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濛濛,雨綿綿。
一大清早整座芽城的人都起了一個早,長長的古石大街上竟全是穿着蓑衣的人,他們神情無奈又惋惜。
囚車中,已經不成人樣的少城主像一隻垂死的野狗,被幾名獄役推向了刑場。
刑場就在城門口,以往這裡都是玉石商人在這裡交易,他們此時也站在了道路兩旁,沉默的望着這位少城主。
“到頭來,還是這些玉石惹的禍啊。”
“是啊,懷璧其罪,這年紀輕輕的少城主能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即便毒殺了姜九濤,那多半也是在爲這座城百姓做最後一件善事。”
沒有人丟菜葉子,也沒有吐唾沫,有的只有長長的嘆息聲。
一生好評,但逃不過死劫。
“是我的錯覺嗎?”小獄卒慶磊揉了揉眼睛,再打量這位少城主時,發現他那細細的胳膊和腿好像長了一點肉,不完全是皮包骨了。
從一個皮包骨,變成了比較乾癟的瘦漢,僅僅吃了一頓飯,改變就這麼明顯嗎?
可當小獄卒目光落在那位手持着銀色大刀,一身腱子肉的疤臉武徒時,又覺得自己確實沒睡醒,力量懸殊不止一個級別,何況武徒都修煉出了真氣,他們隨意的一拳就是普通人數倍威力。
幾個姜府雜役。
一名斬首武徒。
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沒必要多麼大的排場。
而且這刑場掛上了姜府的牌子,沒有人敢來劫法場。
疤臉武徒只簡單的給罪犯捆綁住了手腳,將他拖拽到了小臺子上,隨後將手中的銀色大刀抽出,斜着天舉着,以雨水作爲老酒,浸溼了刀刃!
“可有遺憾,例如不該對姜府不敬之類的?”疤臉武徒笑着問道。
這句話顯然不是對將死的少城主說的,而是對這座芽城還活着的人說的。
對姜府不敬,便是這個下場,即便你是這座城的接管人,免不了被當衆斬首的下場!
吳痕保持着均勻的呼吸。
他感受着綿綿的雨露,尋覓着這天地間蘊藏着的靈性因子。
肉是吃下去了,身體有復甦活力的跡象。
但要突破到二階體魄,還缺少一些靈氣。
這一路上吳痕都在施展聚靈呼吸法,他如今的聚靈呼吸法已經相當熟練,哪怕是赤港那種貧瘠之地,他也可以採集天地間的靈澤。
可很快吳痕就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這裡的空氣裡,沒有靈韻!
比赤港還要貧瘠,甚至都不如家園裡的??
不應該啊,這四處都是旺盛的靈植,隨處可見有靈韻的山脈,還有充滿生命力的川流,如此生機黯然的一個世界,怎麼可能沒有靈性因子呢……
一般靈性引子始於日月,日月賦予山川大地,山川大地再哺育萬物生靈,而精通呼吸法的人,不僅可以通過食飲天材地寶來攝取靈韻,還可以直接通過吐納呼吸來獲取日月山川的氣息。
吳痕作爲味覺靈醒者,理論上多麼廢的一具棲體都可以養成起來。
至少可以短時間內就將一個將死細狗進化到二階體魄。
所以他要求小獄卒給自己找來蘊藏靈能的妖靈肉,等到離開牢籠後,在押送刑場的路上他可以通過聚靈呼吸之法,攝取天地靈韻來完成一次體魄進化。
但……
天地之間沒有靈韻!
“這是怎麼回事??”
“真武大陸也算是修真文明,不可能沒有靈氣的,否則這世界的妖靈如何修煉,這些武者們如何凝出真氣?”
“犁重山大叔說過,大千世界不可能脫離日月山川的本質,我修的這呼吸之法理論上是在荒蕪外太空也有用的,恆星天體都會散發出熱量,而熱量就是更廣泛的靈韻說法。”
說白了,自然呼吸法就像是高級太陽能電池板,只要有天地光華、包括星辰光輝都可以吸收,轉化爲電能。
吳痕已經精修到了聚靈效果,等同於將全身毛孔擴張開後,他的太陽能板塊可以擴散成一個方圓數公里的太陽能圓場,聚光,吸收,轉化……
這算是非常高級的進化“功能”了。
可沒有光啊!
茫茫的雨幕,彷彿一張遮天蔽日的擋光簾,讓暖烘烘的陽光灑不到這個世界中,吳痕的太陽能吸收官能再強大也沒有用。
“不是吧,我也沒活過第一天??”
吳痕哭笑不得,還以爲自己上網衝浪獲取到了足夠信息,以自己的智慧與才能,即便再悲慘的開局也可以一路繁花,結果最後還是沒逃過落地成盒的命運。
這個真武世界,一定有自己還不知道的天地法則。
終究是大意了,沒有更謹慎的分析。
“怎麼,遺憾都不願意說了嗎?”疤臉武徒冷笑的問道。
吳痕擡起頭,想通過靈視來找尋這個世界的日月,但厚厚的雨雲遮住了日月星辰,聚靈呼吸法不起作用,自己就沒法進化,更掙脫不了這鐐銬。
雨水滴滴答答的落在吳痕的額頭上,清洗着他骯髒的臉頰。
突然,吳痕想起了一件事情。
雨!
這雨和他們過去認知的不同,吳痕記得當初和那個廚房雜役聊天時,他顯然對自己談論雨的事情帶有很大的詫異。
難道這真武大陸的雨不太一樣??
還是說……
“讓我多淋一會雨,可以嗎?”吳痕開口對這位劊子手道。
“可以啊,你的時辰到沒到,我說得算。”疤臉武徒笑着。
他不急着砍這位少城主的腦袋。
作爲一名武徒,其實也是武者的最底層,像今天這樣能站在全城人面前展示自己威風一面的情況也比較少,這差事不算多好,但勝在有面子,以後這座城的人都得對自己畢恭畢敬,他這裡多站一會,這座城的人就對自己這張臉印象更深幾分。
小小的權力,必須最大限度的揮策。
吳痕立刻聚氣凝神,像一隻在乾涸土壤裡的種子,貪婪的吸收着天地間這絲絲雨露。
雨,有可能就是這個世界的靈澤。
所以靈性因子很可能潛藏在了雨水之中。
雨水不能直接飲用,但吳痕開始汲取這雨露中的靈韻,剛剛與這雨滴接觸的時候,吳痕就感覺到一種堅實感,像是在與一粒粒穀子交互。
可很快,吳痕發現只要剝掉這穀子的外衣,裡面就是飽滿的稻米,是充盈着能量的。
“還真藏在雨水裡,這些雨水竟然有一層外衣,將靈韻包裹在了雨滴之中,不會散發到這天地空氣中,原來這裡的萬物生靈脩行不是吐納靈氣,而是汲取靈雨!”
吳痕恍然大悟,明白了這個世界的靈澤之源不是太陽、不是月亮,也不是大地山川,而是這始終不會停歇的雨。
一瞬間,吳痕如通竅了一般,身體百穴因爲汲取了雨中的靈能而貫通,筋脈、骨骼、肌膚都像是乾枯的植被複蘇,煥發出了韌性與活力,更塑起了堅硬的根莖木骨!
雨水洗滌着吳痕肌膚上的污垢,這污垢也包括了吳痕褪下的死皮,漸漸的嶄新的肌膚從裡面透了出來,那原本乾癟如柴的身軀慢慢的有了骨感、肉感,關節肌肉處有了飽滿殷實的力量感……
吳痕就好像是一個脫水過度的人,在吸收了雨水後,身軀鼓脹了起來,頃刻間恢復了生機。
枯木回春!
不遠處的小獄卒慶磊不敢置信的看着這一幕。
這一次他沒有再揉眼睛,他可以確信少城主在蛻變!
“咯吱咯吱!”
束縛住他的破鐐銬在發出聲響,岣嶁的脊樑也一點點的挺立了起來。
疤臉武徒還在用得意的眼神掃視着這座城的人,享受着苦學十年才獲得的優越感。
終於,旁邊的雜役們提醒他,少城主的狀況不大對勁,他這才低下頭,看着身上蛻下來一大層淤泥的犯人竟健碩了起來,立刻意識到對方可能境界突破了!
“逆賊,你找死!”
疤臉武徒惱怒至極,他將另外一隻手握在了刀柄上,雙手爆發出了蠻橫之力,狠狠的朝着這個死刑犯斬去!
“嘣!”
吳痕大喝一聲,將手腕和腳踝的鐐銬給震碎,立刻向旁邊一彎身,躲開了這擦着自己脖子處砍下來的銀色大刀。
“就憑你這垃圾也想殺我?”
吳痕隨手抽出了刑架上的一柄鐵刀,在對方用力過猛之際一刀就剁在了這武徒的脖頸上!
“噗哧!!!”
脖頸鮮血濺灑,疤臉武徒的腦袋滾落下來。
那張特別的疤臉正好滾到了刑臺邊緣,衝着整座芽城的百姓,一雙馬眼瞪得極大!
他的期待得到滿足了,全城的人都會記住這一幕,記住他這張無法瞑目的臉龐。
“姜九濤都被我弄死了,你這小砸碎也在我面前耀武揚威?”吳痕冷哼一聲,隨手將那連血都沒有沾上一滴的鐵刀丟棄在了臺子上。
姜府的人始終沒有把一個落魄少城主放在眼裡,即便行刑的人都只不過是最底層的武徒。
他們也堅信沒有人敢去劫他們姜府的刑場,卻沒有想到這個將死之人能反抗,自己劫了自己的刑場。
“少城主!”
衆百姓也呆滯住了,看着這不可思議的畫面,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喜還是憂。
喜的是,心善的少城主自己掙脫了鐐銬活下來了。
憂的是,姜府的人不會善罷甘休的。
“我會回來的,諸位保重。”吳痕按照這位少城主的習性,向全城百姓作揖,隨後轉身逃出了這座城,健步如飛的朝着猴鎮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