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詔冷酷而不失力量的聲音在空空的密室內迴盪,空氣中多了幾絲躁動,就像盛夏的午後一樣。
從魔詔口中說出的話,在這些大人物心中掀起非同一般的波瀾,包括中間的亞特蘭蒂。
“好吧,”亞特蘭蒂空空地迴應道,“爲了偉大的恐怖之神。”
對於滅國之矛來說,他們不像其他恐怖組織那樣缺乏信仰,他們的信仰反而異常明顯,他們信仰的是那傳說中締造了這片大陸的恐怖之神。
這位存在於遠古時代的神明,傳說是所有恐慌力量的源頭,可以讓任何生靈產生恐懼心理,進而臣服。
不過滅國之矛並不需要恐怖之神的力量,他們看中的是恐怖之神的另外一面。而這一面,據說和冥界最深處的傳說有關。
而這就是滅國之矛需要白解的緣由,當然,白解並不知道自己其實早就進入了滅國之矛的視野。
“古樓,你去解決這件事情,注意一點,不要讓華國審判所的那些老傢伙發現。”
古樓發出一陣冷笑,“知道了,不過你真把這件事情全部交給我處理?”
“有什麼不對?”亞特蘭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波動。
“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哈哈。”古樓乾巴巴地笑了笑。
······
浮雲縱掠,耀光初升,清晨的第一道陽光照進冷寂的房間,牀上,白解合衣躺着,雙眼緊閉。
噠噠,噠噠。
腳步聲急促接近,篤地一聲,房門推開,一陣帶着潮溼氣息的微風,隨之而來。
來人似乎在桌上放了什麼,輕微的碰擊聲在白解耳畔無比響亮,很快,一陣熟悉的香氣如清風般靠近,白解不禁吸了吸鼻子。
“撲哧,”蘇寒雅的笑聲中充滿了輕快,“醒了?起來吃早餐吧。”
白解感覺有一雙熾烈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絲毫不加掩飾,就彷彿把他當做了所有物一樣。
白解睜開眼,光線的變化讓白解眼前有些模糊,一張倩然嬌嗔,如沐春光的臉,在清亮的陽光下呈現出無法言喻的光彩。儘管這一切是模糊的。
“快起牀!”
蘇寒雅嬌聲道,雙手已經緊緊拉住白解胳膊,白解半推半就地坐起身來,像只呆頭鵝一樣,任她拉着自己,來到桌邊坐下。
這麼一會,白解已經適應室內光線,眼前立刻出現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餐。
雖然都是清素的食物,但飄起的香氣直往鼻腔中鑽,很快就勾起白解的食慾,白解嚥了咽口水,也不顧蘇寒雅在旁邊,狼吞虎嚥起來,就像個餓了很多天的瘋子一樣。
當白解輕撫着飽漲的肚子,已經是幾分鐘之後,蘇寒雅一直笑若嫣然地看着白解,美眸中的閃光越來越濃。
“怎麼樣,吃飽了嘛?要不要姐姐再去做一桌。”
“這桌早餐是姐姐做的?”白解略微詫異地看向蘇寒雅。
“怎麼,信不過姐姐的廚藝?”蘇寒雅不滿意地撅起靈巧的鼻子。
“哪裡,只是沒想到姐姐的廚藝這麼好。”
蘇寒雅飽含深意地斜了白解一眼,“如果有機會,姐姐天天給你做。”
白解雖說感情上有些遲鈍,但觀察力並不缺乏,隱隱察覺到蘇寒雅的意思,心頭一震,臉上有些細微的變化,找了些別的由頭把這個話題帶了過去。
“寒雅姐,你幫我去通知朗克城主,告訴他,讓他派自己最信得過的人來找我。”白解面色一正。
“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能和我說?”蘇寒雅緊盯着白解。
“這件事說來話長,姐姐快幫我去通知朗克城主吧。”
“那好,乖乖地待在這,不要亂跑。”蘇寒雅寵溺地道,伸手摸了摸白解腦袋,像對待小孩子一樣,然後轉身離去。
白解靜靜地坐在原位,腦海中回味着剛纔那嬌嗔一瞥,貧瘠的心田彷彿迎來了春天,一些叫做悸動的幼芽在土壤中蠢蠢欲動。
不,白解猛地錘了自己胸口一下,她只是把我當成了弟弟!
胸口傳來的疼痛像病毒般刺激着大腦,白解深吸着氣,強迫自己將遐念忘卻或者壓抑,等白解快要大功告成,門外再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外面的人推門而入,除了蘇寒雅,還有個身材中等,面色暗灰的男子,看上去差不多三十多歲。
“大首領,我把人給您帶來了。”蘇寒雅恢復了在人前對待白解的態度,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
白解朝蘇寒雅輕輕點了點頭,“你出去吧。”
蘇寒雅的身體凝滯了一瞬間,白解雖然將目光移開,卻仍然捕捉到了蘇寒雅臉上的那絲慍怒和不滿,但她最後還是服從了白解的命令,腳步輕緩地走出了房間,並把房門帶上。
寒雅姐,對不起,有些事不能讓你知道。
白解心頭有些黯然,就像對摯愛之人吐露罪行一般。
“大首領,您有事找朗克大人?”
“先說說你的身份,”白解立即調轉思緒,語氣有些低沉,“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交給你們朗克大人。”
“您完全可以相信我,我是朗克大人的‘影子’。”對方的語氣不近不遠,有種公事公辦的味道。
白解也不在意,或者這種情況也許更好,“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情,你不能透露給任何人,除了你的朗克大人,記住了嗎?”
“好的。”對方垂着的腦袋輕輕點了點。
“這件事情是這樣······”
門外,蘇寒雅形單影隻地站在臺階邊緣,半靠着硬邦邦的柱子,眼神複雜地看着地下的那一灘灘雨水,心頭就像潮水般煩亂迭起。
小傢伙爲什麼要把我排除在外?他到底想幹什麼?
蘇寒雅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爲何變得如此強烈。對生活在這片大陸上的人來說,小心謹慎纔是本分,好奇心只會帶來各種災禍,就像小時候她非常要好的一個夥伴,因爲好奇關在籠子裡的一隻柔弱可憐的幼獸,而最終成爲了那隻幼獸的食物。
不能控制自己的好奇,在這片大陸是活不長遠的。
但蘇寒雅無法抑制自己對白解的好奇,就像野火燒不盡的草地,春風一吹,又將迎來一片盈綠。
她知道自己的狀態有些不對,即便自己貌似對白解很有好感,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總想要探知白解的一切,感受白解的內心,甚至和白解身心合一。
門開了,聲音落在蘇寒雅耳中,讓她驚醒,然後快速轉過身來,看向房內。
正好白解不經意間也往外面看來,碰到蘇寒雅的眼神,彷彿產生火花般的撞擊。
兩人都爲之一愣。
白解看到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深處,那股熊熊燃燒彷彿吞噬一切的火焰,而蘇寒雅則看到了一雙淡紫色的眸子,彷彿無底深淵一般,讓她觸動的內心繼續沉淪,無法脫離。
“寒雅姐······”
白解的聲音停在空氣中,因爲蘇寒雅突然轉身,腳步混亂,一聲不吭地跑開了。
“這是怎麼回事······”
白解用力揉了兩下臉頰,吐出一口濁氣,腦海中不明所以。
女人,真是複雜的生物!
白解不知不覺融入了巴巴羅的理念,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內心在以一種神秘的方式專變着。
這天下午,時間還不到四點,一個消息如同驚雷般讓整個城主府都躁動起來。
朗克城主居中,白解坐在朗克右手邊的第一個位置,對面正好是徐斷風,其他首領以及羅布等人依次落座。
他們的目光凝聚在朗克面前,那個半跪在地上的灰衣男子身上,他的身形,和白解早上召見的那人一模一樣。
“風影,你沒確定錯,那地方的確關押着七首領?”朗克城主鄭重地問道。
“各位大人,如果風影有任何妄言,必遭焚心裂骨之苦。”
坐在白解對面的徐斷風翹着二郎腿,靠着藤椅,毫不掩飾內心的懷疑,“朗克,這傢伙不會是別人派來的間諜吧?”
朗克沒有給徐斷風面子,冷冷地回了一句,“這傢伙是我最信任的人,至於二首領信不信,我管不着。”
“別生氣嘛,”徐斷風看上去沒有動怒,“既然這傢伙說的都是真的,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辦?”
朗克冷冷瞅了徐斷風一眼,沒有接話,而是轉頭看向白解,神色恭敬,“大首領,這件事你覺得應該怎麼處理?”
白解其實等的就是現在,他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抹去嘴邊的茶漬,不緊不慢地說:“對方是恐怖組織中排名第一的團體,越是這種情況,越要謹慎對待,所以我決定,派出我們現在最強大的力量去營救七首領。”
白解故意頓了一下,“人員包括二首領,四首領,八首領······還有,請羅布指揮官也派出你們的人,我們需要你們的幫助。”
“沒問題。”羅布面色如常地點點頭。
白解這一番決定如同行雲流水,盡顯雷厲風行的霸道,就算有些人心存他念,想要提出不同意見,但見大勢所向,只好放棄其他念頭,答應下來。
“那就這麼決定了。請各位趕緊去準備,半個小時後動身。”白解飛快地推進着。
不一會,堂前只剩下白解和朗克,而風影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朗克城主,多謝了。”
朗克城主的臉上露出些許凝重,“但大首領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覺得我們和滅國之矛要是交手的話,有幾成勝算,朗克城主?”
朗克城主的目光微微閃爍,“如果滅國之矛的‘十神矛’全部出動,只怕勝算不到一成。”
“朗克城主和我預估的差不多,所以我和他們做了一場交易。”
“什麼,你已經和他們接觸了?!”
朗克城主臉色大變。身體前傾,全身不自覺地繃緊。
白解不動聲色地點頭,“就在昨天晚上,他們通過特殊方式和我聯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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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克城主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猛,不露痕跡地放鬆身體,讓自己的呼吸恢復原本的狀態。
“這件事,沒有別人知道?”
“還沒有。”
“那就好。”朗克城主鬆了口氣。
“城主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不告訴別人,偏偏只告訴你?”白解嘴角翹起高深莫測的弧度。
朗克城主似乎察覺到什麼,臉上的表情像調色盤一樣變換,最終變成了無可奈何的嘆息。
“是他們告訴你的?”
“當然,”白解沒打算隱瞞,“他們非常爽快地把你拋給了我,就像隨手可丟的垃圾一樣。”
“呵呵,”朗克發出不明緣由的輕笑,“我早就料到有此一天,跟那些傢伙合作,遲早會被他們放棄掉。”
“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小子,千萬要小心他們!”
朗克突然像變了個人,面目猙獰,口吐腥氣,一邊振振有詞,一邊拉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臂。
這雙如同乾枯樹杈的手臂正在緩緩裂解,從變得如同樹皮的皮膚,到像石塊般硬邦邦的肌肉,被朗克吐出的那口血沫一吹,就像粉末般消散殆盡。
很短的時間,朗克的兩隻手臂就只剩下脆弱不堪的骨骼,並且也在快速萎縮。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特拉法爾,或者焚滅之矛?”
“哈哈,哈哈哈······”
朗克的笑聲直轉而下。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們的未來,桀桀,我們還會有再見的一天。”
“那一天···不會太遠······”
隨着聲音短促地中斷,朗克城主的身體隨風消散,白解微微撅起鼻子,空氣中突然瀰漫着腐肉以及類似海水的腥氣。
等空氣中的異味完全消散,白解來到朗克的座位旁邊,在其後面按下一道機關。
堂前的地面突然從中間移開,露出一條傾斜向下的陰暗窄道。
白解靜悄悄地進入,地面主動恢復原樣,等白解沿着逐漸升起的窄道來到盡頭,就發現燈火通明的暗室中,一個非常熟悉的身影,四肢被刻滿禁紋的鎖鏈穿過,身體像實驗品一樣,仰面固定在十字鐵架上。胸口還穿刺着一把血淋淋的骨質短匕。
這種曲狀弧形的短匕白解竟然非常熟悉,因爲他也有一把看上去一模一樣的。當他取出來對比,就發現兩者的不同。
他的這把,曲刃上帶有血管粗細的血槽,而刺入這人胸口的那把,曲刃上則是無數細微的透明裂口。
似乎察覺到陌生人的氣息,這人勉強的擡起臉來,露出一張傷痕累累的臉蛋,每道或長或短的傷口上蠕動着黝黑的細蟲,如果是密集恐懼症患者看到,絕對會感到窒息,並且反胃嘔吐起來。
“真的是你!”
白解看着這張蒼老而毫無生機的臉,心頭彷彿有一隻魔爪在用力撓着,眼角已經淌下兩道溼潤的淚痕。
“是誰······”
剛纔的動作彷彿已經耗盡她的體力,就連吐出兩字,都顯得那麼費勁。
看到那雙失去神采,變得黝黑無光的眼眸,白解再也不想掩藏心頭的情緒,大口吼道:“是我,我是白解,我來···救你了。”
“白······”
或許是名字觸動了她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她有些激動,但帶來的卻是嘴角無法止住的血痕。她的口中竟然被安插了無數道細微的裂刃,只要舌頭往前觸及,就會割破。
“什麼都別說了,聽我的,相信我!”
她似乎以爲自己到了臨別之際,產生了迴光返照的夢靨,就這樣靜靜地聽從白解,面目全非的臉蛋上露出從未有過的笑容。
白解顫抖着雙手,小心翼翼地將穿過她身體的鎖鏈拆掉,看着已經發出惡臭並且流出膿水的傷口,白解的眼淚更是止不住地涌出心痛的眼眸。
越是這樣,白解越是小心,當那把短匕被白解迅速拔出,她的身體軟軟地往白解懷中倒來,口中發出一聲嬌哼。
烈日高懸,熱氣蒸騰。肥實的魚兒游到岸邊,冒出水面,看着已經沒有活人的城市,它等了半天,也沒有等到平日餵食的人,只能潛回水中,留下滿滿的遺憾。
時間已經來到正午,城市像打開蓋子的烤爐一樣,蚊蟲亂飛,垃圾遍地,乾涸的血跡,爲城市染上血色紅印。
白解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天啓鐘樓,站在高高的鐘塔頂端,他的目光能夠看到城市的全貌。
“一個活人都沒有了······”
再來到這裡之前,他已經繞着周圍轉了一圈,除了尋找活人,也是爲了確定那些傢伙的蹤跡。
但是,超能軍團的人也消失不見。
整座城市真的變成了死城。
白解再次回到斯爾福拉什,是想找到華國代表的蹤跡,他一直想着對方和白無心一模一樣的樣貌,放不下心頭的疑惑,於是想要回來尋找答案。
只是他似乎來晚了,城市已經變成死城,沒有幸存者,也沒有華國代表的蹤影。
就當白解準備離開,往城外飛去時,兩道無法言喻的威壓突然降臨,他來不及躲藏,面前出現兩位面色嚴肅的中年男子。
看到其中一位,白解面露驚色,脫口而出:“東方叔叔!”
另外那位方正臉,馬刀眉,眼眶深邃,嘴角有道直至耳邊的刀疤,像參差的閃電一樣,讓這人看起來甚是威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