火力的隱蔽,特別是對子母炸彈的躲避;另外大家隨時提高警惕,統一行動,防止被敵人M270火箭炮的遠程覆蓋射擊摧毀。最後,指導員要求各排要保護好自己的反坦克導彈發射裝置,指定專人管理,別到打起來的時候卡殼。被加強的通信班也被連長反覆叮囑,注意保護器材。

會議開了兩個小時才結束。回到排里老柳又召集戰士們作了一番動員。

在大家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我反而覺得無事可做了。看看沒有什麼事情,我倒在牀上就睡開了。

傍晚我被老柳叫醒。“起來,有命令了!現在吃飯!兩小時後集結!”

我擡表看了一看,是七點差五分。

排裡戰士們已經忙碌着整隊出發,前往連部,大家顯得神色嚴肅,沒有往常的輕鬆活躍了。

我們團的集結地在一段巨大的坑道里。當我們三連列隊魚貫進入這個坑道時,大家被坑道里的景象所震撼。

團長站在一邊,後面的戰士手裡舉着八一軍旗。步兵團的連隊包括步兵連、炮連、工兵連等等按順序站列,各連連長站在自己連的隊列前面,全副武裝的戰士們筆直地站着。在牆壁上的燈光映照下一排排槍刺閃射着攝人的光芒。

我們連邁着整齊的步伐跟着前面進來的連隊來到指定的位置,幾百雙膠鞋踏出緩慢有力的悶響,如同出征時低沉雄壯的鼓點。團屬炮兵裝備的07毫米多管火箭炮、82毫米迫擊炮威嚴地放置在隊列旁邊。

在我前面郭永揹着反坦克導彈發射器,腰板挺得筆直。出發前老郭就從我身上搶去,他說我沒有他強壯,到真打起來再給我不遲。

在我們身後停着幾十輛帶迷彩斗篷的軍用卡車,卡車車頭都被防紅外迷彩布所覆蓋,卡車司機們都戴着單兵紅外夜視儀。看來,今晚我們要乘車奔赴前線了。可是外面就是敵人,我們去哪?

在一千多號人到齊後,任團長沿着隊列巡視着。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炮響,戰鬥打響了!我看了一下時間,是晚上九點過十分。

各連隊到齊。團長下令原地休息,等待出發的命令。

大家在原地坐下,沒有人說話,戰士們都在興奮地聆聽着我軍威猛的炮擊聲。外面震耳欲聾的炮聲響個不停,足足過了三個小時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立刻登車!

戰士們按排爲單位登上卡車,團屬炮兵的07毫米火箭炮被掛在卡車後面,團長也登上一輛裝甲指揮車。汽車開始發動,按順序在坑道里排列,等待着出發的命令。大家坐在車廂裡焦急地等待着出發的那一刻。

“排長,我想撒尿。”黑暗中一個戰士小聲地向坐在車廂靠外的老柳說道。

“他***,程小柱,早不撒晚不撒,怎麼現在要撒。還沒打上你就熊樣了。”在我後面的郭永低低的罵道。

得到老柳同意後這個戰士一溜煙跳下卡車找地方去了,我感覺道在車廂裡一種忐忑不安的氣氛在遊走,在黑暗中我甚至透過隆隆的炮聲聽到某個戰士呼吸的粗喘聲。

“這幫戰士都沒有真正經歷戰火的洗禮,所以緊張是必然的。只要有過一次戰鬥,他們就能和我一樣在面對敵人的時候成爲無畏死亡的鬥士。可是,會有多少人能夠看見明天的太陽啊!也許,今晚我就會長眠在某片陣地上了。”我開始默默地思酌着,目光在黑暗的車廂裡遊走,試圖看清每個人的面孔並牢牢的記住。

背靠着車幫,我從車廂後蓬向外看去,眼光久久落在坑道拐角處的陰影裡。外面震天的炮聲忽然好象遠去了,我突然有一種想在這個時候用口琴吹支歌的衝動。我被自己突然涌出的怪異念頭感到不安,趕快換了下坐着的姿勢,挺起了腰。

出發!在坑道口等待命令的團部參謀向車隊揮舞着表示出發信號的小紅旗。車隊的引擎在瞬間攀上高峰,幾十輛戰車像飢渴的猛獸衝入了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