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際泰,字東來,萬曆二十八年生人,是地地道道的廣州本地人。他自幼好武,十九歲即考中武進士,入清遠衛爲副千戶。
廣東一直無大戰事,但陳家是廣州巨族,家資殷富,靠着人脈關係逐漸爬上廣東都指揮使司都指揮使的高位。隆武、紹武二朝皆倚爲腹心,封爲督師,總理武事。
陳際泰有四個心腹將領,分別是李德泗、楊大力、閻樹立、羅召成,他經常得意地對外宣稱,這四人是他的“四大閻羅”。
當然,最讓他看重的,則是師爺阮有文。
阮有文,字明理,是潘多壽的遠房表侄,已年近不惑。他少有才名,十七歲院試時,就被提學點“院首”,有了秀才功名。中了秀才,尤其還得了第一名佳績,阮有文自視才高,雄心勃勃,覺得桂榜、杏榜高中那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惜的是,他連續參加六次鄉試,每次都名落孫山。
近二十年的光陰,都跌倒在鄉試之前,阮有文漸漸心灰意冷,大罵一通考官有眼無珠之後,毅然放棄科考之路,經族叔潘多壽推薦,給陳際泰當了師爺,負責處理軍中公文。
阮有文雖然科考之路不順,但的確有些才學,尤其智謀更是高人一籌,再加上有潘多壽的關係在內,漸漸得到了陳際泰的信任。
打敗林佳鼎,就是他的計策。
……
“哈哈哈……,我陳東來也當了伯爺了,皇帝待我不薄啊。”
傳旨的使者剛走,陳際泰就興奮地對“四大閻羅”顯擺道。
“督帥,恭喜恭喜啊。”
“督帥,我們幾個今後可要跟着您沾光了。”
“是啊,督帥,是不是擺酒慶賀慶賀?”
……
“四大閻羅”紛紛湊趣,哪個也不甘落後,只不過,楊大力、閻樹立、羅召成是真心歡喜,李德泗作爲四將之首,心裡稍微不大自在,雖說着恭喜的吉利話,但眼裡卻有一抹失望的神色閃過。
阮有文陰着臉坐在一旁,一點高興的意思都沒有,將衆人的神色都看在眼裡,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老軟,督帥得封忠勇伯,這是大喜事,你耷拉着個驢臉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不舉嗎?值當的整天掛在臉上?”楊大力扭頭看到阮有文的模樣,順口開起了他的玩笑。
“老軟”、“不舉”這樣的字眼很有深意,一是諷刺他沒有中舉,二是諷刺他成親二十餘載一直沒有子嗣的事。
這兩件事是阮有文感到最恥辱的事,沒有中舉還罷了,文章憎命,倒在科舉面前的也不是一人兩人,完全可以給自己一個“命運不好”的理由,再不濟也可以罵主考官“有眼無珠”來聊以**。
但一直沒有子嗣卻是他心頭大忌,而且也是無從怨人的。
“楊夯,你個粗胚!不舉也好,絕戶也罷,總是阮某人命運多舛。有一句話叫‘夏蟲不可語冰’,阮某人沒有你那麼淺薄,你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的命吧。”阮有文眼裡閃過一絲惱意,但兩人平常玩笑慣了,也不好翻臉,只能反脣相譏。
他是文人,不會跟楊大力一樣說粗話,只是把他的“大力”二字合爲“夯”,就算小小的一個反擊了。
其實,阮有文還有句話沒有說出來:“昨爲舊主臣,今爲新皇寵,儘管得了新皇的賞踢,舊主剛剛駕崩,難道就這麼高興,一點不念舊主恩?稍微矜持一下也好啊。”
可是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
“切,老軟,甭弄些使不着的。我老楊命硬的狠,不用你鹹吃蘿蔔淡操心。說吧,你怎麼那麼不高興呢?是不是還是你那套‘福兮禍所倚’?”楊大力學着阮有文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
“哈哈哈……,大力,別耍寶了。有文,大力說得對,你怎麼不高興?難道有什麼不妥嗎?有什麼話說說吧。”陳際泰笑道。
“伯爺,有文當然爲伯爺高興,只是性子素來清冷,所以沒有表現出來。不過,四位將軍,從今日起,是不是應該放棄原來的稱呼,改稱伯爺了?”阮有文站起來說道。
“對對對,老軟說得對,不能再叫督帥了,是該叫伯爺。”楊大力連忙說道。
“對對對,阮師爺說得對,是我們疏忽了。”閻樹立附合着說道。
“我倒覺得還是叫督帥顯得親近。”李德泗對阮有文很看不慣,你特麼的拍馬屁不要緊,別踩着我們啊,所以他不以爲然地說道。
“德泗說的對,我們都是老兄弟,私下裡不用這麼正式。”陳際泰擺了擺手,狀若無意地說道。
私下裡可以不叫,但正式場合,你們得改。——這就是陳際泰的潛臺詞。
“是,伯爺說得對。”李德泗自然聽出這個話外音,當即躬身施禮,順勢改了口。
“行了,你們四個先下去吧,我跟有文還有點事情要說。”陳際泰道。
他自然看出阮有文言不由衷,大概有些話是不方便當着衆人面說的。
四人施禮退下。
“有文,有什麼不妥嗎?”陳際泰問道。
“伯爺,您視有文如子侄,託以腹心,有文不敢有所隱瞞。只是事關重大,請屏退左右。”阮有文鄭重地答道。
“哦?這麼嚴重?”陳際泰一聞此言,不由得一愣。什麼重要的話,還要屏退左右?
不過,他素來信任阮有文,也知道他絕對不會輕言,當下心裡重視起來。
他揮了揮手,對帳中伺候的親兵道:“退出去,帳外十步之內不許靠近。”
陳際泰被他說得心裡一緊,念頭一轉,猜到了他說的可能是自己恃兵索官一事,隨即昂然而起,說道:“有文,你慣會危言聳聽,哪有那麼嚴重?當此亂世,有兵就是草頭王,我有二萬大軍在手,有何禍事可言?新皇麼?他手裡有多少兵?滿打滿算五千頂天了,此時正當倚重於我,就算對我有些不滿,但其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