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裡,層層垂疊的簾幔將夜裡的冷氣隔絕,偶爾一絲微風吹進來,珠簾被吹起層層漣漪,珠璣作響,紗帳輕盈飄起,漾起絲絲波紋,明亮的燭火下,整個偏殿被照印的十分清晰,連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一覽無餘。
皇帝坐在御案前,燭火下他眼底不見絲毫神色,手中兀自把玩着翡翠墨玉鑲嵌寶石,頭也不擡,只是低沉的聲音道,“今日之事……你怎麼看?”
顧離一身墨色鑲邊繡銀綴玉琉璃錦袍,腰間玉帶繡金騰雲,眉宇間凌厲之色自成,鋒芒漸斂,他站在御案前,雙手背在身後,頎長的身姿竟然比皇帝都要高,神色毫無波瀾,“父皇明明知道兇手不是太子,卻還要處置他,既然如此,爲何又要問兒臣的意見呢。”
皇帝的臉色陰沉下來,嘴角噙着冷笑,“你果然聰明,”他停頓了片刻,又笑道,“只是太子蠢笨,根本就不能繼承大同,若失你在那個位子,自然會不同。”
“兒臣不會成爲太子!”顧離說的很篤定,擡頭直視着皇帝的眼睛,顧離幽靜森冷的眼神裡,多出了一抹輕蔑,“不是人人都覬覦那個位子的。”
皇帝猛的一拍自己的龍椅,冷冷笑道,“朕的兒子都虎視眈眈着這個位子,朕現在就可以傳給你,你不要?”
顧離目光淡漠,平靜的眼睛裡多出幾道冷冽的寒光,“不要。”
他一字一字的從嘴裡迸出這兩個字,定定的看向皇帝,“父皇,不是人人都像你想的那樣,當年你本可以跟染傾的母親在一起,是你自己爲了皇位放棄了她,來獲取定安王府的支持,當皇帝真的這麼好嗎?連最深愛的人都可以放棄,這麼多年一個人孤身高處,享受着萬民敬仰的同時,你的心真的不會痛嗎?”
他那一字一字的字句,如刀在皇帝的心口一道道刺下去,皇帝獨自坐在龍椅上,他緊握着手中的扳指,竟然硬生生的將它大力碾碎,碎片扎破了他的手,蜿蜒的血順着手心滴落,一滴接着一滴。
他突然笑了起來,笑的幾乎眼淚都流了出來,皇帝擡起手擦去他眼
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你就這麼喜歡南宮染傾嗎?爲了她放棄皇位?放棄你唾手可得的一切?”
顧離眉頭一週,眼中的深沉都凝固成一個笑意,“是。”
他只是簡單的一個字,對於皇帝而言,在他的心底激起千層浪,他直視着顧離,震撼如波濤,在眼底翻滾洶涌着,薄脣微微翹起,“你果然是朕的好兒子。”
顧離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的眼睛,玉面不露聲色的銜起一縷悵然冷漠,“父皇,兒臣不想有朝一日,也像父皇這樣,擁有全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力,卻每日被俗務纏身,不得自由。”
皇帝打量着眼前這個兒子,突然笑了起來,“看來當年真不應該要你前去大慶,倒是養了一身怪脾氣。”
他雖然是斥責,可還是帶着笑,揮了揮手道,“罷了,你且去吧。”
顧離眸光幽靜,雙瞳凝固成一層薄霜,正欲轉身,突然,皇帝叫住了他,“等等,”皇帝臉色變得嚴峻起來,眉宇緊皺,“那個秘密,你沒有告訴過南宮染傾吧?”
顧離聽到他提起此話,臉色變得愈發陰沉,無數個年頭在腦海中閃過,過了半響才道,“沒有。”他說完轉過身大步離開了偏殿,皇帝靜靜的望着他的背影,只是冷笑了一聲。
定安王府內,定安王早早的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倒是南宮靖,一見定安王走了,立刻按捺不住,連忙攔着染傾,急匆匆的問道,“你剛剛跟父親手的是什麼意思啊?到底誰殺了林家小姐?”
染傾啞然失笑,這個三哥,當真是敦厚純良的很,南宮律拉着南宮靖,無奈的笑道,“三哥,父親既然都說了是廢太子,那麼就是他了,這件事,你就不要在打破沙鍋問到底了。”
染傾與南宮律相視一眼,南宮靖撓了撓腦袋,不明所以的看着兩個人,“我怎麼都不相信,今日是太子的大婚之日,好端端的居然將他的太子之位都丟了,不過你們看皇后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當真是奇怪的很。”
宛若嫣的反應確實超出了染傾的意料之外,她凝着秀眉,低
着頭道,“這件事遠遠不會結束,皇后不會這麼容易看着太子被廢,她在宮中屹立不倒多年,自然有她的手段。”
“今日皇上居然那樣處置了姜淮,”南宮靖心有餘悸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又咽下吐沫,“當真是可怖。”
“陛下的處斷自然有他的道理,”染傾秋水般剪影的眸子裡透出絲絲溫柔的笑意,“我們不宜斷論。”
南宮律贊同的點了點頭,他瞳眸一轉,打趣的衝着染傾挑眉道,“不知楚王殿下何時來提親啊,我們定安王府恐怕不久就有喜事了吧。”
染傾只是平靜淡漠的勾了勾脣,並未多說一言,過了半響才道,“我先回去了。”
南宮靖看向她的背影,奇怪的拉了拉南宮律的袖子,“妹妹這是怎麼了?”
南宮律略有深意,這一次,她真的是豁出一切要跟楚王在一起了,這前路艱辛着呢。
廢太子之事還沒過多久,宮中就傳來了消息,皇帝要爲臨川公主挑選駙馬,臨川公主是皇帝爲數不多的寵愛的女兒,不僅僅因爲長相美貌,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深得皇帝寵愛,生母是李貴妃,李貴妃是希國公的胞妹,身份高貴,臨川公主也是皇室爲數不多的身份高貴的公主。
管家慌忙的將手中的熨金熨帖遞到王妃手上,恭敬的道,“王妃,這是宮裡遞來的帖子。”
王妃坐在梨木騰花椅上,揮了揮手,管家便下去了。
王妃拆開那熨金帖,還未拆開眉頭已經皺成一團,匆匆的看了幾眼,便將帖子放在茶几上,“這次陛下要爲臨川公主挑選駙馬,指明瞭每個世家都要派出一個人去參選。”
在皇室爲公主挑選駙馬是大事,若不是公主送去和親,那麼就要從世家之中挑選出品德兼有的公子招爲駙馬,只是太子才被廢沒有多久,在這個關頭皇上要爲公主挑選駙馬,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王妃心事重重,她是聰明人,怎麼會不知道其中不簡單,只是皇命難違,她目光在南宮靖與南宮律身上游走片刻,終是長舒了一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