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姐姐的陰影(上)

力奧……                ——狄倫

安塞隆歷1253年3月14日,上午。奎靈諾斯城。

力奧帶林翼和提娜逃走後,鐘樓之上亂成了一團。那些像爛泥一樣倒在地上的奎靈那斯提精靈屍體讓所有在場的人都覺得觸目驚心,有幾位王族的女性甚至昏了過去,其中包括都靈的妻子和他的兩位兒媳。在力奧等人逃走後不久,都靈憤怒的找來了奎恩等精通魔法的大臣,命令他們無論用什麼辦法也要找到力奧逃遁的目的地,隨後對鐘樓下所有精靈鄭重的宣佈:奎靈那斯提精靈和卡岡那斯提精靈永世爲敵,若是遇到,格殺勿論!

本應喜氣洋洋的姬斯•卡南紀念日被蒙上了一層陰霾,鐘樓下的奎靈那斯提精靈們羣情激憤,大喊大叫着要求嚴懲兇手,有些好戰分子甚至要求去南多部落屠殺卡岡那斯提精靈!不過,都靈清楚的知道這些要求都是不可能被滿足的,力奧魔力的強大早在百年前他就已經深知,因此他對於能夠找到力奧不抱任何希望,更不會貿然發動任何形式的戰爭,他之所以命奎恩等人尋找力奧的去向,只是想要堵住王族成員的嘴,向他們表示自己已經盡力,而所謂的永世爲敵,也只是門面話而已。奎靈那斯提精靈總共還不到十萬人,而前幾日呈給都靈的諜報明確的給出了南多部落內卡岡那斯提精靈的數量:七十一萬一千四百!在整體素質相差不多的情況下,戰事一起,結果可想而知……

匆忙結束了開幕典禮後,都靈帶狄綺回到了宮殿中,隨後他摒退了宮殿內的所有侍衛,待宮殿內只剩下他們父女兩個後,都靈咆哮着對狄綺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告訴我!你和那個人類究竟發生過什麼!?”

狄綺冷冷看了一眼暴跳如雷的都靈,與此同時她心裡泛起了莫名的快感,都靈對她長期的過度束縛讓她在看到都靈憤怒的模樣後,覺得自己是個勝利者,沉默片刻後,狄綺淡淡道:“剛纔不是已經說過了?他看了我。”

“他究竟是怎麼看到你的!?在哪裡看到你的!?你給我詳細說清楚!”都靈想不通狄綺爲什麼會這麼鎮定,在她看來,狄綺永遠是他的私人財產,應該按照他所想的發展,在都靈覺得狄綺應該笑的時候,狄綺就得笑,也就是因爲一直有這種想法的緣故,此刻的都靈在看到狄綺冷靜的態度後,覺得自己的怒火更旺盛了!

“昨天晚上我和奎恩老師一起去淚潭了,在那裡沐浴的時候,那個人類看到了我,確切的說是看到了我的裸體!”狄綺鎮定的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可是,此刻的狄綺感覺到了一種殘酷的快意,她覺得在和自己的父親——都靈漫長的戰爭中,自己終於掌握了主動權並且佔了上風!因此被人類看到自己裸體一事對狄綺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她把自己名譽的損毀看成了一種新的武器,和自己父親對抗的武器。

“爲什麼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你不告訴我!?爲什麼你非要在占星臺上說出來!你知道不知道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因爲憤怒的緣故,都靈的聲音聽起來又尖又利,彷彿是一把把匕首伴隨着他的咆哮聲在空曠的宮殿內來回穿梭着。一直到現在,都靈考慮的還是自己的面子問題,他之所以如此憤怒,並不是爲他的女兒當衆丟人一事,而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的女兒丟人連帶他也丟人了。在都靈看來,他的女兒只不過是他身上的一件裝飾,如今這件飾物居然在他出席盛典的時候壞了、髒了。

“昨天晚上我沒有想起來,今天早上在休息室的時候我差一點想起來,可是又被你拽回了坐位上,一直到上了鐘樓頂層,我纔想起來,就這麼簡單。如果你當初在休息室內沒有像拉扯一條動物一樣把我扯回坐位上,也許你就不會當着那麼多族人的面丟人了!狄綺此刻彷彿也被都靈的怒火點燃了,憤怒的叫道。

“沒有想起來!?你的腦袋裡裝的都是些什麼!?你比你姐姐還要不爭氣!至少她沒有給我丟過這麼大的人!今天是什麼日子你知道嗎?你知道嗎!?你居然在今天,在大庭廣衆之下,給我惹了這麼大的麻煩,你是不是誠心向要把我氣死!?”都靈此刻已經有些失去控制了,說完這句話後他抓起手旁一個椅子,用力的丟到了一邊。

“我腦袋裡裝的是什麼你難道不知道?全都是一些愚蠢的念頭,你很早之前不是已經這麼評價過我嗎!?的確,我的姐姐確實比我強,他在未出生前就已經比我強了,要不爲什麼從小到大你都是說她好,說她聰明聽話?可是就是那個聰明聽話的大公主不是也死了嗎!?她的下場比我好多少!?儘管他是被一個精靈看到了裸體,而我是被一個人類,可是區別真的很大嗎!?最後罪犯不是都逃跑了!?最後你不都無可奈何?一百年的時間真的就能讓你忘記一切?那個力奧就是兇手難道你不知道?爲什麼這次他來了你對他禮遇有加?難道你真的忘記了他就是導致你那個寶貝女兒喪命的罪魁禍首!?”狄綺歇絲裡底的吼了起來。她說的是實話,狄琳在世的時候,都靈一直都比較偏愛狄琳,不過這種偏愛的成分並非是父愛,打個比方,同樣款式同樣顏色不同質地的兩件襯衫,你比較喜愛那件穿起來比較柔軟舒適的,這能叫父愛嗎?都靈對狄琳的偏愛,就是這種愛。

長久的不公平待遇以及狄琳死後都靈對她的變相監禁讓原本心理素質就不怎麼好的狄綺的怨念越來越重,那些怨氣彷彿是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狄綺身體裡隨意拉扯扭曲着她的心和她的靈魂。

“好!好!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你一手策劃的,故意要等今天做出來的,對吧!?我管你吃、管你喝,含辛茹苦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麼報答我的!?你……”都靈的話還沒說完,狄綺就不耐煩的打斷了他,隨後以更大的音量吼叫道:“對!這些都是我一手策劃的,我爲的就是讓你丟臉,我爲的就是報復你!你不僅僅管了我的吃喝,更沒收了我的所有自由,我倒寧願自己是一個普通的精靈!‘父親’這個詞是我揮之不去的夢魘!還有……你知道不知道,我自從記事以來,一直活在狄琳的陰影之下!什麼都是她最好,什麼好東西都是她先挑!所有的誇獎讚美都是屬於她!五十年前,她死的時候,也許你沒有注意到,我是現場唯一一個沒有落淚的人!知道我當時在幹什麼嗎?我在開心的看着你們哭!”,狄綺一邊說着一邊用力的拍打着身邊的桌子,多年來的抑鬱怨念在這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此刻的她已經變得像個瘋子,原本嬌嫩的臉龐此刻通紅,淡藍色的瞳孔也透露出隱約的血色,嬌豔欲滴的紅脣此刻也已經被她咬破了,一滴滴血悄然落在宮殿內的地板上,發出細微的滴答聲……

聽完狄綺的這些話後,都靈被驚呆了,他那長久以來的主宰感在這一刻被狄綺的話粉碎了,都靈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養了這麼久居然養出了一個敵人來,這些刺激讓他老邁的身體不住的晃動起來,片刻後都靈跌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不知道怎麼辦好了。而狄綺也發現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再次沉默了,在她低下頭的瞬間,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愧疚的光。

客觀的說,在這場曠日持久的“父女之戰”中,他們兩個都是失敗者,一個失去了自由,失去了善良的心,令一個則失去了天倫之樂,失去了一個原本應該是文靜溫和的女兒。

沉默讓都靈的喘息聲顯得越來越重,也讓狄綺的啜泣聲變得越來越明顯,過了好一會兒後,都靈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隨後對狄綺揮了揮手道:“如果你真的覺得我的管教方式不對,我以後不會再管你,我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因爲我覺得自己錯了,而是對你失望了……”,說完這句話後,都靈緩緩的走出了宮殿,來到殿門外的那個瞬間,都靈的身體猛然晃動了一下,再次跌坐在了地上,隨後又被把守在殿外的侍衛匆忙扶了起來。而狄綺則一直在宮殿內坐着,沒有動,也不再啜泣,她現在也迷惘了,不知道自己渴望自由的想法到底對不對,也想不明白之前對姐姐和父親莫名其妙的恨究竟應該不應該,此刻的狄綺只覺得很迷惘、很痛苦,同時覺得很疲倦,沒過多久,她不知不覺得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而都靈則強打精神,召來了奎靈諾斯城的城主拉齊,隨後命令他密切注意城中居民的動向,調集所有侍衛以應付有可能出現的暴動或是遊行,他知道那些年輕氣盛的精靈們很可能在憤怒之下做出上述的事情,因此在最後都靈授權拉齊,在必要的時候可以進行鎮壓!

接到命令後拉齊匆忙去佈置了,這位奎靈諾斯城的城主向來對都靈的命令言聽計從,因此沒過多久,許多身着黑色制服的侍衛出現在了奎靈諾斯的街頭巷尾,而都靈預想的局面果真也出現了,許多憤怒的精靈在城內不同的地方聚集了起來,有的已經開始進行了遊行,而有的則在商量如何報復。

奎靈諾斯忽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中,數百年來過於平靜的生活讓這些精力旺盛的精靈在知曉了上午在占星臺上發生的事後,都義憤填膺,很多遊行的隊伍喊出了“嚴懲兇手”的口號……

不過,這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到了下午的時候,拉齊帶領的侍衛隊在精靈戰士的配合下,將所有遊行的精靈強行解散了,而此刻的都靈正在宮殿內端坐着,原本在宮殿內睡着了的狄綺已經不知去向。殿下匍匐在地的,是狄綺的老師——奎恩。在結束了和狄綺的爭吵後,心情逐漸平復的都靈想到了這個倒黴的老精靈,隨後正在苦苦鑽研力奧留下的魔法傳送陣的奎恩就被帶到了都靈面前。

都靈沒有質問奎恩任何問題,也沒有給奎恩任何辯解的機會,見到奎恩後他只說了一句話:“斬首示衆!”,接着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就把奎恩按倒在了地上,在來見都靈之前,奎恩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可是沒想到都靈居然直接下令殺死他,這樣一來,奎恩只來得及喊了幾聲“詠者饒命”,隨後就被拖出了殿外。在被侍衛們抓住的那一瞬間,奎恩求生的本能讓他想要反抗,可是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都靈身旁站立的幾位老精靈後,他打消了這個念頭,那幾位,都是詠者的守護者,每一個都比他要強大一點點……

中午的時候,奎恩的腦袋被懸掛在了鐘樓上,旁邊還寫有他的十大罪狀!也許你會覺得奇怪,爲什麼奎恩會如此十惡不赦,可是要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這個定律在奎靈那斯提精靈王國內,同樣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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