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當太陽從雲層中透射出一抹難得的光芒時,早已經晨起的趙定天看着前方吐露新芽的老樹,神情平靜的拋出一句話,站在後面的大金衣和趙恆相視一眼,他們都聽得出老人平靜下的惆悵,趙恆呼出一口長氣,上前兩步站在趙定天的身邊開口:
“提前起飛了,他不想我們送別!”
得到確認的趙定天輕輕點頭,手指摩擦着光滑的輪椅,像是追憶曾經有過的歲月:“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雖然我早就知道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可是天雄就此離開京城再難相聚,我多少還是有些難過,這個後園有過太多的歡樂。”
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一點前方的水池和石桌:“也正因爲曾經存在的歡樂,讓我今天總是想起以前,二十年前,你父親和東方雄喜歡呆在石桌指點江山,握着兵書一攻一守推演兵法,大金衣喜歡靠在老樹底下熟讀醫書,爲的就是維護我的健康。”
在大金衣嘴角微微牽動流露一抹不好意思時,趙定天又輕聲補充一句:“韓六指和蘇布衣則常常大打出手,兩個相互看不順眼的人總想着讓對方鼻青臉腫,在他們誰都不服誰尋找裁判的時候,牛空空總會滿臉熱情上前調解,順勢在兩人身上撈一把。”
趙定天的神情多了一抹紅潤,顯然對崢嶸歲月很是懷念,當然,老人不是懷念他的鐵血光榮史,而是常人眼裡再尋常不過的天倫之樂:“而這樣的日子裡,我不是跟風無天在閣樓下棋,就是跟葉校長談天說地,對了,當時的杜天雄在幹嗎?”
大金衣歪頭想了一下:“他和東方雄偶爾打架,更多時間是和金格格在喂烏龜!”
趙定天輕輕點頭,揉揉腦袋也想起了差點被忽略的畫面:“對,天雄和東方也是八字不合的人,常常相互拆臺還解酒打架,只是他的體格玩不過東方,所以常常都是倒地的那個,讓金格格每次都急得不行,後來她就拉着天雄去喂烏龜躲避爭執。”
提起金格格這個名字時,老人眼裡並沒有太多的仇恨,只有天意弄人的淡淡悲涼:“天雄雖然也有雄才大略,但是他對功名卻沒太多興趣,他在趙氏陣營更多是享受兄弟情感,一步步走到總.統位置,走到今天的地位,都是我們和金格格使然。”
趙恆和大金衣微微沉寂,知道老爺子的評論沒錯。
趙定天神情遲疑了一下,最後目光坦然的看着兩人:“其實二十年前我就看到了金格格野心,還清楚知道那是一把雙刃劍,我想過不少法子引導她往好的一面發展,我甚至有極端念頭,那就是當時宣佈自己任期滿後,培養杜天雄做新一任總.統。”
老人嘆息一聲:“把趙氏利益跟天雄前途綁在一起,這樣一來,就可以把金格格的全部不利因素變成一把趙氏利刃,金格格也會死心塌地爲趙氏出生入死,只是我當時擔心過早宣告出來,會遭到東方雄他們的強烈反對,以及四大家族的無情襲殺。”
“所以就尋思等一個合適機會露露風!”
趙定天向兩人拋出當時的心裡想法:“而那個機會就是血河一戰,可惜我的設想和部署慢了金格格半怕,她已經借道四大家族來崛起杜家,你們說,如果我當時早一點告知我的心聲,金格格是不是就不會泄密?血河一戰是不是就不會失敗呢?”
大金衣搖搖頭:“老爺子,這是金格格的錯,跟你無關!”
趙恆也微微挺直身軀,用力一握老人的手掌寬慰:“爺爺,這不關你的事,割肉喂鷹,救下受傷的兔子之餘,卻也把老鷹的胃口喂刁,它以後追殺的就不是兔子,而是人了,所以爺爺不要想太多,這一切都是命運使然,何況它已經過去了。”
“你再糾結也沒有意義!”
“或許真是我想太多,只是有點懷念那些老臣。”
說到這裡的時候,老人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相比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你母親,喬夕顏,要安靜要省心很多,她很少介入他們的爭論,更多時候捧着書安靜閱讀,期間會做些美好的點心和茶水,送到每個人面前,偶爾會出聲討論兩句。”
提到喬夕顏,大金衣神情瞬間柔和:“她做的點心,泡的茶水,天下第一!”
在趙恆微微訝然大金衣對母親高度評價時,趙定天也點點頭附和:“沒錯,你母親是一個奇女子,她冰雪聰明又字字直指佛心,很是讓東方雄和牛空空他們尊重,只是你母親雖然七竅玲瓏心,但她總是隱藏自己光芒維護你父親他們的地位。”
大金衣臉上神情越發變得柔和,顯然對喬夕顏有着一份深厚感情:“除了武學之外,你母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曾經在五臺山的世界佛家論壇時舌戰各路大師,全場三十七名享譽全球的高僧,硬生生被你母親一人折服。”
他柔聲而出:“曾經跟你有過不少交集還被你殺掉的臧紅花,他的師傅,當初赫赫有名的班倉活佛,連對十三句,句句被你母親壓下,隨後又被你母親的講演折服,當佛家論壇結束的時候,他竟然要跪拜你母親爲師,要知道,夕顏才十八歲啊!”
“你母親當時嚇得連夜下山,從此之後再也不愛出風頭!”
趙恆的眼睛止不住眯了起來,杜天雄離去的傷感此刻被母親風華代替,早早成爲孤兒的他對母親沒有半點印象,可是此刻他腦海中竟然能幻化出畫面,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帶着幾分青澀幾分嬌柔,在佛家聖地的五臺山站了起來,舌戰羣佛。
趙恆能夠想象母親當時的現場心理,十八歲的女孩肯定有着忐忑有着心怯,可是面對百花齊放的局面,她又能咬住牙堅韌站起來,向三十七名得道高僧綻放自己的光芒,想到母親在一堆老狐狸中傲然屹立,趙恆臉上就不由自主掠過一抹自豪。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趙恆希望見母親一面,讓自己欣賞奇女子的風華。
此時,趙定天又緩緩轉過黑色輪椅,目光平和的看着兩人:“雖然整個後園吵吵鬧鬧讓人不得安寧,但是每一個人又都懷念那份喧雜,特別是現在的我,如果能夠再重現一次當初的畫面,我就是少活兩年也心甘情願,可惜連天雄都離開了京城!”
“王者衚衕,註定要落寞了”
趙恆握着老人的手:“爺爺,不要想太多,一切往前看!”
大金衣也笑着接過話題:“是啊,老爺子,我早跟你說了,想的越多越糾結,還不如珍惜每一天度過,再說了,雖然天雄他們離開了,但我們還在啊,老的去了,新的來了,子龍不在,趙恆在,趙氏老班底七零八落,但恆門開始兵強馬壯了啊。”
“就如面前的老樹新芽,多生氣勃發欣欣向榮!”
說到這裡,大金衣還迅速偏轉話鋒:“而且老爺子現在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有完成,那就是杜天雄的離去意味着總.統職位徹底空了出來,趙恆行使總.統的權限也快要到期,雖然華國現在穩定運作,但一國不可無首,咱們終究要選出一股總.統來。”
趙恆聞言臉上綻放一抹欣喜,連連開口附和大金衣的話:“對,對,對,要趕緊選出一個總.統來掌舵華國,我行使十天半月的最高權力可以,但一直賴着就會被人指責戀權,還會被西方國家誹謗獨裁,這對我對趙氏對華國都不是一件好事啊。”
“必須走合法程序推出一個才德兼備的總.統。”
趙定天看了趙恆一眼苦笑:“指責和誹謗?你什麼時候在意過那些東西?你說出這些話不過是覺得做總.統束縛,每天要過目一大堆文件處理一大堆瑣事,你想要趕緊從總.統位置上跳起來,好讓自己恢復自由,我告訴你,總.統人選,我們會物色。”
“但沒有合適人選合理合法接手前,你必須老實掌控這局勢。”
趙恆嘴角牽動不已,隨後弱弱問出一句:“爺爺,你來做吧,你有經驗,有威望,還有人氣,是最合適的人選!”
沒等大金衣開口,趙定天微微側頭:“我都七十二歲了,要我做江中華嗎?這總.統,你可以做,大金衣可以做,其餘人中青一輩都可以做,唯獨我不可以做,一旦我再度坐上總.統位置,不僅開了超齡任期的先河,也讓全世界都會恥笑我們!”
“他們會覺得華國無人,竟然讓我來坐總.統位置!”
大金衣也附和一句:“老爺子身體也難於支撐!”
趙恆嘆息一聲:“明白!”
趙定天淡淡開口:“總.統,我是不會做的,對我對趙氏對華國都沒好處,做老太爺倒是無所謂!”隨後他玩味一笑:“你小子最好趕緊給我生個重孫子,讓我好好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什麼勞累的總.統,再說你也二十一歲了,是時候娶妻生子!”
“早點讓杜丫頭嫁進趙家!”
老人一語雙關的暗示趙恆:“時不待人啊!”
在趙恆一臉無奈想要開口迴應什麼時,懷中電話忽然刺耳的響了起來,趙恆戴上耳麥退後一步接聽,剛剛喂出就傳來一個熟悉溫柔的聲音:“趙恆,有空來一踏紐約,有幾筆生意需要你簽字,還有,周柒柒給了我一份情報,關於北韓和馬家。”
司徒夫人如春風一樣怡人:“來的時候,給我帶點紅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