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有關好。
男人站在門外，透過縫隙瞧着裡頭的人。
舒蔚和小包子都背對着他，秦元星則是站在他們身側，正與醫生說着什麼。
“秦醫生，病人的資料我已經看過，很棘手。你也知道，我老了，現在很少再接手術。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這份資料我是不會看的。”
舒蔚心裡咯噔了一下，看着那名醫生，不自覺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越是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她心裡就越是忐忑。
小包子自顧自在一旁玩他的變形金剛，聽那名老爺爺用蹩腳的中文說話，他實在難受。
“媽咪，念念去外頭等你們。”
小包子走出去，昨晚太興奮導致沒睡好，如今整個人都顯得睏倦。走到門邊時，正好伸出手臂打了個哈切……
“哎？爹……”
小包子的話被一雙厚實的手掌捂住，他瞪圓了眼睛，傻乎乎盯着顧辛彥。
“爹地，你怎麼會在這裡？是來看念念的嘛？”
顧辛彥點頭，把門拉開了些，將下面的位置留給小包子。
小包子學着顧辛彥的樣子將頭貼在門上，捂着嘴咯咯直笑：“嗷嗷，原來這就是偷聽的感覺嗎？念念好喜歡。”
某爹地窘，一把將他拎起來扔到旁邊，低聲警告：“這不是偷聽，這是、這是……總之小孩子不要隨便學。”
“哦。是不是就像爹地可以和媽咪睡，但念念長大了就不能和媽咪睡一樣？”
父子倆說着話，辦公室內忽地傳來聲音。
“秦醫生，我跟你說過的。除非是你的親人，否則這手術我不接。我老了，總不能冒着心臟病發的危險站到手術檯上。你當年幫了我，我救你的親人自然可以，但如果跟你無親無故的人，我爲什麼要救呢？”
這該死的老頭！
顧辛彥知道要動手術的人，應是韋容青。他可想而知，如果沒有辦法動手術，舒蔚會有多傷心。
辦公室裡，舒蔚的聲音有些急切：“醫生，那是我媽媽，既然您有辦法，就幫幫我好不好？”
“NONONO！”
舒蔚心涼透了，她用力掐着掌心，一時間也想不出其他法子。
自從知道韋容青要動手術之後，舒蔚便打聽過。腦瘤方面的專家，能動這個手術的人屈指可數，如果錯過懷特醫生，她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找到下一個。
心慌意亂之際，掌心忽地被人緊握。
暖暖的溫度從裡頭傳來，舒蔚揚了揚臉，日光投射在側臉上，瑩白好看。
他看見那纖細的身軀和瘦弱的肩，好似自己只需要用上一點力氣，便能掐斷。
“懷特醫生，你誤會了。之前一直沒有明說，其實、我和舒醫生早就準備結婚。生病的人是她母親，自然也是我的母親。”
“那外頭的孩子？”
“也是我的孩子。”秦元星說起謊來面不改色，溫潤面容上有着堅定的笑。
見懷特醫生似是不信，他忽然抓着舒蔚的手輕扯動，將她整個人帶入懷裡。而後俯首，吻上臉頰。
“哎呀！”
小包子臉兒紅紅，卻沒有移開目光的打算。在他看來，嘴對嘴都很常見，何況是親親臉頰。
可不知爲何，他身邊這位卻突然沉下面容，手指扣在門上，抓下一大塊木屑。
小包子縮縮脖子：“爹地好可怕。”
“呵呵，原來是這樣。怪不得秦醫生這樣盡心。那好，這幾天我再研究研究資料，病人也儘快轉到這裡。”
“對了，舒醫生啊。秦醫生醫術超羣，我們團隊有意吸納他到美國一起工作，但秦醫生之前一直不肯同意。我想如果舒醫生能勸勸他，或許……”
話未盡，懷特的話便被秦元星打斷：“我之前就表明得很清楚，我不會去。”
“呵呵，那是之前。如果我說，可以讓這位舒醫生一起去呢？”
懷特一副老謀深算的模樣，看着舒蔚是越看越滿意：“舒醫生，你的履歷我很早之前就看過。如果不是因爲中間的四年空白，想必現在也會有不菲成就。如果你願意的話，在我替你母親手術之前的日子裡，就來辦公室當我的助理，也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舒蔚垂眸，她並沒有再度出國的意向。
秦元星當即拽着她：“懷特醫生，您別開玩笑。我和舒……不、我和蔚蔚都不會考慮出國一事。”
懷特挑眉：“大好前程你不要？”
他垂眸，眼睛裡透着一絲堅決。
舒蔚好像又看見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秦醫生，劍眉星目，身上每一處都透着陽光。
“不，我的前程就在這裡。”
懷特呵呵一笑，打量了兩人一陣之後，徑直從桌子外繞過來：“好，夫妻同心更好。這樣我就更要說服你們了。”
“舒醫生，明天就來我這裡上班吧。如果你還想救自己母親的話。”
舒蔚被他一句話噎住，想拒絕也說不出口。
“哎哎哎，秦醫生你也別說了。就這麼決定！”
老懷特拍案決定，連反駁的機會都不留給兩人。
門外男人臉色陰沉至極，見着兩人甚至還雙手交握，當下便差點剋制不住想衝進去。
好在幾分鐘之後，舒蔚和秦元星都走了出來。
小包子立刻迎上前，眯着眼去拉秦元星的手：“小星星，我想吃肯德基，你帶我去好不好？”
“行，我們一起去。”
他不想承認，因爲懷特的一番話而心情大好。而平時就對小包子言聽計從的，何況只是一頓肯德基。
舒蔚跟上。
小包子卻忽然停下腳步，伸出兩根肥肥的手指在舒蔚眼前晃：“媽咪，你不能去。”
“爲什麼？”
小包子上下打量了她一陣，而後滿臉嫌棄：“你看看你，很久沒稱重了吧！如果和我們一起吃肯德基，你會和姚寶貝一樣胖哦。”
她胖嗎？
舒蔚低頭，有些不敢相信。
這段時間，她應該是瘦了的呀？可說這話的畢竟是自己兒子，從來都不會無的放矢。或許，她真的需要去稱重纔是。
轉身的剎那，對面辦公室的門忽然打開，一道陰影猛然罩住她。
男人的聲音低啞醇厚，還帶着些許不悅：“要稱重是麼？我幫你。”
他二話不說，將舒蔚攔腰抱起，徑直走入一道門內。
舒蔚驚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之前，便已置身在一間陌生的辦
公室。
呃，這間辦公室很寬。
至少她在第一醫院工作的時間裡，沒有見過這樣佈置的地方。
該有的醫療器材都有，更重要的是，正對面還放着一張牀。
有人在這裡休息？
“比起之前，輕了。”男人淡淡開口，薄脣又緊緊抿起，徑直走到旁邊坐下。
舒蔚打量了一陣之後，越發覺得奇怪：“這地方，你很熟悉？”
看起來不像是醫生的辦公室，倒像是某間高級病房。可偏偏、位置擺在這裡。
男人身形一顫，被她提及的問題驚駭住。
只得輕描淡寫：“來過幾次。”
“剛剛你一直在外面？看見我們爲什麼不進去？那天晚上也是撇下我們就走，顧辛彥，你最近、很奇怪。”
舒蔚很不想用奇怪這個詞來形容，可他的存在和表現就像一根刺，深深插在心臟裡。
“我……”
顧辛彥張了張嘴，想說什麼。
但話到嘴邊，又直接嚥了回去。
他忽然捂着頭，俊臉痛苦皺起。
舒蔚猛然轉身，就看見他在瞬間蜷縮起身子，像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你怎麼了？”
她急急靠近，手指剛碰上他的時候，男人卻立刻揚手甩開。
“啪！”
清脆的聲音從手背接觸處傳來，將她的動作打斷。
舒蔚眨了眨眼，只能詫異地對上他視線。
那雙眼睛裡，藏滿了疼。
她看的那樣清楚，想觸碰，又被拒絕。
“顧辛彥。”
男人用力掐着掌心，牙齒幾乎咬出血來。見着她那樣擔心的模樣，卻用力扯開脣角，露出一抹笑容。
很苦、很澀。
但終究，能安撫她。
薄脣蠕動了幾下，艱難發出聲音：“我去一趟洗手間。”
話音一落，他踉蹌走遠，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留給舒蔚。
後者伸出的手臂還懸在半空，有些呆、有些傻。
洗手間裡傳來誇張地衝水聲，舒蔚蹙緊眉，沒有靠近。
男人靠在牆壁上，喉嚨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腦袋裡那塊淤血或許是又要散開，刺痛着神經，一點點吞噬他的生命力。
已經那麼小心翼翼地護着等着，還是護不到麼？
許久之後，他才能不再抽搐，顫抖着從懷裡拿出止痛藥，也數不清楚顆數，就這麼吞下。
舒蔚心裡有些慌，水衝了很久沒有停。
於是走過去扭了扭門把，進不去。
“顧辛彥？”舒蔚喊了兩聲，又側着耳朵貼上門，想聽清楚裡頭的聲音，卻還是什麼都聽不見。
除了水聲。
她垂眸，提了提地毯，若有所思。
走回來的時候，看見掉落在地上的手機。
有人打來電話，上頭沒有備註。
舒蔚猶豫了許久還是剋制不住好奇心，將之接通。
“喂？辛彥，是我。”
清脆的女音從聽筒裡傳來，舒蔚蹙眉思索，很是耳熟。
“我打電話來是想提醒你，不要忘記要見我爸媽的事。我們的事也該和他們談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