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殘忍計謀

夫婦倆正式達成聯盟,約定從此後心照不宣。

雲定初能開口講話,這讓北襄王十分相信她的醫術,從她手中搶過了醫書,一頁一頁地翻看,越往後翻眉頭便蹙得越緊,“你這醫書給那些太醫的不一樣。”

指着書頁上的‘中西醫結合鍼灸術’,北襄王的視線落定在了那鮮明的‘西醫’兩個字上面。

“什麼叫西醫?”

這個問題有點深奧,如若是現代人她好解釋,可是,在她眼前的,是地地道道的古代人,想了想,雲定初終於儘量挑着最易人懂的詞彙吐出,“西醫就是處理一些中醫不能解決的問題。”

其實也不能這樣解釋的,可是,她也找不到好的直白語言。

中醫與西醫術,各有長處,西醫雖能及時解除病人痛苦,卻治標不能治本,在醫學史上,可謂是各有千秋,都有各自重要的地位。

許多重症,都是要中醫與西醫結合的。

比方說,無論你身體的哪一個部份有問題,首先採用西藥爲人解除了痛苦,再慢慢用中藥去爲病人調理身體。

遲疑着又說,“當然,也不能……完全這樣理解,總之,中醫就熬湯藥,西藥就是吃藥丸子。”

見一臉懵懂之色,滿眸疑竇,雲定初便知道他不太懂,只是,她也沒辦法更好地解釋清楚中西醫的區別。

“這兩種醫術,哪種更厲害?”

北襄王翻閱着書卷,他一向對書本特別感興趣,而書櫃裡的書,他幾乎都翻完了,好不容易見到一本稀奇的,儘管他不懂醫,但是,他很想弄懂這個與中醫不一樣的醫術到底是啥玩意兒。

“各有各的本事,都厲害着呢!”

這回答讓北襄王有點嗤之以鼻,他認爲,兩種東西比較,總有一種是稍勝一籌的。

“這樣給你說吧!你表弟獨孤丘那胳膊,如是西醫療法,治不好,就給截了,而中醫不一樣,用中藥慢慢敷,即便是治不好,最好那支胳膊仍然也失去,但是,患者不會那樣痛苦。”

聽起來有多恐怖,治不好就截掉,這個怪嚇人的。

北襄王越聽她解釋越感覺自己捋不清。

其實,他也不用弄明白,只是他覺得自個兒這啞婦比其他的女子總是有許多的不同之處,她的強悍的性格,以及她一身精湛的醫術,還有滿腦子的計謀,北襄有些好奇,他的王妃腦子裡都裝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本王可是給你說好了,以後,即然你我達成盟約,今後,你可別再做對不起本王的事。”

“癱子真是說笑了,自從我進了你這北襄王府,幾時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這到是事實,北襄王無法反駁,爽朗一笑,在這王府中,有人與他擡槓,其實也是一種以前沒享受過的樂趣。

“那個蠻子,你是怎麼與他認識的?”

雙手撐在了輪椅柄上,身子用力一蹭,整個人便躺到了牀榻上去,動作嫺熟,一氣呵成。

蠻子?雲定初有些微愣,漸漸地,她反應了過來,“噢,回卞梁的途中,他帶領的軍隊在珊海關被蘇後算計,兵敗後逃到了北襄邊界,身受重傷,我與清蓮遇到他時,他已昏迷不醒。”

“你救了他?”

哼!原來她是蠻子的救命恩人,故而,他死蠻子纔會不遠萬里,從那一望無際的草原追到了他這北襄來。

見雲定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北襄王心裡涌起些許的不爽。

“雲定初,你可有已婚婦人,別與人家走太近了,我到是無所謂,只是,你一個女人家,如果被世人指指點點,那就不太好了。”

瞧這話講的,她被人指指點點的事還少?自從她被蘇氏一旨指婚嫁到他這北襄王府來,她雖與他沒有實際的夫妻關係,雖是清白之身,可早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給他一記懶得你的眼神,從藥箱裡拿了一根拇指粗大約一根手指長的白色圓筒條子。

“這是什麼?”

見她正將手中的長條子放到燭火上去點然,他徐聲輕問。

“艾條。”

“這玩意兒怎麼弄?”

雲定初已將艾條點燃,另一手去扯他下肢白色的褥褲,望着她指尖上那熊熊燃燒的白條子,他嚇了一跳,“喂,雲定初,你要做什麼?”

雙手死死地護着他的褲腰,不至於讓兇悍的女人將他的褲子拔下來。

只有她,纔敢這樣子無數次拔他的褲子。

“放心,不會傷着你的,只是幫你薰一下穴位而已,這條子不用挨着你的肌膚,傷不着你,放心。”

在她的再三保證下,他漸漸妥協下來,任由着她拔下了他的褥褲。

食指點在了膝蓋處一團紫色的肌膚上,狠狠地壓下去,“哎喲!”北襄王痛得差一點整個人就從牀榻上彈跳起來。

他的一聲叫嚷讓雲定初眸底中光芒灼絕晶亮。

“你有感覺,太好了。”

這真是意料中的驚喜。

她在這雙殘腿上施了那麼多的針,大腿肌膚上全是大大小小的針眼,皇天不負苦心人,他終於有如此強烈的感覺了。

雲定初纖細的玉指沿着他大腿內側不住地撫摸,不時揪捏,還不時地問,“有感覺嗎?”

“有。”

“感覺強烈不?”

“很疼。”

雲定初還未來之前,他就便一直呆在這屋子裡生着悶氣。

“你有感覺就行。”

撈起了他的腳趾,將燃着的艾條放到了離白皙腳趾寸許的距離。

“有了感覺告訴我?”

“嗯。”

北襄王起初覺得除了肌膚熱烘烘的以外,沒啥特別的感覺,但是,漸漸地,他就感覺自己的腳趾越來越暖和,慢慢甚至還滲出了細汗,白趾慢慢就泛紅了,通紅一片。

達到了這個效果,她輕輕移動了艾條的位置,艾條一直沿着他五根白皙的腳趾頭移動,一圈一圈地治療着。

見他額頭青筋畢現,印堂發黑,眼窩處甚至還有些發青,整張俊顏似乎憋屈的發慌,齒將脣都咬破了。

雲定初再也忍俊不住,掩嘴偷笑了。

“這種艾條是幫助你打通全身血脈,還有一個功能,就是讓你通氣,別憋着了,咱們是夫妻,放心了,我不會笑你的。”

就算她這樣說穿了,他也不會在她面前放屁的。

對於他來說,那是一種不文雅的舉止,努力地憋着,在她手指尖的艾條還未燃盡之時,他脫口喊了一聲“張衛。”

“王爺。”

張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進來,本王要……要上茅廁。”

“奴才來了。”張衛伸手推開了門,趕緊走上前,幫助他移到了輪椅上,再把他推去了廁所的方向。

這死癱子,不就是放屁嗎?有必要那樣憋着?

真是笑死一汪先人,她是醫生,難道她沒聽過人放屁?別說放屁,她連男人女人身體結構都瞭若指掌,這有啥稀奇的。

那天晚上,雲定初用艾條整整薰通了28處穴位,而北襄王跑茅廁的次數恐怕上達了千次萬次,所以,治療時間一再延長,夫婦倆整整折騰了大半宿才歇下來。

清晨,像以前的任何一個早晨一樣

,定初睜眼起牀時,北襄王已經不再自己的身邊,她也不問他去了哪兒,心裡暗忖,總是又被張衛推出去散步了。

他那樣殘疾的身體必須得日日鍛鍊,腿疾才能好的快。

“過不了幾日,北襄將會永遠成爲歷史,跟了本王吧!本王保證這輩子,視你若珍寶。”

腦子裡浮現了東陵鳳玉那張陰柔絕美的男性容顏,他將擄上馬背之時,記得他在她耳邊曾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過不了多久,北襄會有一場內亂,見北襄有難,燕王定會前來協助北襄,那時,你便可以趁機勾引他,這是太后密旨,雲王妃,你得遵從。”

這是逝去的李元福曾經對她所傳達的太后密旨。

“本太子帶着部下經過封厥之時,聽人說,卞梁太后宣一位秦夫人進宮面聖,這位秦夫人該不會是燕王母親秦宜容吧?”

這句話在她耳邊無端迴旋,這是耶律丹說過的話。

“本王不會相信你。”

東陵鳳玉雖這樣說,然而,他那雙如妖孽一般的眼眸劃過的一抹愕然還是未能逃過她的眼睛。

蘇後與秦宜容向來不和,東陵鳳玉更是她長期作對,可以說是死對頭,可是,爲什麼蘇後會突然召秦宜容進宮?還是在東陵鳳玉離開封厥不知情的情況下,東陵鳳玉爲什麼會說那樣的一句話?

而李元福似乎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怎麼會知道北襄不久後會有一場內亂?

霍亂之事不是天災,定是人禍,只是目前而言,還未抓到罪虧禍首。

這是雲定初心中泛起了一絲的警覺性。

腦子有些微疼,手指揉了揉太陽穴,“你就別再折磨我了,你要想對我說什麼?”

心中浮現一句,“這可能是一場陰謀。”

原主不能開口講話,給她說些什麼,只是,她隱約感覺自己的這具身體總是不太安份,她被東陵鳳玉擄上馬時,心底深處是有那麼一絲小小的雀躍的。

陰謀,這兩個字繚繞在她的腦子裡,擡頭看了看漸漸放晴的天空,從東邊升起的那一縷燦爛的朝陽,如此的好天氣,其實,應該是播種的好時機,但是,如果在最近的兩日裡有一場陰謀,威脅着北襄百姓安全,就算是播了種,到頭來個個全都喪了命,成了敵人的刀下亡魂,種出的糧食恐怕也沒有人來吃。

眼皮跳得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過於疲勞的關係?

可是,她相信自己的直覺,直覺告訴她,北襄會面臨一場巨大的災難與風暴。

想到這兒,她來不及用早膳,撩着裙襬跑出西廂院大門,沒想門口堵住了兩名護衛,他們臉上還戴了白色絲巾,見她出來,立即將手中的長劍擋在了她的面前,果斷阻此她的去路。

“做什麼?”秀眉一揚,冷厲一喝。

護衛驚詫於王妃能開口講話,更懾於她與生俱來的威嚴,明明的那麼溫柔軟的一個女子,偏偏從骨子裡能散發出一種強大的威懾力,讓他們的心口不覺爲之一懼。

“不好意思,雲王妃,太后有令,你不得私自出這西廂院,其實,竇太后也是關心你的安危,怕你感染瘟疫,再傳給其他人,咱們這兒是北襄王府,是整個北襄城的中心,如若瘟疫傳進了府中,那樣的後果不堪設想,還望雲王妃能體諒咱們……”

護衛下面還說了什麼話,雲定初是沒有聽進去了,被人擋了路,她其實心中是惱火的,只是,她不想與他們爭吵而浪費時間。

癱子又不再西廂院,她又有急事在身,轉動了一下眼珠子,最後,她選擇了偷偷翻牆溜出了王府,筆直向軍器的方向跑去。

軍器監製兵器的鑄造房,空中有火氣繚繞,零星的火花往她臉上直蹭,燒灼之感在雪嫩的肌膚上蔓延。

‘哐哐噹噹’鑄兵器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不絕於耳。

光着半邊胳膊的鑄器師傅見雲王妃來了,趕緊放下手中的鐵錘或兵刃,雙後作揖行禮,不約而同喊了一聲“雲王妃。”

“雲王妃,您來了?”李大人聽到屬下們的喊聲,趕緊從隔壁的火房裡竄了出來,滿臉皆是黑炭,整個臉頰紅潤潤,說明他對雲王妃交待之事的上心,可是,加班加點地趕製雲王妃所需的發展生產鐵具。

“雲王妃,再過一天,咱們就完成您交待的任務了,用了上等的鐵,咱們打造出來的全都是銳利的工具。”李大人拿起一把刀口鋒利亮晃晃的鋤頭,喜孜孜地向雲定初報備。

來不及去檢驗鋤頭似乎合格,雲定初將李大人叫出了鑄造兵器的火房。

見王妃面凝重,李大人眉宇間漸漸有了憂悒之色,暗忖,莫非是自己哪兒做錯了?可是,這幾天,他都在十萬火急地趕造她要的生產農具啊!

“生產5000柄利刃兵器,需要幾天時間?”

沒辦法去驚訝在北襄乃至整個天元皇朝出了名的啞子王妃,爲何突然開口會說話了,李大人更是驚詫於王妃剛纔所出口的問話。

他不知道王妃爲何忽然又要急着要利器,思考了一下答,“打造5000把寶劍,或得兵器,一般至少得要二十天左右。”

這個數字讓雲定初連連搖頭,“太長了,等不起,李大人,給你兩天時間,你想辦法打造出4000兵刃,由於時間緊迫,粗糙一點也沒關係。”

“可是……”這樣的命令讓李大人面露難色。

兩天,這麼短的時間,他如何能鑄造出來啊?

“雲王妃,臣只是一名執管軍器監的小小官員,臣不敢問您爲何在如此短時間內要打造出這麼多的利器,臣只是覺得這任務沒法完成,如若雲王妃一定要在兩天內趕打製出4000兵刃,那麼,就請北襄王爲臣再派20個鑄器師傅過來。”

“好。”

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

李大人在王妃眼中看到了堅毅的神彩,咬了咬牙,道,“就這樣說好了,如若王爺可以再派20名鑄器師傅過來,臣保證不眠不休,兩日之後交給王妃4000利器。”

雲定初從軍器監回到西廂院,她拿了毛筆在白紙上劃下了一個數字,望着這個數字,她在思索着,最後,在白紙上寫下了‘長劍900把,短劍900把,長砍刀1000把,利劍1200把,鑄造師傅爲你派15個,請大人務必將任務完成,否則,軍法處置。“

寫完,拉開了一個小抽屈,從抽屈裡翻出昨兒被竇氏送過來的北襄權柄印章,在白紙右下角蓋了一個大大的鮮紅印章,上頭自然是北襄王‘東陵鳳真’的字跡,是她模仿癱子的筆跡寫的,那一筆一劃,別看還真像是本人寫的,她模仿的本領一流,啥事能難到她呢!

她用了這樣的替代方法,如若讓世人知道了,一定會將她千刀萬刮,只是,她不怕,反正,魂穿到這古代了,她的肉身已經死過一次了,都是到閻王殿前走了一遭的人,她怕什麼呢?

誰叫癱子在這關鍵的時刻不再房間裡,等了半天,不見他回來,事情又迫在眉睫,所以,她就直接借用了他的權利。

“清蓮,把這個給軍器監的李大人送去。”

將紙條塞進了丫頭手中。

“小姐,那些護衛擋在門口,咱根本出不去。”

“翻牆,速去速回。”

交待清楚,說話惜字如金,顧清蓮拿着紙條趕緊從後院翻牆逃了出去,將紙條成功送到了李大人手上,再悄然返了回來,神不知鬼不覺,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就順利完成了主子交待的任務。

中午時分,癱子終於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大半天的去了哪兒,雲定初看到他就開始不滿地嘀咕。

“癱子,給我15個鑄器師傅。”

“15個?”

聞言,北襄王大吃一驚,他不知道啞妃要鑄器師傅做什麼?更不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多的鑄器師傅?

“你要鑄器師傅,去找李大人不就得了。”

相信她以雲王妃的身份,要幾個鑄劍師傅還是不難的。

“軍器監的師傅不能動,實話給你說了吧!我有一個做利器買賣的朋友,花了大價錢,要給我們買4000把利器,只是要得快,她要兩天之內必須趕製出來,否則,他就不要了,我去找過李大人了,李大人說他手上的師傅不夠,讓你得再派15個過去,他纔有把握在兩天之後成功交出4000把利器,我找了你半天,不見你回來,所以,便自作主張答應了這事兒,夫君,快點給我15個師傅啊!”

北襄王聽着有些糊塗,“你哪兒的朋友?卞梁?”

“不是,是我孃親以前的至親。”

“該不會是耶律丹吧?”

醒罈子又打翻了,死癱子,她們不過是假夫妻,這飛醋簡直就是亂吃的令她心煩。

“不是。”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兒,她只是想幫助北襄而已,瞧這死男人,居然懷疑她。

“北襄所有的鑄器師傅都在軍器監,別說兩天,就三五十天,本王也沒辦法給再多給我一個鑄器師傅,你到好,你一張口就條應李大人十幾個,也不問一下本王的意思。”

這話大有埋怨的味道。

“好了,沒鑄劍師傅也成,但,你北襄王手底下有勇士千萬吧!那就勞煩你挑指15個身強力壯的給李大人送去吧!”

“喂,雲定初,這可開不得玩笑,就算本王手下有勇士無數,他們精通的是打戰,可不能去軍器監與烙鐵打交待,他們根本做不來。”

他佩服她的醫術,可是,絕對不贊成剛纔出的主意,根本就是騷主意嘛!

“你不指是吧?好,那本王妃去指,要十幾個勇士,本王妃還是有這樣權利的,不是?”

見他並不反駁,便指着他身後的幾個高大威猛的護衛,“你們幾個趕緊去軍器監,幫李大人的忙。”

幾名護衛一下子懵了,軍器監是什麼地兒,活脫脫就是大蒸籠,日日被煙火薰,時間一長,皮膚又黑又亮,重要的是,長期幹那活兒,還會降低視力。

“王爺。”幾名護衛忤在原地,趕緊向北襄王求救。

沒想北襄王卻一聲怒斥,“即然王妃都說了,你幾個自然是得去軍器監,給李大人搭一把手。”

“王爺,咱們不會啊!”

“不會打,磨磨劍,打打手下總會吧?”

“還忤在那兒做什麼,還不快去?”

在王爺的冷喝中,幾名護衛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西廂院大門。

“剛去,你去哪兒了?”

“散步。”丟給她兩個字,北襄王便自己滑動着椅子回了書房。

卞梁都城,皇宮

是夜,整個皇宮燈火通明,四處的黃豔印在了宮女的眸子裡,蘇氏那一身的明黃以及鬢髮邊的鳳釵,金步搖,爲她增添了一抹的庸榮華貴,還有威嚴與霸氣。

她坐在凳子上,垂下眼眸,視線定定地落到了跪在她面前女子纖細的腰身上。

“臣妾叩見蘇後孃娘。”

瞧,這腰身多細,多柔軟,蘇後的視線慢慢從她腰上緩緩上移,最後落定在了她女人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孔上。

彎彎的眉毛如天邊懸掛的一輪新月,挺直的鼻樑,紅如三月桃花似的脣瓣,瓜子臉,膚若凝脂,勝白雪,晶瑩剔透,哪怕已是一名五十出頭的婦人,然而,容顏仍然是這般的亮麗絕色,相比較之下,人間風華正茂,而她垂垂老矣。

“秦妹子,咱們姐妹之間何必如此多禮,快快起來。”

蘇氏眉目間染上燦爛的笑靨。

從黃豔豔的凳子上起身,伸手親自去撫起跪於地面的秦宜容。

“太后,臣妾……”對於蘇氏的舉動,秦宜容有些誠惶誠恐,她們之間的過節很深,早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怎麼?不過才一年不見,妹妹與哀家就生份了?”

蘇後的眼眉笑得像一汪冷弧。

秦宜容,以前與她叫囂對抗的魄力去哪兒了?

“不是,姐……姐。”秦宜容有些遲疑地喚出。

蘇後把她牽起,讓她坐在與自己對面的椅子上,灼灼凝望了她半晌,握住她的一雙纖纖玉手,無比親暱地開了口,“秦妹子,瞧你這小模樣兒,這肌膚,容顏,五官輪廓堪比十七八歲的小姑娘還有美豔清純啊!”

秦宜容面色一白,趕緊顫聲回,“蘇太后,以前都是做妹子的我不對,求你看在先皇的份兒上,饒妹子母子倆一條性命吧!”

“求你讓臣妾見一見玉兒。”

蘇氏靜靜地凝望着眼前這個風華絕代,曾經被先皇寵進骨,寵上天的傾國傾城女子。

“玉兒?”

她叨唸着,嘴畔勾出一灣笑弧,出口的話猶如湖面上冷冷相撞的碎冰,“哀家糊塗了,你的玉兒不是在封厥與你共享天倫之樂麼?”

聞言,秦宜容神情忽然就變得冷咧,暗罵自己愚蠢之極,她怎麼會相信狡猾奸險,老謀深算的蘇熙竹。

“臣妾不明白了,過去接臣妾的太監,不是傳話於臣妾,說玉兒被你扣押在宮中,讓臣妾過來交換?”

“那可能是太監們誤會哀家的意思聽錯了。”

一句無關痛癢,雲淡風輕的奴才們聽錯了,就將她秦宜容輕鬆玩弄於鼓堂,這口氣,在天元皇朝風光了數十年的秦宜容咽不下。

“蘇熙竹,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樣卑鄙,難道就不怕泉下的先皇從陵墓裡爬起來找你算債?”

秦宜容雖說貌傾天下,但,論計謀,手段、睿智,蘇太后不知甩過了她多少條大街。

幾句話就原形畢露,火氣沖天。

“妹了稍安勿躁,咱姐妹之間,可能是有些誤會。”

“來人,給秦太妃沏一杯香荼過來,讓她降降火氣。”

“是,太后。”身邊的宮女退下去了一位,去爲秦太妃燒水沏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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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妹子,先皇駕崩,皇帝登基,這一年來,皇上對你與燕王母子倆也不薄,放眼望去,巴蜀,北襄,乃至於川襄的鳳意,都向朝廷納交了貢品,這幾處地兒,你封厥不算最富庶之地,可相比較於差的,封厥也算是土壤肥沃,但,皇上就是念在先皇對你母子二人恩寵有加的份兒,這才挽開一面,你別分不起輕重啊!”這話雖輕言細語,卻帶着濃濃的警告之意。

秦宜容,巴蜀與川襄都向朝廷納交了貢品,只除了你們封厥,論窮,你比不上地處極寒極僻之地的北襄吧!你不交納貢品,我也沒人追究於你,你還在這兒咋呼什麼呢?簡直就是不識好歹。

“我分不清輕重,姓蘇,你不要在我面前假惺惺,你就不是嫉妒麼?嫉妒先皇專寵我幾十年,在先皇駕崩後,你便聯合後宮所有的婉妃,一心要將我置於死地,我都被你趕出卞梁皇宮,退到那巴掌大的封厥去,我秦宜容惹不起,躲得起,你說,都這樣了,爲什麼你還步步進逼?”

說起來有幾分可憐巴巴的味道。

秦宜容一二再,再二三的提到先皇,一口一個蘇熙竹,指責她的殘忍與冷血,縱然是有宰相肚裡能撐船的本事,蘇太后也不可能再繼續忍下去。

而且,對於眼前這個女人,她隱忍了多年,現在,根本不必再忍。

“逼你?”

蘇氏眼睛裡忽然就閃動着晶亮的怨恨之光,“要不是你與你兒不安份,哀家可有逼你?”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今兒,我就明明白白告訴你,當年,先皇是一心想要立鳳玉爲太子,最後,是我勸阻先皇,你不計恩情也就罷了,卻三翻五次這樣算計於我,蘇熙竹,你可對得起先皇,對得起東陵氏的列祖列宗,你這個貪戀權利,把持政,不肯將權柄交於皇上的老女人,一介女子干預朝政,他日地下與先皇相見,你說該怎麼向他交待?”

一翻話說得義正嚴詞,大氣凜然,字字句句都是指責蘇氏道行逆施的話,而字字句句也狠狠戳着蘇後的心。

秦宜容不過是沉不住氣罷了,她可是有將黑的說到白的本事。

蘇氏仰頭大笑,笑聲夾雜着些許的張狂。

鳳眸眼尾漸漸眯起,“哀家能受百官擁戴,撫兒登基,靠的是自身本事與綽絕才能,秦宜容,在天元皇朝衆文武百官的眼中,你只不過是一隻花瓶罷了,你說,先皇與大臣討論重要之政事,哪一次你可以參與?而哀家可不一樣,哪怕是朝廷丁點兒大事,他都會問及哀家的想法與意見,在他眼中,你不過只是侍寢他舒服的一介寵妃,而哀家不一樣,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之於天元皇朝,之於先皇,哀家有太多的功勞,就算不是東陵氏不是天家,是尋常百姓家,哀家也是他的原配妻子,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只能稱作一個‘妾’,任人狎玩的‘妾’,你說,你有什麼資格與哀家相提並論?你有什麼樣的本事,讓你兒與哀家之子爭搶太子之位,就仗着你的年輕貌美,仗着你在榻上施的那些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手段,仗着你生了一個兒子,就想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秦宜容,哀家能容忍你到今天已經是極限,有時候,哀家都有點佩服自己,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就獨獨容下了你在後宮的肆無忌憚與張狂。”

這一席話說得全是實話,沒有添油加醋,而每一字每一句一直都是深深地藏在了她的內心深處,以前,仗着先皇對這狐媚子的噬骨寵愛,她根本不敢把這些話說出來,長久以來,她都深深地壓抑在了心裡。

今兒終於可以一口氣講出來,覺得整個人輕鬆多了。

“縱然是‘妾’,可也比你乾淨多了,知道先皇爲什麼會遠離你嗎?因爲,他給我說,說你身上有其他男人的味道,哈哈。”

這話挑戰到了蘇氏的極限,眼睛裡迸射出絕烈憎恨火花。

“啪”,一記狠厲的耳光煽到了秦氏左臉頰上,雪白水嫩的臉頰上突然間就印上五道紅紅的指印,像五條彎彎曲曲可怕的蜈蚣,再配上她極度扭曲的五官,看起來是那麼恐怖、猙獰。

一年之前的落敗怨恨,一直便深藏於心中,這一刻,全都統統爆發出來,她指着蘇氏破口大罵,“蘇熙竹,怎麼不敢承認了?是怕你丟盡天家顏面吧?告訴你,天元皇朝所有人文武百官因懾於你的淫威,雖面上不敢說,私底下早就議論紛紛,你這個讓東陵氏丟盡顏面的女人,哪怕是權傾朝野,獨攬朝政,我也不會怕你,以爲你兒子在那個金鑾殿上還能坐得了多久,東陵氏有多少的封王都在各地紛紛起義,反你這個道行逆施的兇婦。”

“拖下去,關入柴房。”

兩名先皇的女人在華清宮如此大吵大鬧,可嚇壞了侍候在太后身側的宮女嬤嬤們。

護衛們聽到太后一聲令下,迅速衝進魏峨的大殿,將頭髮散亂,如潑婦罵街一般的秦太妃押走。

“蘇熙竹,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所有的行爲,上天都看着呢,哈哈,本太妃就等着,等着你衆叛親離,徹底淪爲喪家之犬的那一天。”

“拖下去,拖下去。”

蘇氏氣得面色發青,嘴脣抖瑟,只有秦宜容這個女人才可把她氣成這個樣子。

秦宜容張狂的大笑聲漸漸在大殿之上遠去,蘇氏坐在大殿明黃的椅子上,望着案上明亮的燭火,整個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秦宜容,是她這輩子最憎恨的女人,她恨不得食其肉,削其骨,她不知道爲何天元皇朝,那樣精明的先皇會喜歡上那樣一個狐媚子女人。

手撐着左臉頰顴骨,由於太疲累,她居然就在那兒睡着了,眼睛剛闔上,腦子裡就浮現了這樣的一幕:幾名身穿鎧甲的戰士,掀開了帳簾,爲首的那位身材魁梧,五大三粗,走進了捆邦一名白衣女子的營帳,白衣女子一頭烏黑長髮飄逸,雙手雙腳被縛,嘴脣乾涸,奄奄一息,緩慢地張開眼,以爲是那些人好心給她送水或是送食物來,沒想幾名將士望着她的眼神變得幽深,裡頭閃耀着赤裸裸的某種亮光。

爲首的那位眼睛灼亮的盯望着她,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屬下們離開。

營帳裡就只剩下了她們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那男人邁步向她走了過來,蹲下身,一把扣住了她纖細的下巴,惡狠狠地吐出張狂的話語,“寫封信,勸你男人寫下投降書,否則,你的下場並不是單單粉身碎骨那樣簡單。”

“呸!”一口痰吐在了男人粗獷的線條上。

男人因惱怒而加重了捏握她下巴的力道,狂怒地嘶吼,“剪王已經沒多少耐心了,告訴你,今兒,你不寫,老子就活颳了你。”

“要殺要刮,悉聽尊便。”要讓她背叛自己的夫君,就算是死無全屍,也絕計不可能,她被囚禁在那地方當人質已有數十餘天,這數十天以來,她滿腦子裝的都是自己的那一雙年幼的兒女,她想她們,也想她的夫君,爲了她們,她可以連命都不要。

“有骨氣。”男人哈哈大笑幾聲,笑聲陡地就變得極其地暖昧,“這樣有骨氣的女人,不知道嚐起來是啥滋味?”

“你敢?”

她再也無法忍受下去,大聲冷喝。

“我有什麼不敢的?剪王說了,如若你不肯就範,就給你一些苦頭吃。”

當然,翦王並沒有讓他這樣,但是,他也是沒有辦法,翦王讓他對這女人逼供,這麼多天以來,這女子一身傲骨,軟硬不吃,或許,這個方法能管用呢!

“霸翦與我夫君曾是患難至交,他不會允許你這樣對我。”

她失控地尖聲吶喊,只爲想保住自己的貞節。

“你錯了,在這個世界裡,帝王之爭,成者爲王,敗者爲寇,什麼兄弟情義,患難與共,什麼拜把子兄弟,全都是狗屁,翦王與你夫君是兩隻老虎,你可有聽過一山容二虎的道理?”

這個比喻十分恰當,對呵!一山不容二虎,而她的夫君東陵芷江與霸翦還真就是兩隻猛虎,兩隻猛虎已經進行了多年的爭奪帝王之戰。

“不……你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霸翦。”

“大王現在忙於戰事,哪有功夫見你,來吧,你在這兒被囚多日,恐怕也難受了……”

男人伸手便撕去了她身上唯一遮蔽身體的衣物。

……

惡夢,又是一場惡夢,蘇氏從惡夢中醒來,滿額頭全是冰冷的汗水,渾身的冷汗也正在從毛細扎中滲出來。

這樣的惡夢已經纏繞着她好多年,自從先皇登基,她從那淫窟平安歸來,這惡夢便像毒蛇一樣纏住了她。

那個向她使壞的男人最後也沒有任何好下場,在霸翦戰敗自刎之後,她派人將那男人捉了回來,用五根繩子拴住了他的身體,四肢,五匹馬分別向五個不同的方向迅速馳聘,在馬兒廝鳴間,男子的身體瞬間被變成了駭人的肉渣,鮮血殘賅四濺……

她曾經所受的磨難都是拜秦宜容這個女子所賜,要不是秦宜容在那段時間裡趁虛而入,狐媚君王,對她的生死不管不顧,她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想到這裡,蘇氏心口就硬堵上了一口氣。

“來人。”

“奴婢在。”

“可有給那女人送東西吃?”

老嬤嬤自然知道太后口中所指的‘那女人’是誰,趕緊應了一聲兒。

“還沒,太后不吩咐,奴婢們也不敢做主。”

“倪嬤嬤,記得皇后宮中好像養着幾隻小花貓,你去問一下雲雪鳶,她那兒可有殘剩下貓食,如若有,今後都給留下,給那女人送去。”

“是,太后,奴婢這就去辦。”

對於太后的命令,倪嬤嬤似乎並不覺得稀奇,她侍候了太后這麼些年,太后所受的苦楚,她一直是看在眼裡。

她受苦時,‘那女人’可是在這皇宮中,可謂六宮粉黛無顏色,先皇獨寵於她,是何等的風光與尊貴。先皇駕崩,帶走了她一切的榮寵,而現在,太后的兒子登基,太后成了朝堂上那個說一不二的執政者,風水輪流轉,可還能輕易饒得了後宮中作威作虎的她。

秦宜容被關在一間破爛的房間裡,望着陰暗而又潮溼,甚至四周還散發出着黴腐味的暗室。

她感覺有一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

‘吱呀’房門被打開了,光亮從外面照射進屋,感覺那抹亮光都是那樣的珍貴。

“奴婢叩見秦太妃。”

秦宜容別開了臉,從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

“來人,拿腳鐐手銬。”

倪嬤嬤一聲令下,幾名護衛便拿來了銀光閃閃的腳銬,秦宜容站在原地傻眼了,她萬萬沒有想到,姓蘇的會這樣對付她。

“你們敢?”

“我可是先皇所欽賜的秦妃,你們敢這樣對我,如若我兒登基稱帝那天,定讓你等碎屍萬段。”

幾名護衛才懶得管她,幾步走了上來,強行用手銬鎖住了她的雙腕,用腳銬鎖住了她的雙腳腕。

“秦太妃,屬於你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從今往後,你便好好待在這兒,替皇宮裡的老嬤嬤宮女太監們磨面吧!如若你安份守己,或許,太后還會留你一條性命。”

“你個老不死的,住口,告訴你的主子,我秦宜容士可殺,不可辱。”

冷厲的嘶吼着,在護衛們將啄米的石磨搬進來的那一刻,她整個人便嚇得渾身發軟癱到了地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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