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夠嗎？”
老者白眉挑起，低頭看着置於掌心的幾枚聖果，面上雖然露出糾結肉痛表情，一直緊繃的心絃卻是猛地一鬆。
此人說的是不夠，而不是不行。
這就意味着事情還可以繼續商量。
至少沒有到直接撕破臉皮的份上。
只要出的價碼合適，便有可能化干戈爲玉帛，免去了一場沒有把握的生死相搏。
畢竟他現在很忙，正在籌劃無比重要的大事，真要是被此人攪局，接下來面臨的損失絕非幾枚時光聖果可以彌補。
更進一步去想，若是不管不顧做上一場，將這個傢伙直接留下來……
守護聖者念頭電轉，猛地按捺住了心中剛剛升起的想法。
如果對方只是個過路的外魔，亦或是進入時空長河的寰宇之主，那麼做了也就做了，倒是不必瞻前顧後思慮太多。
但問題就出在這裡。
這個身穿白衣，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年輕人，他竟然無法看清其來路根底。
更重要的是，從其體內散發出來的寂滅氣息，似乎和時空監察者有着一脈相承的聯繫。
雖然比不上監察者降臨的威勢，卻絕對是同根同源的東西。
所以說，在沒有真正弄明白之前，退避三舍纔是最爲穩妥的選擇。
沉默片刻，老者低低嘆了口氣，“閣下有所不知，老朽手中的時光聖果，乃是寰宇本源規則的精華所在，每一枚都需要漫長歲月去收集凝練，非是一朝一夕便能輕鬆得到。
實不相瞞，別看老朽手中只有這五六顆果實，卻已經是整個寰宇……”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衛韜直接開口打斷。
“老先生，這是你自己的問題，而不是我需要考慮的問題。”
停頓一下，他收斂笑容，聲音也變得有些冰冷，“實不相瞞，別看我現在溫和良善、一直都在好言相勸，那是念在你年長的份上給你留了一點臉面。
如若不然，我完全可以按照外魔一貫的風格行事，上來就先做一場生死再說其他。”
外魔一貫的行事風格，就是不管不顧先做一場生死再說？
守護聖者微微一怔，回想起曾經見過的不止一個外魔，心中頓時升起諸多疑惑。
但他並未表現出絲毫異樣，依舊以商量的語氣道，“那依着閣下的意思，需要幾枚時光聖果才足夠使用？”
衛韜垂下目光，視線落在晶瑩剔透的果實上面，“五個太少，十個正好。”
十顆時光聖果。
守護聖者眼角微微抽搐，許久後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雖然一下子拿出這麼多聖果，對他來說也頗爲肉痛，但比起上來生死相拼，打一場沒有把握的硬仗，能花錢消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接下來一段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陡然緩和許多。
雙方一問一答，一言一語，像是就別重逢的老友聊了許久，纔在依依不捨中揮手告別。
衛韜繼續分波前行，朝着時空長河更深處而去。
老者則佇立不動，在粼粼波光中等待許久，直到再也無法感知到衛韜的氣息，身形才漸漸變淡，就要慢慢沒入寰宇屏障之中。
嘩啦啦！！！
忽然波光破碎，一道身影去而復回。
守護聖者還未完全進入寰宇屏障，便不得不再次鑽出，看向那道飛快靠近過來的身影。
他小心戒備，緩緩問道，“閣下還有什麼事嗎？”
“也沒什麼大事，只是想和前輩打聽一個人而已。”
“哦，或許對方並不是人，至於到底是什麼，我現在也不是特別清楚。”
衛韜說着擡起手來，指間夾着幾枚不規則的碎片，“不知前輩有否聽說過啻錦仙子，我想和你打聽的人，恰好和她有着一些聯繫。”
“啻錦仙子？”
守護聖者聽聞此言，心中不由得一動，“老朽確實聽說過她的名字，也知道她是經常在附近河域活動的外魔，還曾經和她做過一次交易，沒想到閣下也和啻錦仙子相識……”
“嗯！？”
他本來還在慢慢說着，目光落在衛韜指間，面色卻是毫無徵兆陡然生變。
“閣下手中所拿的，難道是啻錦仙子的骸骨？”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都變得凝重起來，“所以說，不久前還在附近出現過的啻錦仙子，竟然已經身死道消了麼？”
衛韜點點頭，“她確實已經死了，動手的是一個泛舟而行的人，我也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是人是鬼。
只知道一葉扁舟所過之處，便會在時空長河內留下道道印記，縱然被似水光陰沖刷侵蝕，還能在許久後清楚觀察感知……”
守護聖者默默聽着，不斷對照所知信息，心中疑惑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變得愈發濃郁起來。
清光粼粼，水波盪漾。
衛韜在時空長河中不斷穿行。
很快將有着十二聖者的寰宇落在後方。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總覺得守護聖者似乎有些奇怪。
除此之外，那一方寰宇好像也有些不太對勁。
裡面似乎存在着什麼秘密。
而守護聖者的所作所爲，則是要在他面前將秘密掩蓋下去。
爲此甚至可以伏低做小，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
衛韜思慮許久，終究還是決定放他一馬。
畢竟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更何況那老先生也算識趣，兩人聊得還頗爲開心，他實在是有些翻不了自己這張臉。
衛韜默默想着，通過各種手段深入仔細探查無誤後，拿起一顆晶瑩剔透的果實，緩緩將之送入了口中。
它看上去像是七色寶石。
摸着也給人一種極其堅固的感覺。
吃起來卻是入口即化，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咀嚼。
一枚時光聖果入腹，頓時引發超乎想象的變化。
果實化作沁人心脾的清涼氣息，順着血網竅穴遊轉周身。
甚至在清涼氣息的作用下，就連鴻蒙紫氣都大受裨益，變得愈發濃郁凝實起來。
更重要的是，隨着吸收消化的深入，身體也得到了不小的滋潤養護。
被光陰逝水不斷沖刷的體表，竟然被清涼氣息覆蓋上了一層透明薄膜。就像是穿上了游泳專用的鯊魚皮，讓動作變得更加靈動的同時，還能近乎完全隔絕時空長河的侵蝕，起到類似於防護服的特殊效果。
雖然在時空長河的衝擊下，防護時間可以說相當短暫，最多也就不過一個呼吸左右，但對於衛韜超過寰宇之主的實力境界而言，即便是剎那間的隔絕防護，也足夠做出很多事情。
咕咚！！！
一枚聖果消化完畢，第二枚便緊接着被送入口中。
然後是第三枚，第四枚……
不知不覺間，衛韜便吃掉了一半的數量，直到此時才忽然回過神來，低頭看着手中剩下的時光聖果默默發呆。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顯現眼前。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百分之七十。
狀態：爐火純青。
描述：鴻蒙肇始、乾坤定基。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這一次衛韜沒有任何猶豫，集中精神朝着是的選項點了下去。
唰！
虛幻狀態欄陡然變得模糊。
一枚金幣悄然消失，投入鴻蒙道體功法界面。
神秘氣息隨之降臨，磅礴灌注身體之內。
鴻蒙紫氣帶來生機。
寂滅之光冰冷死意。
兩者諸法歸因，交織相融後，生死輪轉便在本體肉身、真靈神魂內不斷顯現。
而隨着變化的深入，聖果引動的清涼氣息也被歸因容納。
彷彿在生死輪轉之中，又加入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時光流逝。
將原本的生死雙相變化，陡然間朝着更高維度延展拉長。
就像是由單純的生死輪轉，變成了成住壞空，這樣一個更加完整循環的全過程。
時間一點點過去。
神秘氣息漸漸消失。
引起的變化也緩緩趨於停息。
直至所有一切塵埃落定，鴻蒙道體自然而然提升至八十進度，進入到融會貫通的境界之中。
“融會貫通、成住壞空，細思起來倒是有那麼一點相近之意。”
衛韜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感受着再度充滿生機活力的身體，忽然轉頭朝着來時的方向快速游去。
時光聖果是個好東西。
並且不是小好，而是大好。
那麼對於這樣的珍貴之物，他再回去多討要一些也是應有之意。
畢竟按照那位豪爽大方老聖者的說法，對於遠道而來的貴客，本就該接風洗塵設宴款待。
所以說，他來來回回多走幾趟，每次都從聖者家門前路過，豈不是每次都算得上是遠道而來的貴客？
到時候不要求對方大費周折擺下席面，只是伸手討要幾枚果實，難道還會不給他這個貴客一點兒顏面？
而且他也不準備白拿東西，完全可以通過公平交易來換，對雙方都算得上是皆大歡喜的雙贏局面。
寰宇之內，黑暗虛空。
璀璨光芒映照四方，幾乎將整個寰宇都爲之點亮。
忽然，一道扭曲不定的身影悄然顯化，出現在剛剛自時空長河返回的老者身側。
這是一個身材頎長，面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的男子，五官組合起來後產生出奇異的魅力。
如果不是眉心正中長着一隻詭異恐怖的猩紅豎瞳，完全就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他擡頭仰望，緩緩說道，“那個傢伙，已經走了？”
“走了。”
守護聖者道，“好在我提前便有所防備，暗中通知你不可輕動，然後又在時空長河中等待許久，纔算是接住了他忽然殺來的回馬槍。”
三眼男子冷冷說道，“既然在他身上發現監察者的寂滅之光，我們本該聯手將其留下才對，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麼想的，被找上門來竟然還能隱忍下來，甚至還要連續兩次放任此人離開。”
“老夫生於斯，長於斯，自然要爲整個寰宇的未來考慮，不像你們這些流浪不定的外魔，無牽無掛無親無故，死了便是一了百了，不需要過多考慮什麼。
更何況我在一開始時就曾經說過，吾等所做的事情太過危險，無論多麼小心謹慎都不爲過，難道你已經忘記了當初第一次秘密會面時，你和啻錦他們都是怎麼說的？”
守護聖者說到此處，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我們籌謀許久的計劃，本來只是在針對一個出了問題的奇怪監察者，準備以此破解時空長河最爲古老，也幾乎算得上是隱藏最深的秘密。
但是隨着那個人的到來，以及啻錦的死亡，整個局面陡然變得複雜起來，不得不讓我們再三思量。”
男子第三隻眼不停扭曲眨動，面上同時露出疑惑表情，“吾想不明白，究竟是哪裡複雜，接下來又要再三思量什麼？”
“老夫也是想不明白，前次密議結束後，那位爲什麼不讓啻錦留下來，而非要你呆在我身邊做聯絡輔助工作。
難道是由於你們雖然都是外魔，你的實力比啻錦更強，腦袋卻不太靈光的原因？”
守護聖者嘆了口氣，卻還是耐住性子解釋道，“無論是那人體內蘊含的寂滅之光，還是其他監察者在周圍留下的印記，都是我們必須要完全弄清楚的東西。
如果不管不顧就要硬上，怕是不久後我們面對的不止是一個出現問題的監察者，而是兩個、甚至三個同時降臨，將整段時空長河都要清理剿殺一空。
所以說如今寧肯當成縮頭烏龜，各自藏進老巢什麼都不做，也堅決不能出現任何一點差錯……”
守護聖者費了好大口舌，纔算是勉強解開了三眼男子的疑惑。
他暗暗嘆息，目光從十二道守護光芒一一掃過，原本大放光明的虛幻身影漸漸變淡，就要消失在黑暗虛空之中。
“那個傢伙實力層次不低，怕是連一般的寰宇之主都不是對手，也不知道是從哪裡流浪到此的外魔。”
“只是看他的樣子，體內蘊含的寂滅之力，又和外魔沒有什麼關係。”
“難道他剛剛從一方寰宇內脫離，才成爲外魔不久，又觸碰到了監察者留下的印記，所以纔會給我帶來這種奇怪感覺？”
“算了，還是抓緊時間修復屏障，在不久前的大戰過後，所引起的衝擊波動將寰宇保護層都差點兒震壞，如果不趕快弄好的話，後面甚至有可能會將監察者直接引來，對下一步的計劃產生極大影響。”
但就在下一刻，老者卻又毫無徵兆停住，原本慈眉善目的臉上，莫名浮現出一抹難以言喻的冷酷表情。
那個傢伙，在第二次離開之後，竟然又折返回來了。
三眼男子猛地站直身體，“那個人，他又回來了，而且一副要興師動衆的樣子，守護者老師，你這一次又打算如何處置？”