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每到中午天氣就都是暖洋洋的。
舒蔚在陽臺上放了一張藤椅，吃過午餐之後，便躺在上頭，讓那個隆起的小腹接受暖暖的日光。
來到宋城之後，她每天作息規律了些，肚子像吹皮球一樣漸漸變大，怕是再過一個月，她會胖到連路都走不穩。
還好，如今他們都很乖。
家裡的電話響了起來，打來的人是小區保安。挑這套房子的時候，一是距離秦不遠，二是安全。
保安提及有個男人來尋她時，舒蔚還覺得有些奇怪。
“是什麼人？”
“他說，是您的丈夫。”
舒蔚愣了愣，紅脣輕抿，心裡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慌亂。也不知道顧辛彥爲什麼會來這裡？之前通電話的時候，他好似沒有要過來的意思。
想到這，舒蔚也沒有思索太多，便淡淡拒絕：“不好意思，我沒有丈夫。”
“舒小姐，他說他是，您要不下來看看？”
保安囁嚅了幾下，實在有些無奈。他原本也不想這樣唐突地要求舒蔚下來見人，可面前的男人不但拿出了和舒蔚的合照，還對他又威逼又利誘的。
保安也很難做的好不好？
舒蔚遲疑許久，最終還是急急走了下去。
隔着春日暖陽，她剛下樓的那刻，便能看見被日光照射到的那處，有一道高大筆挺的身軀，筆直地站在門外。
黑色髮絲，立體五官，都漾了淡淡金色。
男人瞧着她，身上只穿了一件針織外套，白色休閒的裝束將他整個人襯得溫文爾雅。她極少，瞧見他這般平易近人的樣子。
顧辛彥也立刻看見了他，當即朝她勾勾手指，薄脣動了動：“過來。”
她遲疑，男人的臉色立即變得不太好看。但想了想又還是耐着性子，對她揮手：“蔚蔚，過來！”
舒蔚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朝他走過去，一隻腳離開地面的那刻，就在心底暗暗罵自己沒骨氣。
不過是他看起來溫柔了些，平易近人了些，又分開得久了些，心裡的怨，淡了些。
她何必，這麼急急忙忙地跟上去。
好在，保安及時開口，避免了她的尷尬。
“舒小姐，這位顧先生您看認識不？他說是您的丈夫，要見您。”
舒蔚有些猶豫，擡起頭道：“你來找我，有事嗎？”
他點頭：“有。”
“既然兩位認識，那我就給這位先生開門。您站遠些。”
保安伸出手去按開關，手指正要碰觸到的時候，舒蔚忽然開口：“等等。”
她蹙緊秀眉，纖細的下巴因爲抿緊了脣而顯得緊繃：“顧辛彥，有事就在這裡說吧。如果是來看孩子，你也看見了。”
舒蔚如今只能想到這一個理由，顧辛彥要見她，除了孩子怕也沒有別的理由。
而如今，她好不容易能平心靜氣地望着他，實在不願再讓兩人起衝突。
聞言，男人的臉色當即沉下幾分，剛剛還盈滿了溫柔的眸子，在下一瞬佈滿陰霾。
“我要見的，不只是
孩子。”
他沒好氣地道，心裡多藏了分心思。瞧着舒蔚如今的表現，該是不會再拒人於千里之外，只是，還是得一步步來。於是便示意保安開門，粗聲粗氣地對着舒蔚解釋：“你一個人住在這裡也沒人照顧，我怎麼放心得下。”
“還愣着幹什麼？開門！”
中年保安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按下開關，舒蔚瞧着他大步靠近自己，只好僵硬的站在原地。
她的腳步停頓幾秒之後，就發現手臂被人握緊。男人銳利的視線將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最後緩緩開口：“看起來還過的不錯，長了肉。”
舒蔚嘴角抽搐，立刻甩開他：“你究竟是要來做什麼？既然知道我過的不錯，就不用你再操心。”
“雖然過的不錯，但距離我要的程度還有些不夠。至少腰這裡得這麼寬吧。”
“你當我是豬麼？”
他挑眉，沒有反對舒蔚的自稱：“你肚子裡，還有兩個孩子。這麼款也不爲過吧？”他把手伸直，打開，嘴角帶着戲謔笑容。
舒蔚實在無奈，只能拍掉他的手往家裡走去。
可顧辛彥亦步亦趨的，不肯放棄任何與她接近的機會：“蔚蔚，回去吧。你住在這裡，大家都不放心。伯父伯母那邊也一直詢問你的情況，就算現在你能照顧好自己，但再過些日子呢？”
她站在房間門前，將門打開一條縫。
半晌之後，舒蔚才緩緩轉身，眼底情緒格外複雜，她囁嚅着解釋：“我暫時，沒有打算回去，你走吧。”
話落，她立刻推開門，動作很快，完全不像一個孕婦，緊接着不給顧辛彥任何反應的時間，便立刻將房門甩上。
“砰！”男人面色陰沉，有些不敢置信地瞧着距離自己鼻尖不過一釐米的房門。
他好不容易進了小區，結果，被鎖在門外？
“舒蔚，開門！”
某人開始按門鈴，一遍又一遍地持續往按響，一直沒有迴應的時候，他乾脆改爲用力砸門！
“砰砰砰！砰砰砰！”
房間裡頭沒有任何反應，反而是對面那家的門突然打開，穿着拖鞋，帶着捲髮棒的中年女人站在旁邊，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陣：“敲什麼敲，敲什麼敲。找人不會打電話啊，這一看就是蔚蔚不讓你進去吧。再敲下去就告你擾民！”
男人還從來沒被人這麼罵過，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他實在無法理解，這小區裡住的都是什麼人？
於是某人深吸一口氣，決定好男不跟女鬥。
這人再粗魯，也是舒蔚的鄰居。他需要保持禮貌。
門鈴再度被按響，女人一巴掌拍過去：“喂！剛剛說的話你沒聽見啊，我家裡還有孩子在睡覺，吵醒了你哄哦？”
顧辛彥額角抽搐幾下，平日裡用來對付競爭對手的手段，在這裡根本行不通。
他只能努力剋制住心底要噴涌的情緒，漠然道：“我的女人和孩子，現在也在裡頭不肯見我。出了事，你負責？”
“蔚蔚你的老婆？”
那人嗤笑，拿出手機給舒蔚打電話：“蔚蔚啊，
外頭這個男的是你老公不？”
“不是啊？既然不是，那他是什麼人哦。真不要臉，我把他趕出去，你好好休息。”
說完便惡狠狠瞪着顧辛彥，大有要打電話報警的意思，可憐顧大少第一次感到這麼無奈。他猛地擡手將手機搶過去：“舒蔚，我最後再說一次，開門！”
“不要。”
紅脣蠕動幾下，舒蔚緩緩吐出這兩個字。她完全可以想象到門外顧辛彥鐵青的臉色。可不知因何，竟因爲這個而心情愉悅。
又一次被拒絕，男人的臉色實在黑得可以。身軀整個僵硬在當場，加上被中年女人帶着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遍，更加覺得憋屈。
見身邊的中年女人始終惡狠狠看着自己，他的脣角動了動，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能甩開手，轉身下樓。
一整個下午，門鈴和手機都沒有再響起來過。舒蔚站在陽臺上，還能看見蹲在小區外的男人。
若非他始終用那冷漠深沉的眸子看着旁邊，路過的小太妹，還還會上前搭訕。
舒蔚能看見的，只是一道孤寂落寞的影子。隨着日光西移，最後被拉成很長很長的影子。
她沒發現，手裡的雜誌一頁都沒有看進去，自己的目光從頭至尾，都只留在男人身上。
下午六點，又到該去準備晚餐的時候。
舒蔚伸了個懶腰起身，正要打開冰箱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又緩緩把冰箱門合上。
她到廚房裡拿了個籃子，緩緩走出去。
小區外柵欄旁，男人從一開始的站立到蹲靠，最後已全然不顧形象，就這麼坐在地面。
迎面照射在他臉上的夕陽忽然被東西遮擋住，入眼是一雙精緻的帆布鞋，以及被洗得乾乾淨淨的裙子。
“我要去超市，要買的有點多，你不來幫我提？”
那聲音，他再熟悉不過。
黑眸揚起的那刻，幾乎是想也不想地就從地上一躍而起。隨意拍拍灰塵，便接過她的籃子：“走吧。”
漂亮的柵欄旁，男人穿着白色針織衫，女人身上披着一件保暖披肩，相攜走了很久很久。
顧辛彥正好走在舒蔚側後方半步遠，從他的角度往前看，正好能看見女人精緻溫柔的側臉，以及始終帶着恬淡笑容的脣角。
他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舒蔚掙扎了幾下，停下腳步。
他不肯放，握得更緊：“舒蔚，還恨我嗎？”
聞言，她愣了愣。有瞬間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手裡暖暖的溫度，像最溫柔的水，在不經意過沁潤人心。
恨嗎？
她搖頭。
原以爲會恨，很恨。然後其實從來就沒有恨過，只是因爲太過傷心，找不到發泄的地方。纔不得不讓他承受了所有。
相比而言，她不過就是個只會躲避的女人，而他，卻成爲所有傷痛的出口。
舒蔚沒有再放開他，而是任憑他握着自己往前走，任憑彼此的心又一次慢慢靠近。
快到盡頭的時候，她才緩緩開口：“顧辛彥，我不恨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