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蔓閣在世人眼裡是男子尋歡作樂的地方,但內裡卻佈置地極爲雅緻,一石一廊都能讓人停下腳步,羅蔓閣最幽靜的莫過於半夏的住處,她喜靜,尋常並不見客,因而她的住處和其他地方隔開,自成一個院落。
就在兩個時辰前,這一處嫺靜優雅的地方,面對面坐着兩個女子,皆是容貌出色,舉手投足間儀態萬千。
“早就聽說七公主美豔絕倫,非凡人可比擬,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身着紫衣雲羅長裙的是半夏,她舉止自然地伸手爲坐在她對面的女子斟茶,並未因爲對方是尊貴的公主而有所驚慌侷促。
饒是楚遙,都忍不住對她的淡定欣賞不已,就是朝中重臣的貴女們同楚遙接觸都經常會因爲緊張而支吾,而眼前這個出入風塵的女子絲毫沒有風塵氣,還一派自然大方,實在叫她在心底暗讚一聲好。
“半夏姑娘何嘗不是如此?桃之夭夭爍爍琦華,聽聞京中才子亦爲半夏姑娘作了詩。”楚遙的口吻中,全無半點鄙夷輕視。
她並不喜歡風塵女子,或者該說大多正經人家的女子都不會喜歡出入煙花之地的女子,但是不喜歡並不代表不能欣賞。
“公主謬讚了。”便是這股落落大方的氣質,讓楚遙對她又高看了幾眼。
說實話,除卻她的出身,楚遙是真的覺得這個女子甚至能同楚依依媲美,更別說那小家碧玉的杜晗煙了,如是想着,心底不由得暗暗可惜。
半夏像是看出楚遙的心思似,輕笑:“公主不必爲半夏遺憾,在生死麪前,其他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當初若不是公子救了我,給了我如今的一切,興許我早就沒命了,又或許連溫飽都不能,甚至更慘。”
她的話,讓楚遙微微一怔,是了,她說的並無錯處,在生死麪前其他的一切都是虛無的,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人死之後便什麼都沒了,所留下的也只有心底的那一股恨了。
倒是沒有想到,半夏年紀輕輕,感悟卻是不俗,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我也沒想到,梓彥竟然在外頭有你這樣一位紅顏知己。”楚遙微笑,將話題帶到了她的身上。
“紅顏知己算不上,只是公子閒暇煩悶時的一個解悶人罷了。”半夏並不是謙虛,她從來都將自己的心態擺得很正,即使她喜歡南梓彥,她也不會讓自己成爲那個會讓他爲難的人,更何況她始終認爲,精誠所至金石爲開。
“梓彥何其幸運,能得你這麼一朵解語花。”楚遙真誠地看着她,脣邊泛起淺笑。
“只是不知道今日公主忽然來訪,是有什麼事嗎?”兩人寒暄了幾句,半夏也懶得再同她打太極,終是忍不住開門見山。
和楚遙比耐心,半夏終究還是差了些火候。
“梓彥的事想必你都清楚。”楚遙只說一句,半夏便警惕地注視着她,她不由得輕笑一聲,“你不必這麼緊張,我到底是梓彥的二嫂,總不會出手害他。”
話雖如此,大宅門裡頭的那些醃漬事,半夏可是聽得不少,雖然她並不認爲以楚遙這樣的身份,還會對南梓彥做什麼,畢竟他只是個庶子,除了半夏大抵沒有人認爲他是個睿智的人。
“我若是你,就在一旁看着他淪落至此,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甚至還屢屢受辱,被人欺得無力還手。”楚遙神情淡漠,長而密的睫毛撲閃兩下,眸光落到面前的杯子裡頭,淡淡地說道,“不知道他有沒有告訴過你,南忠公世子本該是他,可是他卻因爲一個女人主動放棄了。”
楚遙敏銳地捕捉到半夏臉上情緒的涌動,雖然她極力剋制住自己的失落,但是楚遙還是從她眼中看出了幾分。
“公子……並不曾同我說這些是。”垂下眼簾,半夏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
她並沒有撒謊,南梓彥並不曾主動同她說這些事,即使他們相識多年,他在她面前也以真性情示人,但是那些藏在他心底的秘密卻很少同她說,她甚至覺得那些事興許他一輩子都不會告訴別人,他折磨的永遠都只是自己而已。
但是許多事,並不是他不說,她就不會知道了的。
“半夏姑娘冰雪聰明,自然應該知道他在府裡的尷尬,雖然受寵,卻只是庶子,半夏姑娘可能不知道,他失去了世子之位,便是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楚遙說這話時,目光一直都盯在半夏的臉上。
當然這樣的話其實是危言聳聽了的,但是半夏的眸中卻泄露出一絲憂心,關心則亂,便是如此。
“公主到底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按耐不住心底的疑惑,半夏冷了臉。
楚遙支着頭,望着她輕笑着說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同半夏做一筆買賣,就是不知道姑娘願不願意。”
半夏倏地眯起眼,凝視楚遙的目光裡充斥着審視和狐疑。
……
南梓彥離開後,楚遙便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半夏沒有轉身,又問了一遍:“得了世子之位,他便真的能快活麼?”
真的能快活麼?興許連南梓彥自己都未必能回答得出來吧?
活在這世上,別說像南梓彥的這樣的庶子,就連楚遙這樣尊貴萬分的公主都未必會覺得快活,何況是南梓彥呢?他們只能努力地讓自己活得好一些,順心一些。
“你後悔了?”楚遙輕聲問她。
“沒有。”半夏搖頭,既然是自己的決定,她就不會後悔,更何況這世上並無後悔藥,那麼後悔就是最沒用的事了。
“你不問我爲什麼要讓你遊說南梓彥得世子之位?”楚遙偏頭看向半夏,她很有防備心,但是好奇心卻太少,讓她有些捉摸不透。
半夏卻是嫣然一笑,理所當然地回答:“我並不在意你的理由,我在意的只有公子罷了,或許你有自己的算計,但是我們原本就是相互利用的關係罷了,說不說出理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是麼?”
這樣清醒又純粹的人,讓楚遙莞爾的笑意凝在脣邊,久散不去。
那麼接下來,就要看謹軒那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