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票殺手衝進了林子以後,不但無法穿林而過,甚至被困於林中,各個像無頭蒼蠅似地亂竄。
姜衡久歷江湖,也是有見識的人,“八卦**林!”
“是。”小順子接話,“小的聽乾爹福公公提起過,是八卦**林陣,聽聞進入此陣者,會頭暈目眩,搞不清楚方向,轉來轉去,都會回到原處,最終會被困死於陣中。”目光熠熠生輝地瞧着仍在怡然品茶地主子,見主子杯中的茶水快見底了。
小順子狗腿地跑過去,把劍放在桌上,熱情地執起茶壺幫她添了茶水,“小姐,您好厲害!想不到您還會這麼高深的奇門陣法!您是何時布的陣,爲何小的不知?還有,姜總管穿過樹林,怎麼沒被圍困?”
“姜總管進來時,我事先交待他走特定的路線,自然不會被困。”
姜衡點頭,“屬下雖然知道主子在佈陣,想不到是如此厲害的陣法。”
小順子笑起來,“哈哈,這回不用害怕了,困死那票龜孫子!”
“高興得太早了。”鳳驚雲放下茶杯,走到窗前,瞧着外頭樹林中亂竄的殺手,雖然一大票已衝進林子,還是有相當多的人見情況不對,便停在了林子外頭,暫無動靜,“更多的殺手在待命。能派遣那麼多絕頂殺手,想必,天底下有此等勢力的人,沒幾個。那幕後之人必然高深莫測。一個小小的八卦**林,根本擋不住他們。”
小順子臉色頓時如喪考妣,“那他們還是會殺過來,咋辦啊……小姐,您使毒……”
“他們離得太遠,我現在使毒也沒用。而且,你有沒注意看?”
“什麼?”小順子直覺地問。
她若有所思,“每個殺手腰間多了摺疊的一方軟布,布里摻了銀絲,一般毒物沾上,都腐蝕不了。若我沒猜錯,對方早知道我會使毒,那方特製的布攤開,便能隔擋我下的毒。”
“是何人竟然心思如此深沉?”
“捉不到活口,我也不知道。”她聳聳肩。
“小的去捉個活口來……”
“真給你捉到,他們肯定會自盡,就算不自盡,說出來的也只會是假話。”
“小姐的意思是抓也白抓了?”
“是。”她淡然一笑,“這些都是受過訓練的死士,唯主人命是從,不會受威脅於任何人,若是受制,他們只有死。所以,不用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不如一刀把他們殺了痛快。”
“好吧。”小順子表情慘慘的,“小姐,您的陣法還能撐多久?”
“撐不了了。”她朝前望去,“看到了沒有,一名殺手去而復返,折回時多了幾人,還帶了很多斧子。幕後的人已經在教他們如何破陣了。”
姜衡好奇,“此陣如何破?”
小順子表情嚴肅地白他一眼,“姜管家,枉你闖蕩江湖這麼久,那些殺手斧子都帶來了,還看不出如何破陣?當然是把樹全都砍掉。”
話音才落下,果然無數殺手一人分了把斧子
沒分到斧子的殺手則用劍,所有殺手都衝進樹林裡開始砍樹,由於都是身懷絕學的高手,一株大樹用不了多少下就會被砍倒。
見此情形,小順子急紅了眼,“林子也沒多大,很快樹就會被砍光了,小姐,怎麼辦?”
“急什麼?”她悠閒地說道,“敢砍我的樹,那是要付出性命的代價的。”
“砍樹也能砍死人?”
“他們動作太迅速,太一致,也太整齊了。”她微嘆一聲,“訓練有素的就是這樣,死,也死得很整齊。”
小順子瞧着樹林裡數百名殺手全數都同時倒下,頓時驚住了,“小姐……他們?”
“當然倒下了,就是死了。”她說道,“我在每株樹的枝啞、樹幹與樹葉上都下了毒,他們砍樹,自然會使得樹搖晃震動,毒粉落到他們身上,他們就駕鶴歸西了。”
“小姐,您好神!”小順子臉上盡是崇拜,“他們還想用軟布巾在您向他們施毒時擋您的毒,真是多此一舉。”
姜衡也看得目不暇接,“小姐,您真是太厲害了!”
行雲閣裡一時靜悄悄的。
滿地、滿院、滿林子的屍首。
漫天的鮮血又腥又濃。
月亮從雲層後露了出來,似乎在慶祝行雲閣裡小小的勝利。
“院裡的殺手死完了……”小順子拍手,“太好了!我們安全了。”
“行雲閣外頭起碼數千人將我們圍困,你說,安不安全?”
“這……”小順子聽了也不以爲意,“有小姐您在,怕什麼?反正他們又進不來林子。”
“還是那句話。”她瞟了眼牀上的君寞殤,“這麼好的機會,幕後之人一定不會放過。今晚的殺手,源源不絕,怕是死都死不完。林子裡中毒死了二百多名,他們吃了一次虧,就不會再上當了。能控制這麼多殺手的,又豈會奈何不了區區一個八卦**林?”
姜衡也滿臉肅穆,“小姐,您是說……”
“真正的危險,纔剛剛來臨。”她微眯起眼,“硬攻不行,他們肯定會換一種方法。對於甕中之鱉,要捉起來,並非難事。”
小順子滿頭黑線,“主子,您說的那些鱉該不會是咱們吧?”
“不然呢?”
“嗚嗚……”小順子扯住鳳驚雲的袖擺,“主子救命……您弄死了對方那麼多殺手,殺手頭目一定會恨不得將您碎屍萬段,再把小的千刀萬刮,小的還不想死……主子一定要救救小的……”
“所以,你的意思?”
小順子舊事重提,“不是咱不仗義,實在是自身難保。殤王爺的命他們要,就拿去好了。咱們先逃吧……”
年過四旬的姜衡面孔嚴肅,倒是未發一言。
鳳驚雲淡然問,“姜管家怎麼不說話?”
“屬下知道小姐決定的事情,絕不會更改,勸也無濟於事。”小姐若是會棄殤王於不顧,早就走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無濟於事也好過不勸吶。”小順子有些抱怨。
鳳驚雲聲音無瀾,“你可以先走,我不會攔你。”
“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小順子有點生氣,“我小順子雖然貪生怕死,膽子又小、又沒種,但背棄主子、忘恩負義的事情絕對不會做。小的這條命還是主子您救的,要不是您,小的早見閻王兩次了,皇宮裡,您在太子爺手上救了小的一次,坊前街上,小的被太子捉住擋刀,您……”
“行了行了。”她打斷,“廢話真多。”
“小的只是對您的恩情銘感五內……”
她頷首,“嗯,你種是沒有,人倒還是忠心。”
“小姐,不好!”姜衡大驚失色,只見又有一百多名黑衣人凌空降落在行雲閣院子,遠遠地在樹林外頭整齊地匯聚待命,“又有好多殺手來了!”
“其實要不是林子也夠點規模,”鳳驚雲面無表情地說,“直接騰空飛躍進來,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有如此輕功的,天底下沒幾人,誰敢真當一隻‘飛鳥’,我就讓他知道什麼叫沉魚落雁。”
“小姐,什麼叫沉魚落雁?”
“施展輕功過來時,整個人暴露在空中,我一枚銀針便能消滅一個人,然後,那個人自然成了落雁栽下去了。”她無所謂地聳聳肩,“反正沒幾人有那麼好的輕功,說也白搭。”
小順子憂心忡忡地道,“小姐,您說,他們會用什麼方法破陣?”
“簡單一點,火攻吧。”
應正了她的話,果然,幾名殺手提了數桶油往林子裡倒,其中一人舉起了火把,往林子裡一丟,霎時,油燃起大火,連帶林子開始燒着。
鳳驚雲袖擺一掀,小順子與姜衡立即聞到了一股香味,二人一臉茫然。
“火燒起來了,毒揮發,煙有毒。”她解釋。
小順子興奮地道,“那些殺手又會被毒死……”
還沒來得及高興,只見那一百多名殺手全都統一往後退到足夠安全、煙燻不着的距離。
鳳驚雲凝眉,“幕後指揮的那個人不是吃素的,上了一次當,不會有第二次。等林子被燒得差不多,毒煙散了,他們就會衝過來。”
見主子都皺眉,小順子也急壞了,“主子,還是逃吧。”
她面色淡然若水,“我不喜歡逃。”
“性命悠關還談喜不喜歡的,天底下怕是隻有主子您了。”小順子哭喪着臉,“主子,您真是好風趣。”
她承認,“好像我是有點風趣。對方人數太多,又有備而來,就算我使毒再厲害,怕是也抵擋不住了。”
這回,小順子與姜衡很安靜,兩人悄悄地拿了劍,眼見林子慢慢被燒了一大半,兩人都一副蓄勢待發、示死如歸的表情。
“你們不用太緊張。”她負手而立。
兩人一臉期待,“主子有辦法?”
“我擋不住,就不擋了。”
“不擋不就死了……”小順子急得想哭,“主子,咱們都快死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誰跟你開玩笑了?誰說我不擋,就會死?”
“難道那幫子殺氣騰騰的黑衣人會放過咱們?”
“剁成肉漿還差不多。”
“那……”
“我們不擋,自然有人會擋。”鳳驚雲走到大牀邊,撿起君寞殤先前被脫下的衣服,在裡頭摸索了幾下,找出了一枚信號煙花,走到窗前燃放。
信號煙花在空中爆炸開來,泛出點點的美麗星光。
是殤王召集下屬的信號。小順子眼睛一亮,“小姐,您怎麼不早點燃信號?”
她的目光望着窗外遠處的林子,着火的林子呈個環形,將屋子圍在了中間。要不是林子離屋子有足夠遠的距離,怕是連屋子也會燒起來。
火勢太猛,隔着大火,看不到大火的另一邊,那票殺手是什麼狀況。
她默然啓脣,“一則,我以爲足夠能應付。二則,我想看看對方究竟有多強大。早先探到行雲閣外圍有數千人圍困,加之攻進來的殺手衆多。在堂堂天子腳下,京城南郊,敢這麼做、有能力、有那麼大勢力的人,祁天國只有四個。”
“此四人是誰,小的知道。”小順子指了指牀上,“殤王是其中一人,還有就是太子、皇上以及齊王。那麼想要殤王命的,肯定是那三人當中的一個。”
“你說得對。”
“小姐,您說,究竟是太子還是皇上,又或者是齊王想殺殤王?”
她若有所思,“他們都想殤王死,死了幾百名殺手,幕後之人至始至終沒有親自露面。究竟今晚幕後之人是誰,我也斷定不了。”
小順子焦心地問,“您說殤王的救兵何時能到?”
“兩三盞茶的功夫吧。”
“啊?那麼久?”小順子蔫了,“最多一盞茶的功夫,估計毒煙就散盡了,要是救兵到之前他們就攻進來……”
她嘆了口氣,“只能說明,我鳳驚雲還是不夠強。”
“主子,您別這麼說,在女子中,您已是出類拔粹,聰穎絕頂了……”
“是麼。”她神色有些沉凝。倘若幕後的人是齊王,說明齊王根本不會爲了她放棄江山。
空氣因周圍的大火而格外地炙熱,她的心情也添了幾許煩悶。君佑祺說過的話還歷歷在目:
“不論前方是溪、是河、是海,哪怕淹死在浩瀚的海洋裡,本王也無怨無悔!”
“本王說過,不能沒有你……狠狠地發過誓,一定要贏得你的心,一定不辜負於你。”
“本王要的女子,從來沒有別人,只有你!”
她閉了閉雙目,走到房中一隅擺着的琴案前坐下,指尖撥動,絲絲縷縷的琴聲自指下傾瀉而出,映着月兒皎潔的光芒,潺潺緩緩,好聽得勝過最悅耳的天籟之音,連因燃燒而污濁的空氣都似乎多了些許清輝。
琴聲飄得老遠老遠,連行雲閣裡候命的殺手也聽得呆住了,騰騰的殺氣都似乎淡去了不少。
行雲閣外圍一片黑壓壓的執劍黑衣殺手中,第一排殺手有九名,九人皆騎着棗紅色的高頭駿馬,第一排中間的那人格外醒目,他臉上戴着白色的面具,面具看不出材質。
面具的造形無相,輝映着他一身氣勢震懾人心,威儀嚴謹。
其餘殺手連呼吸都不敢重。
不時有人向他報告行雲閣裡頭的情況,足見他便是所有黑衣人的首領。
相隔甚遠,行雲閣外圍一般人聽不見那飄渺的琴聲,那領頭人內力絕佳,夜裡又寂靜得詭異,他清晰地聽見了。
悠揚寧靜的琴聲如泣如訴,蕩氣迴腸,使人不知不覺回想起了最初時的美好光陰,心跡清澈如初,隨着琴音漣漪澎湃,又似在波瀾壯闊的大海中乍浮乍沉,令人的心沉得窒息。
他安靜地聽着,黑眸暗如子夜。
一名殺手越過牆圍飛身而來,單膝跪地拱手,“主人,毒煙散得差不多了,火勢已弱,可以攻進去了。”
沒有猶豫,他大手一揮,數千名殺手越牆而過,向梅林小築的方向勢如破竹。
小築的廂房裡,鳳驚雲的心思有幾分沉重,君佑祺溫和悅耳的嗓音仍迴響在耳畔:
“若是今生不能與你在一起,本王會覺得天昏地暗、天荒地老。”
“你是本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第一眼便認定了你,本王就算死,也不會鬆開你的手……”
“爲了你,本王願意放棄江山,只想與你結爲連理比翼……沒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越是彈奏下去,琴音越是沉重。
一批殺手提着水桶往已弱的火裡澆,很快澆滅出好幾條道,百名、千名殺手蜂涌過來,速度極快。
小順子大喝,“小姐,不好了!救兵沒到,他們殺過來了!這回真是變成肉漿都不夠爛了!”
他與姜衡畏懼莫名,提劍剛要衝出外頭去拼殺。
鳳驚雲冷沉下令,“回來,凝心靜氣,把耳朵堵上!”
兩人反射性地聽令。
她彈琴的手勢加快,琴音陡然升高,氣勢如虹、像湍急的潮水般四溢開去,一**音律如魔音穿腦,聽聞者瞬間感到耳膜與頭腦巨痛無比。
“啊!”
“啊……”
“啊啊啊啊……”
長劍紛紛落地,數千名殺手同時發出悽慘的哀嚎,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突兀。伴着急風暴雨般的琴音,鳳驚雲的嗓音不急不徐,宛如天籟般靈空響起:
京城南郊一帶,梅林小築。
寂寂彈琴風外,苒苒採香徑畔,橫截古溪頭。
當時風物,如今煙水雲闕。
處處山明水秀,歲歲春花秋月,漫天血染秋。
聲音飄飄蕩蕩,琴律卻使得人痛苦不堪,不堪忍受者甚至揮劍自殺,一時間,無數殺手停滯不前、東倒西歪。
排列在所有殺手後方的九匹駿馬上的九名黑衣人雖然也受了影響,卻因內力極爲深厚,魔音造成的傷害尚能忍。
“主人,是失傳已久的音波功!”一名馬背上的黑衣人拱手,“再這樣下去,怕是所有人都會不堪忍受,瘋的瘋、傷的傷、死的死。”
“音波功分爲六重,並無特定的旋律,一重音律悅耳,二重能對人進行干擾。到第三第四重能傷人。第五重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