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完全亮起,整個京城處於一片灰濛時,第一樓的車隊卻已停在葉家門口。
身着一襲黑衣的葉師師在飯廳不緊不慢吃着早餐,依然是精緻的容顏動人的身軀,連動作都帶着一股撩撥心魂的女人味,但她今日臉上卻多了一絲難於言語的苦楚和不捨,儘管營養豐富的菜粥一口一口塞入嘴裡,但誰都能看得出她是食之無味。
奢華客廳已經擺放着五個大箱子,裝着葉師師的衣物和日用品,一副即將出遠門的樣子,花園中更是站着二十餘名身手不凡的姐妹,沉默,堅韌,忠誠,雖然她們都已習慣匆匆回京,匆匆離去的節奏,只是誰都知道,這一次的離開有着一絲沉重。
“真的要離開了?”
在葉師師把一碗菜粥喝得七七八八時,一個渾厚聲音從樓上緩緩傳了過來,帶着和藹帶着關懷,還有一抹說不出的憐惜,旋轉樓梯響起了腳步,也讓渾厚聲音更加清晰:“你上次不是說,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嗎?手中也有一批可大用的姐妹。”
穿着一襲白色唐裝的葉校長從樓梯口現身,滿頭白髮卻精神飽滿的老人這次沒有一如既往去後園鍛鍊,而是挪移腳步走到了葉師師面前:“前幾天,你跟我說此次回京能呆上三五個月,怎麼現在又要急促離開?爲了趙恆?東系院子的那一槍?”
正在喝粥的葉師師一愣:“你怎麼知道?”她確實有點訝然葉校長知道小院一槍,葉校長雖然身份擺在明處,在華國尊享榮耀和崇拜,但很少會去過問政治和江湖的事,就連第一樓生意的好壞,葉校長也幾乎沒有問過,任由葉師師一個人折騰。
因此聽到他向自己發問,葉師師多少有些意外,葉校長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拿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溫水,他目光深邃的看着女兒:“我雖然不過問華國的事情,但不代表我不知道,滿月酒的驚變,鬧得整個京城沸沸揚揚,我昨天就一清二楚。”
葉校長一副運籌帷幄的態勢,眼中帶着一絲關懷開口:“聽到涉及到你,又見你悶悶不樂,還給第一樓放假七天,我就清楚你跟那一槍有關,你一個人留在第一樓,不過是等待趙恆的興師問罪,聽說他昨天去找你了,怎麼?你們談得很不愉快?”
“他不肯原諒你?你傷心,所以要離開?”
葉師師沒有直接回應,只是望着父親問道:“校長,我錯了嗎?”
她的眼裡有着一絲茫然,不知道再來一次東系小院一戰,她會不會開那一槍,葉校長聞言綻放出一抹笑容,伸手拍一拍女兒的手背嘆道:“這事難於用對錯判定,只能說是立場不同,情感上來說,你對南唸佛開槍違背了盟約精神!”
“南系雖然跟恆門有隔閡,但兩方依然是盟友!”
老人輕聲給女兒分析:“你那一槍,無論成功或失敗都會給趙恆帶來一定傷害!但從恆門的角度來看,南唸佛死了,可以讓趙恆變得更加強大,恆門成爲華國最大勢力,我知道你對趙恆的感情,也清楚你爲了他好,只是你的方式不是趙恆想要!”
在葉師師豎起耳朵聆聽的時候,葉校長又輕聲補充上一句:“你自以爲是對的是好的東西,對於趙恆來說未必是想要的,也許在你眼裡是無私付出,可在趙恆的角度看來,這是一種精神傷害,無關乎結果是好是壞,也無關乎是否真相永遠隱瞞!”
葉校長一眼看到問題本質,手指輕輕敲擊桌子開口:“你想想,對於你這一槍,趙恆該如何面對呢?殺你,拋棄你,他不捨得也做不到,他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你,可是不做點事情,他又無法向南唸佛和內心交待,你說,這對他是不是折磨?”
葉師師若有所思:“謝謝校長,我明白了!”
老人喝入一口溫水,感受着水質的溫潤,隨後又望着女兒輕聲開口:“你們昨晚對話很不愉快?不過無所謂,起碼你勇敢面對了,你向趙恆展示了你的坦率,你還是敢愛敢恨的師師,給趙恆一點時間,也給你自己一個空間,你們遲早會過這個坎!”
葉師師重重的呼出一口長氣,像是把心中鬱悶全部吐了出來,臉上也多了一分明媚色彩:“他還是在乎我的,我沒有迴應,他就直接撞入房間,我看得出他的緊張,只是正如校長所說,他不是一個重色負義的傢伙,不會因爲是我開的槍就原諒。”
她對趙恆有着足夠的瞭解,美麗眸子涌現出一絲無奈:“不管我出發點是什麼,也不管南唸佛會不會吞下此事,韓花棠終究是死在我的槍下,韓花棠又涉及到魚玄機和宮明月,趙恆如輕易原諒我,他如何面對魚玄機和宮明月?我理解他的難處。”
葉校長點點頭:“你有這種想法,我很欣慰!”
葉師師揚起了一抹笑容,把自己的堅強展示給老人,隨後話鋒一轉:“不過我離開京城並不全是爲了躲避趙恆,我已經答應一個星期後給他交待,到時會勇敢了斷此事,我這次出去是要執行任務,很艱辛很危險,但對於我來說卻是最好的消遣。”
“校長,我不在京城的日子,好好照顧自己!”
葉校長聞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着臉上煥發光澤的女兒,眼裡涌現出一抹擔心:“雖然我從不過問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是一個有能耐的人,但是你在有心結的情況下去執行什麼任務,很容易失去水準陷入危險,不如把事情交給其他人做吧!”
“一個成功者,不是事事親爲纔算成功!”
葉師師把最後一口冷卻的菜粥送入嘴裡,扯過紙巾擦拭嘴角後一笑開口:“父親放心,除了東系小院一戰有點瑕疵之外,女兒我做人做事一向都是有分寸,公事私事也都能夠分清楚,最重要的是第一樓姐妹都很專業,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擔心我!”
“等我凱旋歸來的好消息吧!”
她看了牆壁上的時鐘一眼,走到老人身邊輕吻一下額頭,聲音溫柔而出:“校長,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去機場坐飛機了,我執行的是秘密任務,走的也是秘密線路,機場遲緩了其餘航班的時間,臨時擠出一條航線給我,一旦錯過就要等明天了!”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葉校長嘆息一聲:“一路平安!”
“父親保重,初一替我見見明月大師,歸來再會!”
葉師師跟父親揮一揮手,隨後就讓人拿起箱子出門,一分鐘後,葉校長站在門口看着車隊緩緩離去,太陽還沒出來,道路流淌着一抹寒意,捲起的幾片落葉不斷飛躍,在半空中久久不落,就如葉校長臉上始終堆積的神情,有着難於掩飾的關懷。
“總是要學會成長的!”
在葉校長看着車隊涌現惆悵的時候,一個聲音不輕不淡的從後面傳來:“大鳥怕小鳥從窩裡掉下來,每天都把窩移低一點,災難也因此發生,人們把小鳥都捉走了,過度的溺愛是害不是愛!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葉校長沒有回頭:“如何能爲離於愛者?”
一個灰衣男子詭異的從大廳冒出來,樸實無華,卻有返璞歸真的平和氣質,讓人看一眼就能下意識親近,他腳步無聲走到葉校長身邊,望着再也見不到第一樓車隊的方向,悠悠迴應老人:“無我相,無人相,無衆生相,無壽者相,即爲離於愛者。”
灰衣男子的聲音帶着一股平和,讓人心神無形安寧,葉校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揹負雙手望着即將升起太陽的天際:“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老人淡淡開口:“敢問大師,如何無我無相,無慾無求?”
灰衣男子嘆息一聲:“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時間一到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何苦銘記於心?既然放不下,何苦強求放下?既然求不得,何苦強取豪奪?既然怨長久,何苦心心掛念?既然愛別離,何苦不忘記?悠然、隨心、隨性、隨緣罷了。”
葉校長的臉上流露一抹讚許:“世人業力無爲,何易?心裡又如何能及?”
灰衣男子微微挺直自己的身軀,雙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胸口,儼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都是內心慾望,坐也禪,行也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無窮般若心自在,語默動靜體自然。”
葉校長側頭一問:“有業必有相,相亂人心,如何?”
灰衣男子淡然迴應:“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
葉校長讚許的點點頭,看着灰衣男子一笑:“王琳,你可以叫明月了!”
灰衣男子如水平靜:“其實,我更想做一個掃地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