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號的凌晨一點,李一剛剛和一位大客戶談妥了合作,準備回家。
這時候的李一還很開心,因爲他拿下了這個單子,就能拿到二十萬華幣(東華自由共和國的通用貨幣)豐厚提成。算上工資,這個月的收入已經超過了之前在圳灣市工作五年的積蓄。
他準備拿到這筆錢後,就去找前女友複合。他要跟前女友說自己已經改變了,不再是那個只會下班窩在屋子裡打遊戲的男人,你現在可以回到我身邊了。
爲了拿下這個客戶,李一費盡了口舌,酒也喝了不少。走個路都是三步一停,兩步一晃,邀着電線杆稱兄道弟,對着垃圾桶噓寒問暖。
沒走兩百米,李一膀胱裡的尿意如同洪水一般攔不住,便對着路邊人家的花壇一頓噴灑,正灌溉得舒服的時候,黑暗裡一對綠幽幽的光突然出現,然後一顛一顛地朝他飄過來。
“靠!什麼東西?”
他嚇得一激靈,連褲子都來不及提上,叉着兩條腿像跳蚤一樣逃跑。他那作案工具也猶如一條水管,“滋滋滋”地在身後跟着一長綹水漬。
“別追我啊!”他邊逃邊喊。
直到身後傳來“汪汪汪”的犬吠聲,他才反應過來,剛剛那綠幽幽的東西,是對狗眼睛。
二十分鐘後,李一晃晃悠悠地走到自己住的城中村附近。離到家還有幾里路,他捨不得打車,爲了省錢。
“錢都是留給媳婦兒用的,小薇就是我媳婦兒……”李一一邊搖晃地走着,一邊說着醉話。
同時,他迷迷糊糊地看到不遠處站着三個人,那三個人正圍在一起,猥猥瑣瑣地討論着什麼事。
走近一看,才發現地上還躺着一個女人,已經昏過去了。
女人身着紅色連衣裙,腿上穿着黑色絲襪,兩條修長的大腿就那樣露在外面。一隻深紅色高跟鞋半耷拉地套在她的左腳上,右腳上的那隻鞋還好好地穿着。
這場面有些香豔,醉酒的李一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那女人的右臂垂搭在一邊的石階上,左手被枕在腦袋底下,嘴裡說着含糊不清的渾話。遠遠地聽她喊出幾個詞,似乎是“男人都該去死”之類的咒罵。
然後她身體還時不時抽動一下,應該是喝醉了。
李一走得更近了,瞥了一眼,卻發現滿頭的長髮散亂地蓋住了那女人的臉。雖然看不到她長得什麼樣子,但是那白皙的皮膚和纖細的腰肢可以看得出,這應該是一個很漂亮也很嫵媚的女子。
可是越漂亮就越容易招惹麻煩,尤其是大半夜穿成這樣去喝酒的女子。
這不,現在她就如同一隻羊羔,被三隻狼給盯上了。
那三個面懷歹意的男人正圍着她,見她意識迷離,心裡竊喜。三人上下打量着這個女人,交頭接耳地計劃着怎麼分享今天的獵物。
李一在圳灣好歹混了五年,雖說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但很多東西他還是有聽說的。
他知道,自己這是遇到“撿屍”的了。
所謂的“撿屍”,也就是一羣不良分子守在酒吧、歌廳附近,找機會搭訕醉酒女子,藉口當好人送她們回家,實則趁她們失去自我意識,將她們送去了賓館賣給金主,任人糟踐。
被“撿屍”的女孩下場一般都很慘,輕則被人拍攝齷齪骯髒的視頻傳到網上,身名盡毀。重則被人二次轉賣,剝奪器官甚至生命。
每年都有很多類似的新聞報道。說是無辜女孩回家路上被人“撿屍”,遭人侵害。有些被刨了腎臟,一輩子體虛無力。有些被取了肝、眼或者心臟,命喪黃泉。
雖然其中多數女孩都只是被侵犯身體,最後倖存下來,但是因爲這些事情並不光彩,她們一般不會主動報警,而是選擇對自己的朋友、父母甚至男友或者丈夫進行隱瞞,一輩子忍辱生活,活在陰影之下。
實際上,對這類事情李一更多的是抱着和大多數人一樣的態度:正經女子誰會半夜喝得爛醉?這不等同於告訴壞人,我喝醉了,快侮辱我?
“唉,不過眼前的這女人,嘴裡紛紛恨念,應該是感情上受傷了,纔會獨自一人買醉。”
“真是可惜,才離開了負心漢,又碰見了賊人。”李一自己也是在感情上受過挫的人,心中也難免產生憐憫。
即便是心有憐憫,對眼前的事,他的第一反應是卻是裝作沒看見。
對李一來說,見義勇爲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好事。他從來不逞能。
最主要的,其實是不想惹麻煩!
“但總不能坐視不理吧?”
所以,李一決定先繞過去,等自己安全了再打電話報警。
“我只是個路人,你們就當看不到我,不要叫住我,我真的不想惹事兒。”李一心裡默唸。
不過這三個混混可不這麼想。李一想裝作看不見眼前的事,三個混混卻不眼瞎,他們見李一過來,便不懷好意地圍了過去。
“嘿!小子!”
“你站住!”
三個混混想要叫住李一。
聽到三個混混不懷好意地朝他喊叫,李一咬牙歪頭,心裡將捶胸頓足的畫面演了個遍,心裡一陣鬱悶。
“真是不想要什麼就給我來什麼!”李一暗暗罵了一句髒話。
這會兒已是凌晨,上帝應該是下班了,李一再怎麼祈禱他也聽不見,更懶得管。
“臭小子,叫你呢!聽見沒有?”
藉着酒勁,李一還是想裝作沒聽見他們的喊叫,攥着手繼續往前走。
“嘿!臭小子!”
李一下意識地微微側頭,用餘光瞥了一眼叫他的人,但是腳步卻更快了。
“狗養的,聾了嗎?叫你呢!”其中一個穿着花格子襯衣的男人追了上來,並一手拽住了李一。
沒辦法,李一隻能回頭應到:“你們是在叫我嗎?”
“不是叫你媽,是在叫你!”穿花格子襯衣的男人歪着嘴揶揄,氣勢囂張。
他的話惹得兩個同夥哈哈大笑。
“這條路上就只有我們四個人,不是在叫你,難道是在叫魂嗎!”另一個穿着白襯衣,滿頭油光的男人氣勢洶洶地附和。
顯然,他並沒有把那個倒在地上的女人算在“四個人”裡面,也許那女人對他們來說已經是砧板上的一道美菜了。而這路上雖然路燈通亮,但也確實只有他們幾個人。
李一朝這條大路前後看了看,放棄了想要大聲呼救的想法。
這條路上,除了他們幾個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我不認識你們,叫我有什麼事嗎?”李一問道。
他有點緊張,手也在抖,酒已經醒了一半。
“誒……也沒事兒,就是看你長得帥,想跟你做個朋友。”油頭男嬉皮笑臉地說。
油頭男走到李一的旁邊。
一隻精瘦的手繞過李一的脖頸,搭到了他的肩膀上。
李一側着腦袋,瞥見油頭男的中指和食指上戴着幾個紅紅綠綠的戒指,糊弄人的,一看就知道是五塊錢十個的地攤貨。
油頭男反倒覺得自己洋氣富貴,一臉皺皮掛滿了令人難以理解的自信。
“什麼意思?”李一看了看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故作不解地問。
“什麼什麼意思?”
“好朋友自然是要相互幫助。今天哥幾個開葷,要住酒店,身上沒帶夠‘華幣’,作爲朋友,你是不是要幫幫哥幾個啊?”油頭男人不懷好意地朝李一聳了聳眉毛。
油頭男咧嘴笑呵呵,同夥也會意地咧起了嘴,壞笑。
“我幫你媽個松花皮蛋!”
李一想罵,但只在心裡。
“我身上沒錢,不是你們的朋友,也不想跟你們做朋友。”李一說。
他知道這話一旦說出去,就等於惹了這幫混子,但總不能任憑他們欺負。
今晚肯定凶多吉少了。
李一有點慌張,但在強作鎮定。
“誒!別小氣嘛!男人就該大方一點,大不了兄弟們兄弟們帶你一起開葷吃肉!”油頭男人朝李一使着壞眼色,示意他們可以和李一分享地上這個醉暈的女人。
油頭男那副枯瘦卻油膩的外形,乾巴皺皮的臉,還有黃到發黑的滿嘴鏽牙,再配上他令人噁心的聲音。
讓李一作嘔!
“怎麼樣?這道菜看上去味道還不錯吧!你看那白花花的大長腿,看着就讓人想……”油頭男猥瑣地搓了搓雙手,嚥下了喉嚨中的口水。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我先走了!”李一打斷了他的臆想,轉頭要走。
再聽他說話,李一就要真要吐出來了。
“我讓你走了嗎?”
“給臉不要臉!兄弟們,圍住他!”
油頭男子使喚着兩名同夥,順手從兜裡掏出一把水果刀,張開雙臂惡狠狠地盯着李一,攔住了他的出路。
“你……你們想幹什麼?我不想惹事!”
“但是你們最好也別惹我!”
李一的眼珠子左右地轉動,小心地打量着眼前的三個不善之人。
他在想怎麼脫身。
但現在,他的手腳抖得有些厲害。畢竟,他李一隻是個跑業務的,打架又不是他的專長。
聽李一饒有骨氣地警告他們,三個混混反倒來了勁。
“哦豁?有點志氣噢!”其中一個缺了一顆牙齒的混混揉了揉拳頭。
也許是因爲缺了牙,他說話的時候有些漏風。
“把你身上所以有的錢還有手機都交出來,老子們放你走!不然的話,我讓你像那個女的一樣,躺這兒!”油頭男人惡狠狠地說。
“哥,就算是男的也不要緊,他身上的肉零件值錢啊,黑頭哥那邊也收的。別打死了就行!”花格子襯衫男打着他的如意算盤。
“聽這語氣,我不把錢財給他們,他們要打我器官的主意?爲千把塊錢死了可不值!”內心想的同時,李一趕緊摸了摸身上的口袋。
保命要緊,於是就把錢包和手機都交給了這幾個混混,他心想反正過幾天就有錢了,不用爲了這幾千塊錢和自己的命過不去,大不了沒錢的這幾天多吃幾碗泡麪。
他最討厭惹麻煩。麻煩自然是越少越好,最好不要有。
“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倒是很誠實。”
“呵,還不是慫包一個?”
油頭男從李一的手裡接過錢包,打開看了看,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他也沒數一下,就將錢盡數裝進了自己的口袋。
之後,油頭男看着錢包的透明夾層,對着李一壞笑起來。他心懷惡意地把錢包遞給另外兩個同夥,另兩個人看了之後也嗤嗤地憨笑。
“這臭小子,慫得跟個草包一樣,竟然還有女朋友?”
原來錢包裡裝着李一前女友的照片。雖說他們倆分手一年多了,但是李一鍾情,仍然念着小薇,自然把倆人的合照放在錢包裡。
李一想伸手去拿回來,卻被油頭男用力推開了。
油頭男將照片從錢包裡取出,仔細瞧了瞧。“要不……打電話叫你女朋友過來給我們哥兒幾個爽爽啊!”
說這話的時候,油頭男不停地向前挺弄自己的腰桿,作出下流猥瑣的動作,看得李一想抽他。
“哥,用他的手機打。”襯衣男將李一的手機遞給油頭男。
“好主意!”
“你女朋友叫什麼名字啊?”油頭男翻着通訊錄,頭也不擡地問李一。
“叫你姥姥!”
李一忽然怒氣值飆升。猛地踏步衝到油頭男面前,用肩膀撞了他一把。
“還給我!”他飛快地搶到錢包。
侮辱他李一可以,但是絕對不能侮辱他女朋友。
還想問她的名字?
就算是想想也不行!
幾個混混被李一這麼一衝撞,先是愣了一下,之後便是惱怒。
他們朝李一衝了上來,一個揪着李一的衣領,一個從後面死死箍住他的腰身,兩個人一前一後將李一牢牢控制住。
襯衣男走過來扣住他的手,再次從李一手裡搶走了他的錢包。
襯衣男猥瑣地憨笑,露出嘴裡的一顆金牙,隨即把他和前女友從中間分開,將照片撕成了兩半。
他挺着乾癟的屁股,拿着前女友的那一半照片在下身磨蹭了兩下,隨後夾在錢包裡,和撕碎的照片一起扔進了路邊的小河裡。
“咦哈哈哈!”
幾個混混看到李一氣急敗壞,卻不能動彈的樣子,笑得合不攏嘴。
看到對方竟然這麼侮辱小薇,李一一下子像被點燃的**,情緒炸開了花。
他頭上青筋爆出,眼珠子瞪得通紅,像要吃人似得,用喉管裡乾澀的聲音暴怒地吼。
“我!”
“幹!”
“你!”
“祖!”
“宗!”
吼聲響徹了整條南嶺大道……
這罵聲一落,李一雙腿彎曲,重心下沉,雙臂的肱二頭肌迅速用力膨脹。一下子,便強行掙開了那三個人的鎖縛。
一記蠻牛衝撞,撞得襯衣男人仰馬翻,捂着他的胃直喊哎喲。
襯衣男忍痛從地上爬起來,剛爬起來,胃中一陣翻涌。
“嘔!”
剛剛吃的夜宵通過食道,反到了嘴裡,馬上就要吐出來。
襯衣男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嗚嗚咽咽地哼着,眼淚都嗆出來了。但沒想到他喉結往上竄了竄,竟然把到嘴裡的嘔吐物又咽了回去。
咕隆……他的喉嚨發出吞嚥的聲音。
“今晚吃的蠔可不能浪費,那玩意兒貴啊!”
襯衣男撐着自己的膝蓋,喘着粗氣,手臂也在發抖。因爲被嗆到,眼睛裡面全是淚水和血絲,紅紅的,像哭過。
“哥兒幾個,抓住他,往死裡打!”他怒不可遏地望着李一,喊道。
三個混混一擁而上,利用人數壓制,將李一牢牢鎖死。
李一見情況不秒,捏緊了拳頭,一咬牙,索性放手一搏。
他借酒發狂,在那三個混混還沒碰到他之前,他卻先用拳頭狠狠錘自己的胸口,目光如同野狗一般兇狠,然後齜牙咧嘴開始吠叫。
三個混混看傻了,以爲李一瘋了。
“來啊!你們來啊!”他揮舞着自己的拳頭。
“仗勢欺人的蠢狗!”
“給老子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